鱼听雪瞳孔蓦地睁大,惊慌后退却仍无法避开,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闪开!”

    祝辞话音刚落,便脚踩极其诡异的步伐,极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转眼间持枪挡在了她面前。

    “铮——”

    大刀在枪尖转了几个旋,竟反向飞进了帐篷内。里面传出大刀扎进木头的闷响,紧接着一道冷哼声响起。

    “郡尉祝迎朝前来巡营,彭军侯速来拜见。”祝辞眸底一片凉意,似在透过帐篷门帘盯着坐在主位的男子。

    营帐内一片寂静,仿佛先前翻腾而出、夺人性命的大刀只是幻觉。

    鱼听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先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不大,内里设施却齐全。甫一入目的是摆在正中央的沙盘,上面插了些各色小旗帜,再往后便是沉着脸盯着她的瘦高男子了。

    “彭军侯真是好魄力,有人擅闯军营竟还能稳坐如山。”她双手负在身后回看他,面上笑意不显,祝辞持枪站在她身后,倒还真有几分富家公子与贴身侍卫的感觉。

    彭驰劈手拔起钉在桌上的大刀,冷笑一声道:“祝郡尉前来龙泉营,何来擅闯一说,自己人不是吗?”

    “既知我是郡尉,又为何不放行?”鱼听雪蓦地沉下脸,声声质问,“你彭驰是不将我祝迎朝这个朝廷钦派郡尉放在眼里,还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她快走两步俯身撑在桌案上盯着他,循循善诱:“还是说这龙泉营已是你的私家军,彭军侯,意图造反?”

    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变了脸色。祝辞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玩味了几分。

    彭驰面色骤然一冷,微微前倾,眼神阴鸷,沉声道:“祝迎朝,你别以为有了郡尉这个名头就能在这番禺横行无忌,在这里,你屁都不是。你若是想好好活着,我劝你夹起尾巴做人,如果非要摆你官架子那一套,你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鱼听雪哼笑一声,直起身来睥睨着他:“怎么,你彭驰是承认在这番禺只手遮天,蔑视朝廷,意图谋反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一刀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提刀指向她,“你祝迎朝能如何?哭爹喊娘地去朝廷搬后台吗?”

    刀锋闪着寒芒,仿若下一瞬便要将她捅个对穿。可她不退反进,刀尖抵在了心口,她抬手敲了敲刀背,问:“你敢杀我吗?你杀得了我吗?”

    她面上无甚波澜,不待他回答就轻声喊道:“祝辞。”

    彭驰被她这一声“祝辞”喊得莫名其妙,下一瞬便见沉默寡言的黑衣男子持枪直冲他面门而来。他赶忙提刀去挡,那枪却在近前时拐了弯,枪尖挑开了他束发的发冠,紧接着一枪将桌案劈成两半,桌上器物书籍散落一地。

    “祝迎朝,你该死!”他眸子瞬间瞪大,气急败坏地拿刀劈向她。

    祝辞原本还有些散漫的神色骤然变冷,一枪横出,狠狠击打在他胸口。鱼听雪轻皱了下眉,她好像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彭驰连人带刀倒飞而出,砸在了碎裂瓷器之上,身下蔓延开来一滩血迹,痛呼不止。祝辞枪尖抵在他脖颈处,嗤笑道:“该死的是你。”

    营帐之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数名士兵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抓住他们!”彭驰不顾渗着血丝的脖颈,怒声喝道。

    士兵眼见军侯被擒,纷纷向祝辞握□□去,反倒将鱼听雪晾在了一旁。祝辞眉间神色颇有几分不耐,反手回枪与众人撕打在一起。

    彭驰抬手捂住脖颈,嘴里仍不断渗着血丝。鱼听雪抬脚向他走去,蹲在他面前,轻笑一声道:“后台?我没有,也不屑于搬。但这番禺,我待定了。”

    “彭驰,你若是不想白白丧命,我劝你擦亮眼睛跟对主子,”说着她站起身向外走,冷冽嗓音传入他耳中,“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你若还是这般态度,来日我不会再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祝辞见状也一枪挑翻围攻他的几人。

    “嗖——”

    枪杆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彭驰慌忙后退,却还是刺穿衣角钉入他身前的地里,颤鸣阵阵。

    “彭军侯,祝郡尉的话你可记清楚了。”他哂笑一声,掀开大帐走了出去。

    帐内士兵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已上前扶起了彭驰,试探问道:“军侯,咱们怎么办?”

    彭驰抚着胸口,强自咽下涌上喉头的一股腥甜,眸底乌云密布,阴森道:“狗屁郡尉。我会让他知道,这龙泉营,跟谁姓!”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驻地,便策马回城。鱼听雪握着马缰的手骨节发白,沉默着一言没发,祝辞随意瞥了眼,调侃道:“小祝大人怕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他,淡淡答:“是有点。”

    祝辞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实诚,怔愣过后便笑道:“刚才威胁彭驰的时候气势挺足,怎么这会害怕了?”

    她抿了抿唇,带着后怕地轻声说:“幸亏龙泉营大多都被派去驻守雁归山了,不然咱俩可能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祝辞驱马靠近她,语气颇为不满:“小祝大人这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没有,”鱼听雪忙摇了摇头,笑着朝他拱手道,“今日多谢祝兄了,日后若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闻言他嘴角勾起笑来,眸子微眯地盯着她,带着些莫名意味道:“我可记下了,小祝大人。”

    鱼听雪心头浮上一丝怪异之感,只是不待她多加思索,祝辞已策马奔出,带笑声音响彻在两侧山峰夹着的小路里:“先宰你一顿饭吧。”

    “没问题。”

    她甩掉心头思绪,亦打马追了上去,龙泉营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等到两人在城中酒楼吃完饭,日落已跌进星野,天地仿佛刹那间暗了下来。

    暮色昏黄,残阳如血,明晰光束照射在湖面上,闪动粼粼波光。远处夕阳逐渐与山和天融为一体,变作一副藏青色的画卷,随着日头的消逝,融入了夜色之中。

    马儿嗤着响鼻蹭了蹭鱼听雪的肩膀,像在提醒她早些归家。她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转头问祝辞:“祝兄住在何处,如果不顺路咱俩就在这分开吧。”

    祝辞抬眸望了眼前方的临风巷,转头看她:“我就住在前面的临风巷,小祝大人呢?”

    临风巷幽深逼仄,巷口的千年古树迎风招摇。鱼听雪诧异地抬头:“我也住在临风巷。”

    “咱俩倒还真有缘分。”她说着眼神闪了闪,心头浮上一丝不信任。

    这男子昨天出手帮她,今天还与她闯了军营,桩桩件件可都是得罪人的活。现在又与自己住在同一条街,真是他古道热肠、缘分使然吗?

    “小祝大人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吧?”祝辞手扶在马背上看她,眸底带笑,神色却委屈,“我住在这好几年了,你才是后来者,要说别有用心也该是你。”

    鱼听雪拍了拍额头,面上现出愧色来:“是我多想了。实在是要在这番禺安身立命,需得时刻警醒点,祝兄别介意。”

    祝辞大度地摆了摆手,牵着马儿向前走去。男子身形修长,夕阳光束打在他身上,地面影子被无限拉长,莫名地叫人心安。

    “明天见,小祝大人。”

    马儿踢踏着蹄子,她也牵起马缰走进临风巷。

    **

    不算宽敞的小院里,墙角处长着一棵高大杏树,鱼听雪找了些草喂给马儿,将它拴在了树上。

    夜色凉如水,星光点点,主屋亮着微弱的烛光,她的身影微动,敲响了门。

    “进来。”莫乘风放下手中药碗,哑着声道。

    木门“吱呀”一声,青色身影晃动,鱼听雪面色带笑地走了进来,苦涩的草药味霎时钻入鼻尖,眼角瞥到他手边未喝尽的褐色药汁。

    “先生病了?”她一撩衣袍坐在了对面,眉心微拧,“可是不适应番禺,着了风寒?”

    莫乘风仰头喝掉剩余的药汁,摇头道:“老毛病了,每到这个季节就发病,无妨的。”

    “番禺早晚温差大,先生还是多注意些,”她拉过他的胳膊,纤细手指搭上腕间,半晌后神情变得迷茫,“先生脉象虚浮,乃是陈年旧疾,医术我只懂一点皮毛,改日请大夫来给你好好瞧瞧。”

    他随意点了点头,问道:“今日去龙泉营了?彭驰那家伙你觉得如何?”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他想起她说不喜欢暗夜,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根点燃,屋内一下亮堂起来。

    鱼听雪嘴角笑意明显,眸子也亮了些,好似今日压在心头的阴霾也在这烛光的照耀下消散开来。

    “不堪为用,”她摇头,“那家伙自视甚高,依我看恐怕连巴勒都未曾放在眼里,何况我一个外来人。”

    莫乘风轻“嗯”一声,面上无甚意外的神色,只叮嘱她说:“南郊驻军军侯卫衡与他不睦已久,你改日去巡营时注意些,若能收为己用,必有大助。”

    “叩叩叩。”

    她刚要应承下来,院外响起略显克制的敲门声,三声过后便静了音。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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