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好似过了数年之久,鱼听雪喉间溢出一声低吟,意识也渐渐回笼。她强行睁开了重逾千斤的眼皮,只是入目却是白雾一片,难以视物。

    这是哪?

    自己还活着吗?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处传来的钻心的钝痛令她再次坠地,无奈放弃了起身的想法。

    紊乱的气息逐渐平歇,两道声音突兀地响起,似远在千里之外,又像在她耳边低语。

    “公子,咱们把这家伙抓了过来,老爷知道了不会骂您吧?”一道略显尖锐的男声在虚空之中响起。

    “怕什么?父亲巴不得姓祝的被弄死,”接话之人语气嚣张至极,得意道,“再说了,又不是我们动的手,怎么着也怪不到我身上。”

    他们是谁?

    不待她多加思索,先前那人又道:“公子说的对,这事可不是咱们做的,事后查下来也是他做的。”

    “他”又是谁?

    这些人为什么要抓自己?

    鱼听雪眉心不由蹙起。

    思绪万千之际,耳边又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后她听到“咯吱”一声,面上拂过一阵凉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公子怎得还没动手?”

    这声音?

    是彭驰!

    她胸膛起伏明显了几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白雾。

    三日之期已过,她知道他不会低头,却未曾想到他竟如此大胆,丝毫不顾忌她的身份。不过来人既是彭驰,那先前说话之人会是谁呢?

    “我怎好抢彭大哥的功劳,弄死祝迎朝可是大功一件,父亲定会对你更加青睐。”

    父亲。

    他是巴若霖!

    鱼听雪神思瞬间清明,急切地转头寻找人影,却被茫茫白雾遮挡住了全部视线,她一无所获。

    “公子说的是,祝迎朝人头落地,一定会让郡丞心头大喜,”他停顿了下来,语气关怀道,“只是公子若是有了这份功劳,定能力压小公子一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巴若霖轻笑一声,道:“难为彭大哥替我着想,只是祝迎朝毕竟是朝廷命官,我无权势无官职的,没那个胆子弄死他。”

    他们的声音忽大忽小的,鱼听雪听得颇有几分费力,又感觉到有人踢了自己一脚,随后彭驰不屑道。

    “小小郡尉,也敢耍他的官架子。就算将他弄死在这,谁又会追查。大公子,你平常可没人杀人,怎么这次如此磨叽?”他嗤笑一声,讥讽道,“你若是不敢,那我可去找小公子了。”

    鱼听雪不由想笑,这彭驰倒玩得一手好的激将法,只是不知这巴若霖会不会上当?

    “你去啊,”耳边传来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巴若霖邪邪笑了一声,“你敢去我就敢把你绑架祝迎朝的事捅出去,你猜你会有什么下场?”

    彭驰像是有些被气到,呼吸沉重,没接他的话。

    “彭大哥,你弄清楚了,现在是你的人动的手,跟我没关系,”许是他也不想闹得太僵,又软了语气道,“咱兄弟俩现在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谁都别存其他心思。”

    她又听到拔刀出鞘的声音,巴若霖语带蛊惑道:“去吧彭大哥,他都那么下你面子了,不亲手杀了他你能解气吗?”

    鱼听雪此刻再不能气定神闲,挣扎着去找寻两人的身影,可无论怎么找,身旁都再无第二人的身影。

    直到一道刺目的光亮照射过来,她眼睛不由一闭,再次睁眼时先前的白雾不在,只有近在咫尺的刀尖。

    她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不足距她两寸的利刃。

    彭驰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持刀的手不由抖了一下,又挽尊道:“醒了更好。祝迎朝,你就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吧!”

    语毕,他的手高高扬起,直奔她心脏而来。

    “等一下!”

    她不由尖叫出声,头顶却传来门板轰然倒塌的巨响,她的声音被稳稳盖过。

    原本刺向她心脏的刀偏了两寸,刺在了肩膀。

    “啊!”

    “谁?”

    与之同时破空而来的,是一道精致小巧、锋利无匹的弯月小刀,直冲彭驰咽喉而来。他顾不上刺下的刀偏了分寸,狼狈地就地翻滚,小刀擦着他的面颊飞去,钉在了后墙之上。

    鱼听雪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不得不趁着他放松警惕的间隙向一侧爬去,所经之地,血迹斑斑。

    彭驰瞥了她一眼,未敢妄动,而巴若霖早在门板倒塌之际就已翻窗出逃。

    飞尘落地,一道身材修长、手持大刀的人影出现,带着通身的肃杀之气,跨过了门槛。

    鱼听雪靠着墙角坐了起来,张大嘴喘息着,神情略显狰狞地望着来人,待看清他的面容时,紧绷的肩膀颓了下来。

    是祝辞。

    祝辞向墙角看去,见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神色骤然更冷,三两步冲向了彭驰。

    “混账!”

    彭驰神色一慌,也顾不得屋外持续不止的打斗声,狼狈地破窗而逃。他作势要追,却被鱼听雪叫住。

    “别追了。”

    祝辞恨狠地扔了刀,快走两步半跪在她面前,神色带着克制的心疼,轻声问:“你还好吗?”

    鱼听雪勉强笑了笑,道:“没事。”

    可惨白的面色、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却将她出卖,祝辞咬了咬牙,敛下眼皮避开了她的眸光,伸手去抱她。

    她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他错愕抬头,神色不解,她解释道:“我自己能走,一个大男人被你抱出去,成何体统。”

    祝辞原本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听见她这话嘴角勾起了笑,促狭道:“怎么的,怕别人误会小祝大人有龙阳之好?”

    “倒也不是。”

    “那就别矫情。”

    祝辞说着已经将她稳稳抱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我长这么俊俏,就算被传有龙阳之好,也是我吃亏。”

    鱼听雪乍闻这话,噗嗤笑出了声,扯动得肩膀刺痛不已,倒也顾不上跟他掰扯了。

    她甫一睁眼便是性命攸关,顾不上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是以直到此刻她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荒宅,院中断壁残垣、杂草萋萋,因着方才的打斗更是添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彭驰的人已被他带来的人制服,他目不斜视地跨过堆叠的尸体,在经过众人面前时顿了一下,沉声道:“都带回去。”

    “是。”

    肩上的伤口仍在往外渗着血丝,鱼听雪皱眉忍耐着疼痛,疑惑问他:“你上哪找的人?”

    地上躺着的多是彭驰的人,可见祝辞带来的人身手不错,可他又是从哪找的这些人?难不成他真有什么隐藏的身份。

    祝辞闻言低头看她一眼,抿唇道:“是焚乌阁的人。”

    “什么?”她诧异不已,瞳孔都瞪大了点,试探道,“所以你是焚乌阁的人?”

    “不是。”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便闭嘴不言,默默加快了回城的脚步,她也只得作罢。

    红日高悬正空,她却浑身阴冷不已,不由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祝辞低头看她,只看到她柔和却泛黄的面颊,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手臂。

    **

    了忧酒馆。

    “她怎么样?”祝辞皱眉站在床边,神情担忧,紧盯着月娘的动作。

    月娘收回搭在她腕间的手,转头对他道:“问题不大,现在我要给她处理伤口,你回避一下。”

    她刚刚诊脉才发现,郡尉祝迎朝竟是女子之身,所以他在这不太方便,只是看他紧张的样子,只怕不愿意离开。但出乎她意料的,祝辞点点头,很干脆地就出了屋子。

    她虽诧异,却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她。

    抬手拿过桌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着她的衣衫,但衣服沾上了血,早已紧贴在了身上,她每剪一刀,鱼听雪的面色就白一分。

    直到她将全部衣衫剪掉,又上完药,她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了。她眉头紧皱,呼吸愈发沉重,眼球转了转后缓缓睁开。

    “沈老板,”她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虚弱道,“多谢你了。还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月娘拧干面巾替她擦着身上的血迹,轻声道:“祝郡尉有什么秘密,我可不知道。”

    鱼听雪笑了笑,她又救了她一次。

    “祝辞呢?”

    “他在外面,”月娘直起腰来,问她,“需要我帮你把他喊进来吗?”

    她本想说“好”,心念一转又摇了摇头,出声询问:“沈老板与焚乌阁阁主交好?”

    “对,”月娘笑了笑,“祝郡尉打听这事做什么?”

    “那你可知祝辞是不是焚乌阁的人?”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晶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叫人晦暗的心思无所遁形。

    月娘倒了盏茶递到她嘴边,解释道:“不是。他之所以带了焚乌阁的人马,是因为阁主的授意。”

    闻言鱼听雪忙咽下温热的茶水,震惊问道:“阁主为何要帮我?”

    她一个无甚权势的破落郡尉,还与焚乌阁站在对立面,她为何要出手助她?是冲她来,还是因着祝辞的缘故?

    “自然是因为祝郡尉值得她帮。”

    烛光摇曳,月娘一向温婉的脸庞竟呈现几分精明来,看得她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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