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酒香醉人心。

    杯酒言欢几许,一把年纪的毕图还没如何,拓拔晗已经醉倒在了桌上,嘴里还嚷囔着自己能喝。

    “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的酒量还是没有长进,”他说着又啧啧两声,“年轻人真不行。”

    不待鱼听雪从拓拔晗迷醉的震惊中抽出神来,就被他灼热的眼神震慑住。

    “前辈您。”

    “你,”毕图拧着眉打量她一圈,又嫌弃地摇头,“还是算了,别给喝死了。”

    ??

    鱼听雪此时极度怀疑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自己只是瘦,可身体绝对没毛病啊!!

    但她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被误解总比被他灌醉的强吧。

    想到这她又看了眼拓拔晗,只见他面颊酡红,眉心舒展,完全一副醉死过去的样子。

    她明明记得他酒量不差的啊,今晚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

    “来人,去收拾两间厢房,带两位公子去休息。”毕图独自饮酒也无甚意思,干脆喊了人带她们去休息,自己则摇摇晃晃地朝内室走去。

    鱼听雪扶起拓拔晗高大的身子往后院走,刚开始还好,走了不多会便大喘气。

    太沉了!

    引路的下人见她扶着吃力,忙要从她手中接过去,却被拓拔晗挥手逼退。

    “没事,我来我来。”她歉意地朝两个面面相觑的丫鬟笑了笑,转头咬牙切齿地将他的胳膊搭在了肩上。

    若不是他冲天酒气作不了假,她倒真要怀疑这人是故意折腾她装醉的。

    好在厢房不远,扶也好拖也好,总算是将他扔在了床上。

    这一通下来,她算是领教了何为腰酸背痛。她伸手揉着肩膀,粗鲁地将被子扯过来盖在了他身上。

    这人看着瘦高,怎么如此重?

    但是看着他熟睡的面庞,又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隔壁。

    方才席间酒气弥漫,她虽没喝几盏,身上却也沾染了浓郁的酒香。虽不算臭,却也让人不舒坦。

    刚一关上门,她便脱掉衣衫跨进了木桶。

    温热的水漫过胸口,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任由身子慢慢下沉,直到水流淹没鼻腔,闭气几息,在窒息感彻底令她昏厥之前,猛地钻出了水面。

    她抹了把脸,张大嘴呼吸着,连日来的疲惫此刻消失殆尽,只剩舒爽。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往后挪了挪靠在木桶边缘,刚要闭上眼休息会,却被敲门声惊醒。

    “谁啊?”

    门外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再度闭上眼不欲去搭理,敲门声却急促了几分。

    “到底谁啊?”

    鱼听雪睁开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满,却不得不快速擦干身子套上衣服去开门。

    他最好是有事!

    她刚抽开门栓,门外之人便似一道鬼影般挤进了屋子,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在看清来人面孔后瞬间怒骂:“拓拔晗你不好好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门口那鬼鬼祟祟关门的人可不就是“醉死”过去的拓拔晗?

    而此刻他一身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扑鼻而至,眸子清明,哪还有先前的迷醉之态?

    听到她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怒气,他忙笑着安抚:“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有事找你。”

    鱼听雪皮笑肉不笑地坐了下来,斜眼睨着他:“来你说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重要事情非得在我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经她提醒,拓拔晗才注意到此刻她只身着白色里衣,三千青丝还氤氲着水汽,显然在他进来之前正在沐浴。

    也难怪她会发火了。

    “先前不是说晚上带你去逛逛吗?还去不去?”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略显窘迫地避开了视线。

    先前光顾着生气,待看到他红着的耳垂时鱼听雪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只穿了里衣,忙轻咳一声:“你先出去,我换完衣服就来。”

    拓拔晗像是松了一口气,径直梗着脖子走了出去,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忙随手将头发挽了起来,换上衣服走了出去。

    “走吧。”

    拓拔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她站在面前了才反应过来,却是抬手揽上了她的腰。

    “你做什么?”她凉凉地瞥了眼腰上的大手,抬眸看向他。

    他只是挑了挑眉。

    然后她便感觉到腰间一紧,整个人拔地而起落在了房顶。不待她发问,他又带着她朝毕宅外面巷道掠去。

    她不经意地抬头看向他,只看到昏暗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万物皆暗,唯他在明。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

    “我还以为明天直接就走,没想到你还记得说要出来逛逛。”

    两人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拓拔晗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含笑道:“都答应你了,没忘的。”

    “你喝醉了是骗毕老的?”鱼听雪抬手揉了揉腰,这人手劲也太大了,看着轻轻一揽,却勒得腰都发麻。

    “自然,跟毕老喝酒不装醉,能喝到明天早上去。”

    他慢了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低头看她:“想玩什么?”

    说着两人走出了巷子,黑暗被街道上明亮的光线驱散,莫名地多了几分暖意。

    摊贩林立,行人来往不绝,竟是一副分外热闹的景象。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都已经巳时了竟还这么热闹?”鱼听雪小跑了几步,踮着脚看了看,“我还以为这么个边陲小县夜晚会很安静呢。”

    拓拔晗神色也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今晚竟这般热闹,长腿一迈便到了她身侧。

    “今天貌似是九月初九,重阳节,”说到这他笑了笑,“若羌县的重阳节还是很热闹的,习俗也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都有什么?”她说着就要跑进人堆里,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别乱跑,人流太多,一会被挤散了。”

    鱼听雪瞥了瞥嘴,却也没反驳。

    “这边有条神言河,传说它的发源地通往天庭,河水乃是河神的灵力所化,凡人饮上一口,便能祛病延年。所以每年的重阳节都要祭祀河神,以求庇佑。”

    “那今晚岂不是很热闹,”她拽了拽他的袖子,“去看看?”

    拓拔晗嘴角扬起压不住的笑,拉着她挤进了人流中。

    一路顺着人潮前进,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走,可在到达神言河附近时顿时傻眼。

    神言河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缝隙小的跑不进去一只耗子。前方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和吟咒声。

    “前面做什么呢?”鱼听雪踮了踮脚,却仍旧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头。

    拓拔晗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跟紧了。”

    不等她问清楚他要做什么,便被他拥着强硬地挤了进去,又被人流裹挟着到了前面。

    至此她才弄明白前面的的铃铛声和吟咒声是从何而来。

    神言河的河畔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或高矮胖瘦,或年老年轻,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狂热的向往,紧盯着中央空地的巫师。

    巫师身着宽袍阔袖,被油彩涂满的脸上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头顶的发冠则插着各色的羽毛。

    他面前的桌案上供奉着五谷和牲畜,手里摇晃着一只六角古铜铃,随着铃铛闷闷的声音四散开来,低沉诡异的吟咒声也自他嘴中念出。

    “他们这是做什么呢?”鱼听雪讶异地望着人群中央的巫师,颇为好奇他在嘟囔些什么。

    “小伙子外地人吧?”不等拓拔晗出声解释,旁边一个风韵犹存的娘子就凑了过来,“巫师在祭河神呢,等祭完了就能去取神水了。”

    “神水?”她转头看向春光满面的娘子,“那是什么?”

    说着又抬头看了眼拓拔晗,可他也是一脸迷茫。想来他也只是听说过若羌县的重阳节与众不同,却是从未亲身体验过。

    娘子递给拓拔晗一个羞涩的眼神,话却是对她说的:“看到河中央的神像没?”

    她笑着点了点头。

    “神像手上有个石杯,杯中就是神水。等巫师祭祀完了,就会组织童男童女去取神水,喝下神水就能延年益寿,身体康健呢!”

    她说着又挤开鱼听雪站在拓拔晗身旁,含羞带怯地推了他一把:“不过这位公子应当是不需要的,你的身体一看就很好!”

    鱼听雪被她挤在一旁也不生气,反倒戏谑地上下打量着拓拔晗。

    身材修长,肩宽腰窄,活脱脱一个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

    只是这三十的娘子一枝花,他要怎么抵挡呢??

    拓拔晗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看到她幸灾乐祸的笑又面色一黑,随即想到什么般坏笑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神变得柔情似水。

    他的一双琥珀眸子本就精致若琉璃,此时刻意柔了眼神更是直叫人酥了骨头。

    鱼听雪面色一僵,不等她出声解释那娘子就已经面露遗憾,不无悲痛道。

    “可惜了,这么俊一张脸。”

    “不是。”她刚要开口解释,娘子就已经跟旁边的人交谈上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窃窃私语的娘子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变得奇怪。

    她赶忙拉着拓拔晗走向别处,低声道:“你故意的!”

    他殷红的唇扬了扬:“谁叫你看戏的。”

    她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可谁叫我们拓拔公子长得好看呢?我可就没这个福气了,羡慕,羡慕啊!”

    闻言他勾唇笑了笑,径直弯腰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喜欢吗?”

    面前突现一张精致的脸,她眸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微不可查地往后仰着脖子,眼睛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人中很明显,嘴唇薄而殷红,形状极好看。

    若是个女子,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也不知他那早逝的母亲是何等绝色,他才能有这份一等一的相貌。

    拓拔晗不知她内心所想,见她似在出神,又凑近了一点。

    只是未等他开口,闷闷的铃铛声和吟咒声突然停了下来,河畔处的人群也自动分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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