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子眸色发暗,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容逃避,不容拒绝,像是要以此确认她是否清醒,逼她来看清自己的心。

    鱼听雪点头:“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说着手却从他手中滑落,拓拔晗忙不迭地反手握住,眸色一沉。突然,他的身子僵住,神色古怪。

    暗色笼罩下,男子的胸口抚上一只莹白玉手。万籁俱寂中,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咚咚”声。

    “你的心跳得好快,”鱼听雪上前一步,“你很紧张吗?”

    女子的尾音微微上扬,似在问询,又似在挑逗。

    拓拔晗不由退了一步,眼尾发红地盯着“嚣张”过了头的女子,她却浑然不觉地再进一步,直到他后背抵在檐柱上退无可退。

    “鱼听雪!”他警告般地怒瞪着她,红到滴血的耳垂却昭示着他的窘迫。

    “在呢,”男子身量太高,此刻还微微后仰,她踮起脚尖才到他下巴,“有何指教?”

    许是她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他觉得折了颜面,又许是他对她的主动靠近没有一点抵抗力。

    在额角沁出汗珠的瞬间,他低吼一声揽住她的腰,强势地带入怀中,嗓音嘶哑,却只是喊她的名字:“鱼听雪。”

    婆娑夜影凉如水,晓月当帘映此身。

    两人的身子贴得更近。

    女子眸底含笑,鸦睫扑闪,樱红娇唇半启不合,微仰着头盯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独属于她的幽香气息无孔不入地往他鼻腔里钻,无端地叫人失了理智。

    男子的喉间上下滚动,呼出的气息烫得惊人,弯腰靠近她,哑声道:“我想。”

    只是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口,旖旎的气氛被一道稚声打破。

    “老师?”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鱼听雪迷离的神智几乎是瞬间回归,忙一把推开他,后退两步拍了拍脸。

    “你是谁?”在她转过身的瞬间,予乐的大眼睛中浮现警惕,上前两步质问道,“老师去哪里了?”

    拓拔晗轻咳一声背过了身,鱼听雪双颊泛红,忙蹲下身安抚。

    “予乐,我就是老师。”

    予乐摇头,退出她的怀抱:“你不是,老师不长这样。而且他是男子,你却是女子。”

    她哭笑不得地将她拉了回来,耐心解释:“予乐,我就是祝迎朝,先前戴了面具,现在才是我本来的脸。”

    见她还是不信,她指了指拓拔晗:“不信你问他,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子。”

    予乐抬头看向拓拔晗,却执拗地未发一言,只是沉默着等他的答案。

    拓拔晗低嗤一声,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你不是聪明到过目不忘,现在连她是祝迎朝都看不出来?”

    鱼听雪不赞同地转头看他,却被他的幽怨眼神逗笑,只好强装镇定地扭回脑袋。

    “你真的是老师?”予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纠结地小脸都皱了起来。

    她肯定地点头:“是,我就是老师。”

    见她语气如此坚定,小予乐又问了几个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事情,见她都能对答如流,才真的相信眼前这个如花似月的漂亮姑娘就是老师。只是很快又对她的真实身份产生好奇。

    “那老师你的真实名字叫什么?”

    “鱼听雪,”她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记住了吗?”

    予乐咧了咧嘴角,憨笑道:“记住啦。”

    “你早点休息。”

    她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话就牵着予乐钻进了屋子,又“啪”地一声关上门,活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拓拔晗脸色一黑,想到什么又低笑出声。

    **

    漠北边境地处北崇关,与番禺郡相隔四百余里,快马加鞭尚得走上六七天,更遑论带了个孩子。

    饶是他们三人披星戴月地赶路,到达北崇关一带时也已是第八天的清晨,携来满身风露。

    黄沙尽头,红日刚从地平线探出半张脸,光束明晰,如纱似雾。黛山青松也隐见薄光,云雾缭绕,天山一碧。可在那连绵不绝的层叠山隘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峰格外惹眼。

    “那是斩龙阙,”见她盯着前方目不转睛,拓拔晗驱马到了她身边,“千百年来横亘在此,九州以此为界划南北。常言道‘斩龙以北据天险,斩龙以南不北上’,说的就是这里。”

    “所以当年先帝就是在这里吃了败仗,才放弃了对你们的追逐,转而接受求和。”鱼听雪眯眼远眺,神色平淡。

    他轻笑一声,大方承认:“是。斩龙阙易守难攻,当年若不是我们占据地理优势,西楚先帝还真有可能一统。”

    突然又话锋一转:“西楚帝自以为兵强马壮,不顾生灵涂炭再次发动战争,可他低估了斩龙阙的险要。在这座天险面前,任你有几十万兵马,还是得乖乖伏首。”

    “驾——”

    他说完便纵马疾奔而出,张扬又恣意。

    予乐抬头望她一眼,疑惑出声:“老师,我们不走吗?”

    “走。”鱼听雪回以一笑,也打马跟了上去。

    三人向着驻扎营地而行,一路上碰到的守将和巡逻士兵见到拓拔晗格外震惊,反应过来后奔走相告:“殿下回来了!”

    不消片刻他重返边境的消息便在北崇关的大街小巷传播开来,人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鱼听雪却有些笑不出来,一路过来她亲眼看到了这里的百姓和士兵对他是多么崇敬,可在这常年受风沙侵扰的边境,拥护爱戴非军功不能得。

    可见他的确如传言那般“天纵将才,功勋无数”。

    也就是说西楚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劲敌,一个被所有人低估的对手。

    见她面色不济,拓拔晗慢了一步与她并排而行,关怀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等会到了军营去休息会。”

    “不用,”她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就是赶路赶得有些累了。”

    他神色有些不赞同,刚要再开口,却被一道低沉嗓音打断。

    “殿下。”

    鱼听雪闻声转头,先是看到了身后黑压压的一队人,又感觉为首的黑衣男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拓拔晗拍了拍他的肩,熟悉的一幕让她隐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出现。

    这不就是他的暗卫,荆乌嘛!

    只是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愈发冷漠了,明明艳阳高照,他一开口却像是能掉出冰碴子。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荆乌有所感应般地瞥向她,她做贼心虚地转过头,撇了撇嘴。

    这人这么冷,怕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拓拔晗冷冽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士兵,眉头紧锁:“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荆乌抱拳:“西楚兵马在城下叫嚣多日,属下正打算去会会他们。”

    “等等。”他说着抬脚走向营帐,荆乌安排好身后士兵待在原地,才跟着走了进去。

    他嗓音平淡,边走边问:“这次谁领的兵?”

    “徐山洲。”

    荆乌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鱼听雪带着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又不得不闭上嘴,神色不善:“殿下,昭宁公主待在此处,是否有些不妥。”

    鱼听雪清浅一笑,拉着予乐在下首坐了下来。

    “这位,”她顿了一下,纠结片刻才道,“勇士。不知我在此处有何不妥?”

    拓拔晗还没说话,荆乌就冷声道:“您贵为西楚公主,却待在我军营帐,您说有何不妥?”

    予乐像是有些被吓到,瑟缩着往她怀里钻了钻。她安抚地捏着她的小手,弯唇一笑:“我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见他神色愈冷,她又添了把火。

    “不信你问问你家殿下,让不让我待在此处?”

    荆乌未发一言地望向拓拔晗,十分自信自家殿下不会同意一个西楚女子待在军营重帐。后者点却了点头。

    “荆乌,是我带她来的,她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妥。”

    “殿下!”

    见他压着怒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鱼听雪通身舒畅,笑着倒了盏茶:“荆护卫,我就说你家殿下也同意的。”

    荆乌冷酷的神情瞬间龟裂,眉头紧锁瞪着她。

    她弯唇一笑,人畜无害。

    拓拔晗拧了拧眉,沉声道:“行了。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

    眼见谈到正事了,荆乌也就不再多言,沉着脸讲述了近段时间的边境状况。

    “说来也怪,西楚兵马驻扎在斩龙阙二十里外已经半个月,却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只偶尔派出一小队人马在城下挑衅,可每次都是等我们要应战时他们就鸣金收兵。”

    拓拔晗沉吟半晌,抬眸看向他:“此次除了徐山洲,还有没有其他成名将领?”

    “没有,”荆乌摇了摇头,略显迟疑道,“殿下,属下感觉徐山洲也不想开战。每次都跟点卯一样绕一圈就走,十分古怪。”

    鱼听雪倒茶的手一顿,心下已经明白几分。

    徐山洲本就不是好战之人,再加上先前徐峥的死,他心里对朝廷是有很大怨气的,不造反就已经很不错了,此次估计也是迫不得已接了令。

    “你带她们去找间干净营帐,我去会会他。”拓拔晗说着站了起来,拿着刀就欲出去。

    却在临近门口时停了下来,沉声叮嘱:“保护好她们,还有,别使绊子。”

    鱼听雪笑眯眯地看向荆乌:“那就麻烦荆护卫了。”

    荆乌面色一僵,握拳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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