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打着哈欠站在镜子前刷牙,她感觉最近的作息明明不算古怪,但整个人就是打不起什么精神,倒是镜子里的她黑眼圈全消了,面色容容地像闻妈妈院子里的那一棵茂盛的月季。

    苏菱顺手开了一扇玻璃窗,边刷牙边朝外面望望。可能昨天晚上下了一片雨,所以路看起来潮潮的。好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阳光已尽铺。她又顺着窗的方向一直望,天气好的时候总能望到这片水域的对面,虽然只是一些隐约的影子。远处水面的波光闪烁着,但因为遥远所以只有一些细细的金丝。

    “苏菱苏菱!”闻莲从楼下跑上来,又急吼吼地喊她名字,苏菱赶紧吐掉漱口水问她什么事。

    闻莲哭丧着脸说:“你看群,庞姨在群里说暂时封村了,呜呜……我妈的店!我最近还想给她出个设计图的!”

    最近她们俩说服了闻妈妈开店,所以闻妈妈在古镇已经建好的一边出资购买了一个店铺,是楼上楼下的。

    那间店铺在最后,两面都临着河,背靠着的地方是河水,另一边有一片可以自由发挥的正方形土地。她们三个是认真选了好久才定的这块地方,毕竟这里看起来可以种一些花草甚至蔬菜,到时候肯定要在店铺里做饭,那选这里种葱、蒜也方便。

    闻莲畅想了很久,经常说要去看看,闻妈妈还笑她比自己都急。

    “我这两天刷新闻有点感觉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对了,让阿姨最近少刷点社交网,过度地接收容易加重抑郁情绪。”

    苏菱望望窗外,外面的日光丝毫没有受到人间影响。或许某时某刻人真的会踏入漩涡,她也惆怅起人的何其渺小来。

    “嗯我说了!上次你给我妈连的医生也说了,然后我跟她约定最近咱一块补点电影,可惜没有买什么运动游戏不然我们还能一起运动一下!这日子过得好憋,但是不出去就是贡献了。”闻莲在原地焦虑地转了几圈。

    苏菱安慰她几句,又问她什么时候再去采乌饭树叶,结果闻莲一拍脑袋说本来她就是要来说这件事的。

    至于上次,那次她们去了竹林,但只是去开路的,没有人打理的野地已经长成一团,就是现在那路都还是未完成状态。

    闻莲提起这件又情绪高昂地跟她说想取什么景,又说自己还看了拍摄设备,就是现在快递根本过不来。

    接着她又碎碎念最近画画的事,说到清晨的光影时候忽然卡壳似得停下,“呃,你现在还没吃饭对吧?!”

    “吃了,吃了你新媒体的饼。”苏菱笑咪咪地说,闻莲吐吐舌头赶紧跑下去,苏菱心想自己还有点毒舌天赋。

    不过她真的是吃到了,吃到了闻莲的快乐,她简直超级爱这片地方。而苏菱自己就有点力不从心,对这里的生活很快产生了一丝疲乏和焦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留学的事中断。

    按理来说她并不应该感到焦虑,她有的东西已经很多,自己也为人生做了很多努力,时光不曾被虚度或者浪费,所以如何也不必焦虑,不过情绪就是很公平的,从不嫌贫爱富,只要它有它就会缠上你。

    要不自己也去找医生谈一下吧?一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虽然现在只是一点点苗头,但值得重视。这种重视来自于她有点高度紧张的母亲,从她回国以后妈妈就很容易紧张。

    苏菱问过原因,妈妈说是因为保持健康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关怀,这个理由太阳太阳光得让苏菱都觉得自己问出口的动机都显得阴暗。

    吃完早饭,苏菱搬了个长凳在门口晒太阳,顺便等闻莲和闻妈妈,今天阿姨也要一起去,她说竹林里应该要稍微打理一下,上次过去摘做青团的艾草叶结果差点踩到一条在草地缝隙悠闲晒太阳的蝮蛇。

    “再把小徵也叫上吧,人一直闷着不好。”闻妈妈提了个建议。自从接受咨询,或者在她那的说法叫有个人说说话以来,她真切地感受到需要一些社交分散情感,不是情感强烈到无法放弃而是自己无处安放,就是一下子想不到能走出去的。

    闻莲点头同意,她答:“好歹也是个男人,力气总是比我们大一些,吃了咱家的饭也该出把子力气。”

    “咦,你怎么能这么说!”闻妈妈反对,但是她反对的理由是:“我看小徵力气不如你们俩,高是高,但是……我估计不行。”

    苏菱乐不可支,这母女俩实在太可爱。至于阮徵力气这回事她觉得应该有一些,反正干几天活是不会柔弱倒地的。

    “哦,好像不行。你看,张奇把他抓走飞无人机去了。”闻莲的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两个人看,苏菱接过手机的时候屏幕要暗下去,她连点两下怕关机,但是视频突然缩小,这候显示出了聊天对象,张雁。

    “那行,我们走。”闻莲大手一挥,带队出发。

    五月份的天已经偶尔会上三十度,今天就是,所以三个人都带着大草帽。可一旦进入竹林,炙热就薄弱下来,空气中也不是干燥的阳光气味,这里的味道潮湿而且混着草木清香。大概昨天的细雨一直被茂密的竹叶与树冠保护着,所以今天的气味才如此特殊。

    “什么时候发明能够闻到气味的手机,这样就能把此时此刻传递给观众了,现在真的超级幸福……”闻莲张开双手,头扬起感叹,但是马上在那“呸呸呸”。

    闻妈妈问她发生什么了,闻莲很悲伤地说她好像吃进什么不明物体。

    “可能是什么小虫子,没事的。乡下最多的就是小虫了,但你说用杀虫剂也不现实,而且也不好。”闻妈妈宽慰她。

    苏菱看着落下光线里飞舞的虫子若有所思。

    “喂,想什么呢?”闻莲已经恢复活力。

    苏菱非常认真地回答她:“我在想那些小虫子蛋白质是牛肉的多少倍。”

    “神经。”闻莲听了脸皱巴巴的,她又让自己妈妈和苏菱先走,她要拍她们两个前进的片段。

    可她环视一圈,镜头最后却对准了光线下的小虫。她不敢靠太近,因为那有一小片水潭,那不知栖息了多少动物。此时她模糊地记起一些翻过的观念:人类对于这个地球的破坏大于贡献,这些虫子承担的责任在生态之中也特别重要。

    “或许要享受她的美丽时我们就应该承认,它们和我们一样都很是重要的一环,但是自然对我们现代人是这样陌生。”这样一句话从闻莲的心里浮现。

    飞舞虫群、枯萎的花朵、茂盛的杂草还有被风拨碎的光点,闻莲耐心地记录。拍的时候又好奇这些植物叫什么,但她不得不马上停下,因为妈妈在喊自己。

    她跟着闻莲和自己母亲的脚印小跑过去,这里的土壤蓬松柔软,比塑胶跑道舒服,只是时不时有石头拦路,所以她得绕一下。

    乌饭树生长在桃花河畔,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南烛。

    苏菱搜索的时候被这个名字可爱到,再看它的花,一根枝的两边这么生错位生两排,花朵的形状就像灯笼,花色偏白与果实成熟时期的红黑完全不同。不知道南烛是哪个人取的,想象力丰富念起来也很典雅。

    “这棵乌饭树看起来有点高,这得长了多久?”闻莲似乎也已经了解过一些。

    闻妈妈直接上了手,她摘叶子的动作很麻利,左手右手一收一放之间就有了一大把,她把叶子放进袋子里回答女儿:“我嫁过来的时候就在了,那时候就一点。竹林也就一点,都是苏菱爷爷和奶奶移过来的。”苏菱惊讶,原来这里和自家还有些关系。

    风悠悠然吹过三个人的发丝,她们边采摘边聊天。

    苏菱看着旁边茂盛的桃树和袋子里的南烛叶忍不住开口:“闻阿姨,你是不是画过蚕豆花啊?紫色的,像蝴蝶的那种。”

    “画过,画过很多张。”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苏菱看了却没有接下去说。她想到自己小时候把《卷耳》诗当蚕豆植株上未完全展开的叶子过。现在她们一起采南烛叶,她忽然就想到一首遥远时代的歌谣《卷耳》。千年前古人用文字记下的诗歌忽然栩栩如生。

    所以为什么采摘的人会怀恋?以前苏菱回答不出来,现在她会说大概是触景生情。

    四季轮回更替,春日来复来,人度过了许多个相似的春日,于是每一次植物的生息都融入了人的怀恋。

    “闻莲,要不在末尾分享一首诗吧?”苏菱摩挲手里的南烛叶说道。

    闻莲兴致勃勃地看过来,她高兴地答应下来:“好啊,加什么诗?”

    “采采卷耳,不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苏菱说。

    闻妈妈给苏菱比了个大拇哥,又笑着拍拍自己的女儿:“你拍视频不愁文案了,有文渊阁大学士替你出点子。”

    "嘿嘿,我觉得行。"闻莲对这首诗也特别满意。

    三个人采摘完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拍了一会儿桃花河,桃花河这边其实不止有桃花,还有柳树,有些柳枝已经垂到了河里,风一吹就搅起一圈涟漪,阳光趁机在附近舞蹈,看起来美得不得了。

    只是快回去的时候闻莲拉拉苏菱的衣服故意和她走得慢一些,妈妈问她也只说要拍些画面。

    “什么事?"苏菱微微低头。

    闻莲眉毛紧皱,她其实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但还是如实说:“听说阮徵和林正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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