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老大听完刘老二说的话,埋着头缩着脖子半天没吭声。见此情景,刘老二乖乖在一旁等着。他在外头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知道老大在权衡,这时候也没敢做声。

    刘老大起初是不想跟那个赵四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联的。这个赵四,过去刘老二跟着他混的时候,就是个言语不多,做事狠辣的性子,浑起来不要命。本来是想着暂时让他们在那个旧仓库里呆几天,只要不闻不问,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走。

    可是这次透着蹊跷,赵四这些天一直呆在那间破仓库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今天告诉老二说市里有意把双龙大队和李家村合成一个生产队?

    想来想去,刘老大还是觉得赵四的话不可不听。一则,赵四犯不着拿这种事来骗老二,对他没什么好处。二则,赵四是道上的人,他们那些人从来不沾白事,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个。

    不过那个二九说的如果都是真的,那他倒是明白了几分。赵四这次十有八九是冲着李家村去的,只是他一直没有行动,多半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才提这个事,可能是想那这个当好处,来交换什么条件。

    不过刘老大还是有些想不通。按说李家村那么点人,稍微有点本事的,那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几十年一直牛哄哄的李志明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其他人不是老就是小。那个苏南,充其量有点小聪明,算不上什么厉害人。

    那个赵四怎么也不至于怕个娘们。

    难道他忌惮那个秦越?听说以前是个警察,前几日的塌方倒是身手不错,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怕他个鸟啊。

    刘老大心里门清,如果双龙大队和李家村要合并的消息是真的,那必然要选一个新的大队长,这个的机会对他们老刘家来说,是千载难逢。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砖头,恶狠狠地说了句:“干!他娘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冲一把!”自己有兄弟四个还怕他一个赵四不成,李家村那个苏南好解决,她依仗的就是那个秦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事干成了就是一本万利。

    兄弟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嘴角扬起,隐隐透着一丝狰狞。

    后来很久以后,据说回想当年那件奇事,有村民说当天晚上,这四兄弟家的灯亮了整整一晚。

    ***

    深夜,厚厚的云层将月亮和星星整个吞没,除了瑟瑟寒风刮得树枝不停地乱摇,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路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夜里,谁家不是紧闭门窗,一家人搓着手,烤着火,嘬着小酒唱着小曲,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秦越借着夜色,隐身在双龙大队那个废旧仓库对面树林的一棵高大的杏树上。

    建平告诉过他,早先这个仓库是用来屯粮食的,后来因为与李家村交恶,这边的土地慢慢的都改成别的用途,这个仓库就废弃不用了,只有村里一些小孩子用来玩耍。

    秦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树上躺着,一动不动。寒冷的天气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两个小时。

    这期间,对面仓库里里面人声嘈杂,传出来的都是打牌赌钱的叫骂声。不时有人出来,其中有几个是他在修路队见过的。那些人眼神浑浊,看似孔武有力,走路时却下盘虚浮,着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充其量就是普通的混混而已,这些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已经是后半夜,仓库里渐渐地也没了声音。

    想来那些人都睡着了,秦越从树上下来,四下里寒风四起,周围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他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发现仓库后面墙上有两扇窗户。真是无趣至极,他拾起地上几块石子,在手里掂了一掂,手腕一抖,两颗石子朝着那两扇窗户直直地飞过去——

    “哒”的一声脆响,那两扇相隔好几米的窗户竟然在同一时刻被他砸出一个破洞,风立时往里面灌进去,甚至能听到尖锐的呼啸声。

    秦越邪魅一笑。这下好玩了,看那些人还能睡着不。他在对面那排桃树里找了个藏身的地方,悠哉悠哉地等着接下来的反应。

    不多时,果然出来一个人。秦越百无聊赖地睁眼瞧了瞧,那人个子瘦小,畏畏缩缩,在门口犹豫了良久,直到屋里有人怒骂才出来,慢腾腾地绕着仓库走了一圈。

    那人站在其中一扇破窗户下停下来不走了,往两旁望了望,自然什么都没看到。他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四下里只有呜呜的风声和被风吹得有一阵没一阵摇晃的桃树。

    “谁?谁在哪?”

    黑暗中,秦越见他脸上隐约透着青紫,整个人惊惶不安,疑神疑鬼的样子觉得颇有些好笑,兴起了逗弄之心,抬手扔了一颗石子,将不远处正对着那人的一株桃树的树枝啪地打断。断枝随着风势直直地落在那人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这下,那小个子被吓得不轻。他浑身僵硬,死死地盯着那桃树枝,脸色惨白。秦越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正好手里还有一颗石子,干脆又扔出去一颗,不偏不斜,正好打在那人的脚尖,力道不轻不重。

    那人一声惊叫,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人正是白天被刘老二抓去审问的二九,他本来心中就有鬼,这下还得了,手脚发软根本没力气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回仓库去了,活像后面真的有鬼跟着一般。

    哈哈,秦越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声还未落下,他就蓦地感觉周遭空气起了一阵变化。原本呼呼的风声似乎被人突地抓起来,全停住了。此时四野俱寂,然而仅仅过了几秒钟,那些被收起的风声仿佛被人在一瞬间放了出来,竟汇聚成一股猛烈的强风,直吹得这两排桃树几欲断裂。

    秦越眼角一抽,瞬间收敛起方才还戏谑的表情,神情露出一丝凝重。屋子里,真的有人,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今夜这一趟没白来。

    尽管如此,这股古怪的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仍旧如先前那样站着,连一根小指头都没有动过,呼吸也和方才的频率一模一样,这样持续了足足有三分钟,那股气势突地卸了。

    秦越仍旧没动,整个人如同早已和桃树合为一体。

    他继续在树后站了很久,闭着眼休息。

    直到大风终于吹开了云层,露出清冷的月亮。黯淡的天地终于分开,却越发显得冷清。

    等到四更天,那屋子再无动静,那人始终没有出来。

    秦越到家的时候天边已有鱼肚白。

    远远地看过去,堂屋的窗隐约透着莹亮,令他想起雪地里的微火,他那颗凉如天地万物一般的心也有了些微的温度。

    他并未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想赶紧到家。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见到苏南和秦一杰,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他想,此刻定然是在安睡吧。

    然而出乎意料,苏南和秦一杰都不在家,家里冰冷的如外头一样。

    他很失望,不自知地攥紧拳头。

    怎么回事?头两天苏南的确没回家,是在大队办公室打地铺过的,他是知道的。但是刚刚他经过大队的办公室,十分确定里面没人。而且即使苏南不在家,秦一杰应该在家吧?

    正中堂屋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屋里煤油灯还亮着,桌子上有张纸。

    他拿起来。

    “秦越,小杰去了二能家。我去公社很快回来,等我。”落款,苏南。

    旁边还画了一个圆乎乎的小人,嘴角上翘,平添一丝调皮。他的指尖轻轻在小人的脸上摩挲,好像还能感受当时字迹的温度。

    这是她给他留的字条。上面字迹娟秀,尤其是秦越两个字,写的行云流水。秦越心里莫名充斥着一股满足的躁动,他以前也看过她写的字,她喜欢看书,喜欢记笔记,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她写他的名字。

    他整个人变得柔和,将纸条对折,收起来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睡觉是不能了,干脆在院子里坐着等吧。

    天色已经蒙蒙亮。等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天气这么冷,一会儿苏南刚回来肯定又饿又累。

    苏南最爱在这种冷天里喝冒着热气的汤……

    他赶紧起身去灶房,这才发现灶上的锅还是温热的,揭开锅盖,里面是蒸好的鸡蛋和一个土豆饼。

    这女人实在是迷糊,给他留的字条上也忘了写,还好他发现了。

    他连忙给锅里添水,煮了一锅玉米粥。想了想,又把鸡蛋和土豆饼再热了一遍。

    这样,等苏南回来就能吃上了。

    这一切刚刚做好,他就听到外头有响动。如今他的耳力比普通人灵敏许多,隔着很远就能听见细微的声响。

    估计是苏南回来了,他把熬好的玉米糊连锅一起端出灶房,打算放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吃饭,这样的早饭时刻定是别有一番风趣。至于秦一杰,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叩叩——”

    敲门声响起,他心中微微诧异。转过头,迎面撞上的是公社的王为民,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秦越同志,你在家啊,正好。”王为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些事需要你协助调查,你得现在跟我们走一趟。”他拿出一张调查令。

    秦越皱起眉,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根据群众举报,你可能跟一起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举报?除了张钰湘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案件,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案件?”

    “无可奉告,你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吧。”王为民倒是挺有耐心。

    秦越心中飞快地把这几天所有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不对劲!先是塌方,接着昨天王为民去修路队找他询问情况。当时还没什么异常,现在居然大清早拿着调查令上门了。还有双龙公社仓库里那个神秘人……

    这一切是冲着他来的?那样的话倒还好。

    可是他心里有隐隐的担忧。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但是能不能等一会儿,我想跟苏南说一声。”

    王为民的眼神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苏南……她,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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