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已经知道有人举报他?不对啊,如果苏南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会给他留一张那样的字条?还让他在家等她?她去了公社,必然也是有人让她去的,然后才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苏南不会无缘无故留一张字条给他,还特意注明让他等。

    他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最近这一连串的意外背后,一定有人在设计图谋什么。但是这些事背后是什么人,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他还不清楚。唯一可以猜到的是,定然不是什么双龙大队和李家村那几十年前的旧怨,否则也太小题大做了。

    秦越不动声色,面上一派平静,仿佛王为民和他身后那两个人刚刚说的事与他无关。

    他略微点一点头,很自然地说了一声“走吧”,并不去看王为民,便径直大踏步出了院门。王为民一愣,与身后那两名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才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没走出多远,斜路里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老爸!”秦一杰从与他肩膀一样高的灌木丛里钻出来,见到秦越的兴奋跃然于脸上。他想也没想,奔着秦越一头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腿不放,等着秦越将他举起来。

    可他等了一瞬,并没有等来如同往常一样的举高高。这才发现老爸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

    “王叔叔……”他的眼睛在他爸和王为民身上转来转去,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

    秦一杰身后不远,气喘吁吁的二能他娘终于追了上来。

    刚刚还没吃早饭,这小祖宗不知怎的突然闹着要回家,说是想爸妈,话没说完一撒腿就跑了。说来也是奇怪,李大娘今早起来不知为何心慌气促,左眼皮直跳。她担心会出啥事,便跟在这娃娃后面追出来了。

    秦越对秦一杰的感情其实有些复杂。严格来说,父子之情是没多少的,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秦越,就算承受了原主所有的记忆与思想,仍然无法体会那些独属于骨血亲缘的悸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冷清的内心深处对秦一杰还是有些许感情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对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儿子有了一些相濡以沫的默契。

    他蹲下来,两手抚住秦一杰的肩膀,语气很平稳地交代:“一杰,老爸有些事要离开几天。你乖乖跟大娘回去,不要乱跑,等妈妈去接你。记得每天的练习不要断。”

    秦一杰看看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越又给他擦掉刚刚跑出来的满头汗,站起来,又跟一旁的李大娘低声说了一句:“大娘,小杰这几天就拜托您了。”

    李大娘瞅着这气氛,还有旁边站着那三个人,觉得有些奇怪。她也没敢多问,“你放心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去办。”

    秦越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秦一杰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秦越的背影走出去很远很远,才牵着李大娘的手回去。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光,他觉得老爸刚才跟他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是他会听话的,他要回二能叔叔家等妈妈回来。

    路上又遇到几个一大早打算去修路的村民。这些日子,尤其是发生山体滑坡以后,秦越救人的表现和出众的身手令所有人佩服。大伙不约而同都把他当做带头人,一见到他纷纷打起招呼,但是看到他身后的王为民,又都吃惊地停下来。

    直到秦越领着三人走远才回过神,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在旁的人看来,秦越那气势却像是领导带着三个小兵要去巡视一番。谁也没想到,李家村马上就要陷入一番风雨波折。

    **

    已经过去一个通宵了,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苏南坐在王为民那间办公室里,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昨夜,她在大队办公室接到王为民的电话,王为民在电话里说张钰湘终于醒了但是现在人情绪特别激动,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王为民想到她一直在苏南家住着,无奈之下向苏南求助,让苏南跑一趟公社,看能不能安抚张钰湘,最好是能从她口中得知到底是谁伤害了她。

    苏南本来就打算去看看张钰湘,接到电话自然是义不容辞,于公于私她都该去了解清楚情况。

    在卫生站那个狭小的隔间里,借着昏黄的灯光,苏南终于看到张钰湘。她独自蜷缩在卫生站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无助地抱紧自己,无声的哭泣。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青紫一片,身上衣物被撕的七零八落。最令人不忍心的是,那双原本洋溢着青春和激情的眼睛,失去往日的凌人气势,虽然直直地盯着那屋内唯一的灯光,却毫无焦距,一眨也不眨,死气沉沉。

    苏南一阵安抚之后,张钰湘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但是令苏南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她问张钰湘发生了什么,遇到什么人之后,张钰湘沉默了半晌,说出了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名字。

    “秦……越。”她的眼神畏畏缩缩,惊惶无措,说完之后,闪躲着不再看苏南,把脸埋进环抱的双臂之间。

    秦越?!这……怎么可能?

    这个结果令苏南和王为民都大为震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苏南,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张钰湘一定是搞错了。

    然而张钰湘说完,突然浑身颤抖,情绪再度激动,惊叫连连。

    这样的情境下,不可能再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苏南只能作罢。

    后半夜,王为民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还没回来。

    天已经亮了,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照亮了整间屋子。

    苏南眨了眨干涩的眼,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她等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秦越这些天为了修路很少回家,她的确不知道他这些天具体在做什么。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秦越会做出伤害一个女孩子的事,她想等王为民回来之后,跟他再商量一下,再去问问张钰湘,也许经过一夜之后,她的情绪能平复一些。

    应该是搞错了,她安慰自己。

    然而,令苏南失望的是,一直等到公社其他人都来上班,她都没有等到王为民。最后,是刘书记过来,让她回去。刘书记告诉她,昨夜发生了一些事。

    有人打电话说发现了一些情况,王为民已经连夜赶去李家村,秦越被带走了。而且,王为民带着秦越直接去了市里。至于更多的情况,刘书记也不知道了。

    苏南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刚离开公社,一辆小面包车随后就接走了张钰湘。

    苏南的心情糟糕透了,原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村里的事渐渐上了轨道,一切都恢复平静。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一晚上没有睡觉,她几乎没什么力气。院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推开,直到这时,站在院子里,她才找回一点神智。

    家里没人。

    树下的小方桌上,有一锅早就凉透的玉米粥。她看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秦越熬的,他熬粥从来不会省着,总是放很多玉米糁,熬的很稠很稠……

    她越过方桌,穿过院子。堂屋里,昨晚放在桌上的字条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卧室里很整洁,一切家具物事都没有动过的痕迹。秦越昨夜应该没有在这里呆过,苏南呆呆地坐在床边。

    没过一会儿,家里来了四五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拿出一张盖了章的公文,礼貌而又冷漠地通知她,要搜查一下整个房子。

    最后,他们拿走了几件张钰湘的衣服,离开了。

    家里又只剩苏南一个人,安静得只能听见院中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中午的时候,小草来了。

    小草是给苏南捎消息来的。

    “苏南,刚刚刘书记把李卫华和二能还有刘爱玲叫去开会了。说最近村里的事暂时由李卫华暂代等志明叔回来,妇女工作交给刘爱玲暂代。”

    “到底出什么事了?”小草焦急而担心地问她。刚刚二能好不容易得空,赶紧偷偷告诉她的,让她赶紧过来找苏南。

    出什么事,她怎么知道出什么事?

    苏南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小草在说什么。直到小草连喊了她两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把小草刚刚说的话重新在脑子里回味了一遍。

    有个地方不对劲。

    刘爱玲暂代?

    她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她忽略了好多事。原先李志明还是大队长的时候,村里其实没有太多邻里间的纠纷需要处理。是她接替之后突然增多的,多到几乎每天闲不下来,她一直没注意到很反常。现在想想,那些来嚷嚷着要处理矛盾的人,都是一些平日里跟刘爱玲走的很近的村民。

    刘爱玲一直盯着村里妇女主任的位置,她是知道的。自从上次滑坡以后,刘爱玲这些天一直没有作妖,她原想着刘爱玲也许是心里有鬼暂时安分了……

    刘爱玲也许根本就没有消停,一直在针对她!

    现在麻烦的是,秦越被牵扯进张钰湘的这个事情里。不管怎样,苏南坚信秦越不是那样卑鄙无耻之徒。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知道张钰湘这件事以后,在背后算计他?

    甚至有可能秦越是因为她,才会被人算计!

    她不能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她要想想办法。秦越虽然深不可测,但是在这个社会里,纵然他一个人,是敌不过一张暗处的网的。

    她一定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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