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子年面色一松,眼里含笑:“不是,只是可惜他没在我手下。”

    “......”山意秋斜眼瞪他。

    她就知道!这人哪能正经几回啊?

    他面不改色,恬不知耻地顺杆子往上爬:“怎么?”

    “像个人吧。”她都不愿劝他做人,要求别太高了,能像人就行了。

    山意秋将信从他手里抽出来,借了他桌上的火折子,直接燃了。

    这些信都不能外传,对他们、还是赵文都不好。

    宿子年看着信纸被火焰吞灭,问道:“赵文把这信只寄给了你,他爹和他爷都没寄?”

    山意秋点点头,看着信纸的灰烬散落在地上。

    “对,赵公子这人还挺能处的,虽然没还钱,但消息传得倒是很及时。”

    说起来,赵文如今欠她的可不止是车马费和护卫费,京城为官哪能那么风光的?处处要钱打点。

    尤其在违背赵崇的意愿后,他的日子更难挨。

    赵崇恨不得他这不听话的孙子直接被贬到哪个偏远地方,远离权力漩涡,明哲保身呢。

    山意秋话锋一转,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宿子年,猝不及防地问他:“说吧,别装模作样了,准备哪天走?”

    宿子年原本懒散地歪躺在椅子上,听了她的话也坐直了身子,笑容一滞,双指无意识地敲打木桌。

    山意秋也不急,直勾勾盯着他,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过了好一会,也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山意秋冷笑:“你当我不看王府账册啊?支出那么一大笔钱。”

    她与宿子年都不怎么在意钱财,进出账都走的王府的,毕竟这账也不用自己做,多省事。

    但是做账的管家就不一样了,他会另外再做两份账,将二人的流水分开。

    若宿子年动用大笔钱财,他都会来请示山意秋,主要因为他自己是劝不动宿子年这般败家行径的。

    看着大额的支出,只掐指一算就能晓得宿子年究竟把钱花哪了。

    他对她从不设防,一查便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一说起这事来,山意秋怒火就噌噌地往上涨,这人每次一旦要做危险的事,总爱瞒着她。

    她狠狠一拍桌子,气得眼尾都红了:“我这几日就在这等你演我呢,结果你好几日都不回来!我都以为你直接...逃了呢。”

    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颤抖了。

    宿子年日后的赫赫战功不是平白来的,也不知在最后一战前,他究竟偷偷摸摸地去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场历练。

    罢了,她本就没打算拦住他的步伐,没必要和他计较。

    山意秋抹了一把眼角快要溢出的泪,缓了缓情绪,从袖里掏出两个圆筒状的东西。

    “呶,给你,望远镜。我和曲叔新做成的,你先用着这个,我给你那几十个人每人都配了一个,琉璃坊前几日就送来了,你待会去我院子里拿。”

    她与曲济忙活了好久,终于能稳定产出望远镜了。

    比不得后世的望远镜,但望见百里外还是不成问题的。

    本来,想在宿子年的生辰送给他的,但这人如今想去江南历练一番,就只能先给他了。

    宿子年早就听她念叨了好多遍要做望远镜,今个儿第一次见到实物。

    他站起,拿起望远镜,眼睛只对着小小的玻璃,整个世界好像都近在咫尺。

    此物用在军事上,必定大放光彩。

    宿子年放下望远镜,就见身侧的山意秋期待地看着他。

    盛夏时节,阳光异常热烈,无处不在地盛开在屋内,而屋外聒噪的蝉鸣一声又一声,不知停歇。

    长高了不少的女孩,身着蓝裙,裙摆像池边微微泛起的涟漪,是苦夏里的宁静与明亮。

    只是她余光里泛着的泪,烫得他一阵阵揪心。

    他挑眉,用着轻松的语气调侃道:“呀,我们意秋如今这么讨厌我了呀?我走了,你也不挽留?”

    山意秋自觉她大了些,舍不得谁,依然会哭,但不代表她离不了谁。

    她被他瞧得恼羞成怒,别扭地端起老板的架势来,白了他一眼:“你快走吧!”

    “别让我这笔钱打水漂就行!”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宿子年对她无情的告别措手不及,站在窗外看着女孩决绝的背影,朝她喊道:“你干嘛去?”

    “你当我没事干啊?今日得空了,我要去养济院瞧瞧。”

    山意秋只挥挥手,也不回头,她背后的发间别了一串碧色玉珠,在日光下清光粼粼,仿佛是燥热天地间难得的一抹清凉。

    他又试着笑着挽留:“真不送送我啊?我等会用了午膳就走了哦?”

    她步履不停,越走越远,声音也有了自在之意:“快滚!”

    养济院如今也算走上了正轨,这里孩子若长到十岁,养济院便不再提供餐饮住宿,得自己另谋生路了。

    本不想如此,但这世道就是这样,若孤儿们过得太痛快了,反惹人生妒。

    就算如今他们没超过十岁,他们日常生活也不是无偿的。

    珑烟某日灵机一动,将一些话本都在书铺出售,结果销量极好。

    山意秋干脆将活字印刷拿了出来,养济院的孩子们除了每日识字,就得学着印书。

    活字印刷景朝还未出现,不过日后活字印刷也未大规模普及。

    原因无他,又能有几个老板愿意费大劲教工人识字呢?不识字的话,光找字都要花很多时间,还不如直接雕版印刷。

    但对养济院的孩子来说,活字印刷对他们识字却极有裨益。

    只要印得又快又好,除了日常吃住外,就另有奖赏。

    也不求他们能做多少,至少离了养济院也能活下去。

    山意秋一进养济院,几个正在排版的孩子见了她,纷纷打起了招呼:“小姐。”

    混在他们中间的还有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正是楚凛。

    楚凛这人是真的随了曲济,一点不爱科举,可惜的是他无曲济之才。

    比起曲济这个实干派,他更多愁善感,在后世想必能是个极为出色的作家,但在景朝,此路不通。

    赵崇能那么快放过宿子年,也少不了楚凛的助力。

    让赵崇一个人教两个滚刀肉,他确实吃不消。

    宿子年好歹混了个爵位,而楚凛一无所有,连秀才都不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教下去。

    山意秋看着楚凛在一群孩子里教他们识字,不由得按住了太阳穴,只觉头疼:“我说啊,楚公子你再不抓紧回京城,就回不去了。”

    战火还只在江南一片,京城与北凉都属北方,楚凛立马回京,还无危险。

    楚禾从入夏以来,催了好多次让他回京准备明年的童试,这人愣是一动不动。

    楚凛涨红了脸,搁下了笔后,东张西望也不敢瞧人:“我...”

    孩子也感受到了不对,一群人怕怒火殃及,纷纷告退。

    山意秋想着曲济前几日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继续说了起来:“你别跟我支支吾吾的,曲叔是不喜科举,但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至少不是个白身吧?他忙着旁的事没空管你,我却对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一清二楚,你别在这耗着了。”

    楚凛性子软得很,但这人心里却有自己的执着。

    山意秋夹在里面,其实两边都很为难,楚禾和曲济待她极好,也没非逼楚凛有个什么成就,只不过让儿子考个秀才。

    但楚凛又确实志不在此,还在北凉心有所属。

    “况且华姐姐没几月就要成婚了,哪有姐姐成婚,弟弟拖到最后一天去的理呢?”

    这人晓得自己回了京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北凉,连姐姐成婚都想拖到最后。

    此时,珑烟正走入院内,就见山意秋苦口婆心地劝楚凛,而楚凛一言不发。

    她只轻轻叫了一声:“阿凛?”

    楚凛一见珑烟,眼神就热了起来,耳垂都熟透了。

    当看见她眼里的不认可,他就像失了魂似的,垂下脑袋,不情不愿地说:“烟姐,我...我会回去的。”

    山意秋压根没眼瞧他这样子,只叹了口气,拉过珑烟进了书房,犹豫好久才又问她:“烟姐,你当真不考虑下那个傻小子呀?”

    就楚凛那副样子,除了忙得不停的曲济,没人不晓得他的心思。

    偏生他还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其实连养济院三四岁的小孩都能瞧得出他对珑烟的爱慕。

    珑烟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了,他是个好人。我暗示过他,我俩没戏,他应该懂了。”

    她见山意秋眼里的微妙,又连忙补了一句:“意秋,别这般瞧我,我早对情爱毫无想法了。”

    不提别的,就楚凛的年纪,珑烟都不会答应。

    楚凛才十四,她都二十了。

    她岔开话题,拿起了书案上自己写的话本。

    “正巧你来了,我也不必送去与你看。你看我这稿可行?”

    说起来,楚凛和珑烟能认识还离不开话本。

    山意秋一开始给珑烟的那些根本撑不了多久的教学,珑烟就试着自己写了,反响不错,她就托书铺一道卖着。

    结果楚凛看了后,甚是喜爱。

    他找人打听后,就在书铺守株待兔等作者见面,不想就遇见了珑烟。

    两人在此事上,相谈甚欢,他从此赖在了养济院不走了。

    珑烟见她眼神发直,问她:“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这就看。”

    珑烟没一会便出去忙其他事了。

    山意秋打起精神来,看了起来。

    珑烟后来不止写些儿童话本,空时会再写一些与市面上情爱截然不同的故事,这篇讲的便是负心男子带着记忆转世为女子,过得相当凄惨的一生。

    她充满荒诞的笔触下,流转着的是女子的苦难。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话本,一年来也曾救过几个为爱痴情的女子。

    山意秋看得眼眶发热时,就见一颗糖从窗口抛了进来。

    她一抬眼,就见宿子年在烈日下朝她笑着。

    天上是没有边际的云,地下是没有来处的风,这分明是恼人的季节,他却意气峥嵘。

    他颇为江湖气地抱拳,笑着说:“意秋,我走了!”

    “怎么想起,来这晃一圈了?”养济院与城门是反方向,他这相当于多绕了一圈。

    “哎呀,这不是怕有些人之后想起来,会后悔没送我吗?”

    他掏出一罐糖来,递给她。

    里面的糖都有些融化了,但含在口里,甜意却不减。

    在这世上,他们毫无血缘,却又是彼此难得的亲人。

    因为觉得宿子年一定会平安回来,所以她不想告别。

    她又哭又笑:“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啊?”

    宿子年一只手拿起手帕,隔着敞开的窗户,擦了擦她的泪。

    他又是一贯调侃的语气:“你想什么呢?我是怕你后悔没能见证本将军第一次出征时的英姿。”

    明明这人已经满头是汗、狼狈不堪,却眉眼带笑,朝气蓬勃,熠熠闪光。

    他单手握拳,抵在心口,俯身与她对视。

    他说:“小宿将军,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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