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窗外鸟儿的叽喳声吵醒。我揉了揉眼睛,头好沉。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哦,对了,今天是该我值夜的,整个人这才轻松了下来。可是——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环顾四周,陌生的布置,还有这檀香,这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昨晚——天哪!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院子里安静得只有树上的鸟鸣声。我四下打量着,这是一个小巧别致的院落,几棵榆树,一小片菜园,那边的竹篱围着的似乎是一块花圃。我朝着花圃的方向走了过去,转过一个屋角,一位夫人正手拿剪刀在修剪花枝,她衣着素雅却气度非凡。这大概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了吧。我想着连忙走上前去。

    “在下武媚,不知这位夫人——”我刚一开口,谁知那夫人不等我说完就打断道:“你醒了啊,昨晚睡得好吗?能好吗,喝了那么多酒,给你弄了点解酒汤,一会儿先喝了。”

    等这位夫人自说自话完,我才连忙说:“麻烦夫人了,武媚怎么好意思?只是,冒昧问一下,夫人是哪宫的娘娘?这又是哪里?”

    她却似乎听不懂我的话似的,一边还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她的花,一边跟我说:“你喜欢花吗?”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立刻又接道:“姑娘家家的,都喜欢花。那你喜欢什么花呢?”我刚想回答,却又被她抢答了,“兰花高雅,却太过娇贵;梅花倒是一枝独秀,不过太高傲了,只能孤芳自赏;所以还是菊花好,既有坚强的品格,又不媚俗,还能清心明目。我就喜欢菊花,向往那种‘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惬意。”她说着直起了身子,眼睛望着远方,仿佛真的“悠然见南山了。”

    我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连忙问:“夫人,这儿究竟是哪里啊?”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这儿是我的菊舍啊!”

    我正要追问菊舍是什么地方,位属哪宫,却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薛先生!”他一边喊着已经跑到了近前。是晋王,我一见连忙施礼。却见晋王来到那位夫人面前,恭敬地施礼道:“薛先生早!”

    那位夫人笑道:“晋王殿下这么早啊!好啦,我这花也修好了,去看看解酒汤好了没,武才人喝了再走啊!”说罢就提起篮子走开了。

    武才人?她叫我武才人,她认得我啊?还有先生?晋王怎么称呼她先生?我于是连忙向晋王请教,“殿下,刚才那位是?”

    晋王答道:“是我的老师。薛先生原本是皇祖父的婕妤,按制本应和其他没有子女的妃嫔一样出家修行的,但父皇惜才,便让她留在宫中教我诗书。”

    晋王跟我说话的口气很随意,不过他口中的这位薛婕妤看来也是位才女了,不然怎么能做皇子的老师。话又说回来,这也足见虽然皇上十分宠爱晋王,不过也只是做父亲的对么子的宠溺而已,并没有对他有过高期望,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后宫中人来做他的老师了。

    我的头这会儿还是沉甸甸的,昨晚的影像模模糊糊有一些在脑子里盘旋,但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殿下,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晋王看着我,眼睛弯成一条线,“怎么,你都不记得了,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似乎有一阵冷风一下子吹醒了我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浑身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于是就蹬上了石阶张开了双臂。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危险!那么,那个从后面一把抱住我的人是——晋王?想到这里,我的脸不觉一阵发烫,我不敢再回忆下去,可是脑子却止不住地去想。

    “武才人?你怎么在这里,还喝这么多酒?”

    “哦,是雉奴啊,来一起喝!”我在圣上身边呆久了,天天听他雉奴雉奴的叫就……

    “武才人,来,坐这儿,坐好了!”是晋王扶我坐下的。

    “嘘——叫姐姐。对,我比你大,就叫姐姐!”

    “好,姐姐,你喝多了。这儿风大,别着凉了,还是回去吧。”

    “不要!这儿多静啊,还有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我不回去!”

    “如果让父皇知道,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他什么时候真正高兴过?不高兴是正常的。我跟你说,圣上心里烦着呢,有你们这些好儿子,一个个都惦记着他的皇位,都算计他。他自己也算计!”

    “嘘——别乱说话!”

    “我知道,我不说,乱说话是要掉脑袋的。你——你是不是也想当太子?呵呵——看把你吓得,我不说了,不说了。咦,看那颗星星好大啊,咱们去抓它!”

    于是,晋王就一路追着我,再后来就把我送到了薛婕妤这里。是啊,那个时候他还能把我送到哪里,送回宫去,哪有一个王子大晚上拖着一个酒醉的宫女回去的,再怎么说我也还是圣上的才人,就算他不在乎,我这酒后失态传出去也是一件丑事。这么看来,他的心思还挺细腻的。

    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而且,这么丢人的事,以后让我怎么面对他啊!哎呀,你就当他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儿。想到这儿,我才敢正视他。只见他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

    “放心吧,昨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多谢晋王殿下!”我红着脸再次施礼。

    “唉,这儿又没外人,怎么这么拘礼。我还是觉得你叫我雉奴更顺耳,是不是啊好姐姐?”

    我真是被臊得无地自容,心里却又不服气被一个小孩子拿捏住,于是挺起胸膛说:“那好姐姐就谢谢雉奴了。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过保守秘密的。”

    “放心吧!好啦,不去看看你的解酒汤好了没,一会儿在父皇面前可别漏出破绽!”

    从菊舍走出,我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原来这菊舍就在太极宫附近,也难怪,要方便晋王和薛婕妤往来嘛!我整理好衣衫,若无其事地回到住处。我知道,有雪雁为我打理,昨晚的夜不归宿就这么算过去了。

    那天,圣上把承乾叫来,拿出一本折子丢给他看,然后询问他的看法。我知道,这本折子在他的文案上已经压了有几天了,是有官员建议对现有律法进行修改,并列出了一百三十四种罪行请求加重刑罚。

    “你怎么看啊?该不该加重刑罚呢?”

    承乾将奏折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略加思索,随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此折所奏有些道理,但具体细则仍须考量。”

    “那么,你是赞成修改律法,加重刑罚了?”

    “是的。儿臣以为,我大唐开国之初,皇祖父为了稳定大局,彰显我朝以仁德治理天下的宗旨,故此在原隋朝律法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废除了许多严酷的刑罚,同时重新订立了刑罚标准。但现在看来,有些刑罚在量刑上确实显得轻了些。如果能有针对性的加重,必能对意图施恶之人起到威慑作用,从而减少犯罪。”

    正在承乾陈述观点之时,突然门外通报道:“魏王觐见!”

    “宣!”

    只见魏王来到殿上,叩首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圣上令其平身,他又冲着承乾施礼道:“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果然礼数周全。”我在心里鄙夷地嘀咕道。

    圣上此时发话道:“青雀来得正好。朕正和太子商议是否应修订律法一事。太子认为应加重刑罚。承乾,你继续说。”

    承乾于是继续道:“儿臣刚才仔细看过这份奏折,折中关于加重刑罚的建议并不是针对全部律法,而是详细列出了应予加重的罪行。儿臣建议逐一对这些罪行进行研究,针对具体情况制定出相应的刑罚标准而不是统一加升刑罚等级。”

    圣上听了轻轻摸了下胡子,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他转向魏王,问道:“青雀,你怎么看呢?”

    他一定不会跟承乾意见一致的,这个时候不趁机拆台就不是魏王了。我心里暗想着。我猜得没错,魏王的意见果然跟承乾完全相反。

    “回父皇,儿臣与太子的看法恰恰相反。儿臣认为,自皇祖父开创我大唐基业以来,一直是以仁孝治理国家。父皇登基以后,更是勤政爱民,施德政于天下。如今四海升平,百国来朝,皆是因我大唐以仁爱之心礼遇八方。所以,只要民生安定,百姓富足,鸡鸣狗盗之事自然会越来越少,根本不需要通过加重刑罚来减少犯罪。”

    说得还真头头是道,顺便把爷爷、老爸的马屁都拍了,不过承乾可没那么轻易饶你,我在心里暗想。

    “魏王所言差异。”果然,魏王话音一落承乾就立刻接道,“魏王刚来,还没看过这份奏折。治理天下应以仁德为本,但对于十恶不赦的恶行还是必需严惩不贷,才能以儆效尤。”说着承乾扬起手中的奏折,“为官者贪污受贿、买卖官爵、玩忽职守、草菅人命;还有□□妇女、虐待双亲、欺儿霸女;更甚的卖国投敌、犯上谋逆。应予以严加惩处的正是这些丧尽天良、大逆不道的罪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魏王也不示弱,随说道:“太子所说极是。这些罪行确实令人发指。可是要真正杜绝这些罪行,靠得绝不是酷刑。只有以德行教化子民,用道德伦常进行约束,才能从人心根除罪恶。父皇不是常说,让臣民因为惧怕而臣服不是真正的臣服,而要让他们从心底真心的归顺,民心所向者才是真正的王者。”

    这话倒是他经常说的,每次听到都觉得充满了霸气,好不威风。可是,魏王如今这么说,明摆着要跟承乾较量为君之道,这也太张扬了吧!我想着,偷偷拿眼瞟向承乾,他是个性情中人,喜怒都是藏不住的,此时他的不悦已经写在了眉头。

    “父皇,”承乾没有直接回击魏王,而是转向了太宗,“儿臣听闻大理寺的监牢近来有些人满为患。有些狱卒甚至议论说,盼着皇家再有什么喜庆的事,能大赦天下就最好了!”

    “哦,他们是想偷懒吧?”圣上说道。

    承乾回道:“回父皇,都是狱卒们的玩笑之话。不过,牢狱紧张的事情也确实该考虑考虑了。”

    圣上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这是变着法的在说刑罚还是太轻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青雀说得也有道理。这样,你们各自将自己的见解拟成奏章,改日朝堂之上朕再与众爱卿好好商议一番。”

    此话一出,承乾和魏王只好领旨。这一次,算打个平手吧。不过,我心里可是极不服气。自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魏王,原来对一个人的喜恶打从第一眼就注定了,加上后来在东宫听君羡和承乾讲起他的种种,以及我和承乾在七夕节的遭遇,我和李泰之间注定只能成为敌人。

    正在这时,福禄突然来报:“启奏圣上,左武卫将军李君羡来报,说西域进贡的千里良驹已经运到,请圣上示下。”

    一听君羡的名字我的心里立刻扑通一下,自从我被贬到甘露殿为婢就再没机会跟他见面,此时他就在殿外,可我们却咫尺天涯。

    圣上欠了下身,说道:“看了半天奏折也累了,正好,走,去看看马。有喜欢的,朕赐给你们。”说着就起身领着承乾和魏王往外走。

    我是多想跟上去啊,他就在殿外候着。可是,我是甘露殿的宫女,圣上出去也没说让我跟着啊!承乾走到门口,偷偷回过头朝我瞟了一眼,那里面的意思我当然懂。不行,我一定要跟去。

    于是,就在圣上一行前脚刚到马场,我后脚便跟了上来。我小跑上前,施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他瞟了我一眼,“你怎么来了?”

    “外面风大,臣妾给陛下送披风来了。”

    他摆了摆手,“先候着吧。”

    我刚躬身要退到一边,他又紧接着说道:“你是想看马才来的吧?”

    果然,在他面前我的任何心计都显得幼稚可笑,于是红着脸答道:“臣妾是想看马,更是担心陛下龙体。”

    他的嘴角轻微地挑了下,虽然依旧一脸严肃,不过我猜得出他的心里是在笑着的。

    “你喜欢马?骑术怎么样啊?”

    “嗯,臣妾的马骑得还不错。”说着,我的眼神不由瞟向李君羡,许久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一些,不过更加英姿勃发了。我的骑术当然不错了,也要看谁教出来的。

    “也对。武士彠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骑马?看来朕不能小瞧你了。朕今天高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朕也一样赐给你。”

    “谢陛下!”我脸上笑着,心里的花却并不开在此处。

    马场上,侍卫们在遛马,一匹匹良驹伸展着健硕的四蹄尽情地奔跑着,矫健的身姿成了这蓝天白云之下一道夺目的风景。太宗和承乾等人远远地看着,一个个都赞不绝口。我站在他们身后,一抬眼目光就可以自然地落在君羡身上,而他陪在太宗身侧,随时准备应对各位的提问。尽管如此,他的余光还是在偷偷地向我这里瞄来,每一个都被我稳稳地接住。

    就在我心猿意马的时候,突然一声马儿的嘶鸣将我的目光引向了马场。一匹马正猛然跃起,双蹄腾空将身子立了起来,一下子将马背上的侍卫甩在了地上,那侍卫被摔得半天没有爬起来。只见这匹马比其他马身材都要高大,一身金棕色的皮毛像锦缎一样发亮,粗壮的四肢一看就充满了力量,更惹眼的是它脖颈周围层叠的浓密的鬃毛,在阳光下一片金色,显得威风凛凛。它把侍卫甩下去之后又绕着马场疯跑了几周,一队侍卫冲上去费了半天劲才将它牵住。

    “这家伙够烈的!”圣上随口说道,又问身旁的君羡:“那匹马可有名字?”

    君羡答道:“回圣上,此马名为狮子骢。据西域送马的特使讲,此马是在他们准备送马进京前刚得的,还来不及驯服,为了不耽误行程便计划在运送的途中进行驯养,没成想直至今日都未能驯服。特使特地跟微臣解释,希望微臣能代为向圣上表示歉意,还望圣上不要怪罪他们。”

    “哪里,朕不怪罪他们,朕喜欢烈马。狮子骢,”他说着转向承乾,“朕记得隋文帝时,大宛国进献过一匹千里马,性子十分烈,当时无人能驾驭,后来还是一员叫裴仁基的郎将将其驯服。朕记得此马也叫做狮子骢。”

    就在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有几名侍卫被狮子骢甩下了马背,一个个疼得呲牙咧嘴。

    “看来此马果真难以驯服。”圣上说着竟然卷起了袖子,“朕倒是要领教领教。”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纷纷上前阻拦。太宗是马上得天下的皇帝,我听说过不少他年轻时驰骋沙场的故事,我能想象,那个时候的他是何等矫健,何等英姿勃发,可是如今,毕竟岁月不饶人,再说他贵为天子,想要随性而为谈何容易?我想着不由拿眼向承乾瞟去。

    “父皇!”承乾突然说道,“不如让儿臣代父皇来驯服此马。”

    我就知道,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我的目光又扫向李泰,他也连忙向圣上请命:“父皇,太子腿伤未愈,还是让儿臣来驯马吧!”

    我知道,这几个皇子论骑射都是好手,即便是这个胖子也该是有两下的,何况这个时候怎能不争着在父皇面前表现呢?可是,李泰啊李泰,你有必要拿承乾的腿伤说事儿吗?腿伤未愈?你怕是也知道那是一辈子也好不了的了。此时,我看不到承乾的表情,但是仅我听起来都不能忍受,对他而言痛是可想而知的。

    这时,君羡恰巧向我这边看来,我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承乾和李泰的背影,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我上前两步,跪地说道:“臣妾愿意为陛下驯服此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住了,齐刷刷将目光射向了我。

    圣上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你能驯服此马?刚才摔下来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骑手。”

    “臣妾有信心!”

    “你有什么办法能驯服此马?”

    “请皇上赐臣妾三样东西,臣妾便有把握驯服这狮子骢。”

    “哦?讲,你要什么?”

    “铁鞭、铁锤和匕首!”

    “你要如何使用这些东西来驯马?”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它不服臣妾就用鞭子抽,再不服就用铁锤砸,还不服就用匕首捅。”

    “你不怕捅死它?”

    “不能被驯服的畜牲留之何用?”

    我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我先是看到君羡那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是承乾,只是当我的眼神擦过他脸颊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翘了翘,莫不是他看懂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圣上缓缓地说道,“花一般的年纪,竟然说出如此狠毒的话!”

    我听着他的话音,察言观色,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是有些不悦但是并未真的生气,反而更多的是怀疑,怀疑就是好奇。

    想到这里,我说道:“陛下的目的不是驯服此马吗?臣妾只要办到不就行了!想隋文帝时众武将中只有一人能驾驭得了的马,在我朝,后宫的一个小女子就能办到,被记在史书上岂不是一段佳话?”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摸了摸胡子,说道:“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若能驯服狮子骢,此马朕就赏给你。如果不能驯服——”

    “如果不能驯服,臣妾愿意接受处罚。”

    “好!”他说罢又朝马场上望了一眼,然后说道:“还真是起风了。”

    我于是连忙识相地为他披上披风,然后恭送他离开。承乾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饶有意味的瞟了我一眼,这家伙,他看来真的懂我。和他相比,君羡的反应倒是让我有些失望了。

    太宗走后,他来到我面前,一脸严肃,“你疯了?怎么会要求驯马?而且还说那些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免有些不快,便想要气气他,于是说:“怎么?太子和魏王都想着在圣上面前表现,我也想要表现一下啊,这样圣上才能对我另眼相看。”

    “你!”他真生气了,不过只有一瞬,马上他就恢复了常态,“这不是你会做的。说吧,到底为什么?”

    他还是了解我的,这让我的心里一阵欣慰,但我还是想卖个关子,毕竟难得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你先别问那么多,你先告诉我,我那样驯马可以吗?”

    “可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真的?”

    “杀马的话,那样真的可以,而且你一定可以算得上最残暴的屠夫!”

    “你——”

    “不要拿手指着我!”他把我竖起的指头给弯了下去,“我说过,对我们这些马背上生存的人来说,马是我们的朋友,是伙伴,我不会允许任何残害马的行为发生。”

    “我知道,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还有把握在三天内驯服狮子骢?”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因为有你啊!”

    他乐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吧,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我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在来这里之前,圣上在跟太子讨论律法修订的事情。后来,魏王就来了。你应该能想象得到魏王会说些什么吧?”

    “拆台!”

    “没错,他不仅意见根太子相左,而且说得天花乱坠,一面逢迎圣上,一面挑衅太子。”

    “他向来如此,行为处事一贯张扬,从未将太子放在眼里。”

    “所以了,这一次,我要给他上一课!”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圣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马场上。那时,我正骑着狮子骢和一群宫人、侍卫在打马球,并未发现他正远远地看着我,依旧尽情地挥动着球杆。直到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勒马休息的我才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太极殿里,我轻轻将茶盏放在他的手边,然后退到一边,垂着手等待着他的问话。直到他将最后一本折子批完,才缓缓地问道:“狮子骢驯好了?”

    “是的,臣妾已将狮子骢驯服,圣上随时可以检阅。”虽然我知道他已经看过了,却还是这么说,或许那天他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去过马场。

    没想到他竟然大方地承认道:“不用了,朕已经看过了。你马骑得不错,不过球技还要练习。”说着,他有意识地看了我一眼,问道:“铁鞭、铁锤、匕首,用到第几样了?”

    “臣妾一样也没用。”

    “哦?”他摸了摸胡子,眯起眼睛看着我,“那你是如何驯服狮子骢的?”

    “臣妾用了一天的时间跟它认识,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彼此熟悉,到了第三天臣妾便骑上了马背,经过一些时间的适应和磨合,它便成了我驰骋球场的伙伴。”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他盯着我的眼睛又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朕赐你铁鞭、铁锤和匕首?”

    “陛下,铁鞭、铁锤和匕首确是为驯马所备,不过备而不用不是更好?”

    “哦,怎讲?”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这说明他对答案颇感兴趣。

    我狡黠地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用才说明这真的是一匹良驹。越是好马越是打不得。因为真正的上等马是通人性的,你如何对它它就会以同样的态度回报你。但是,一旦它接受了就说明它认可你。好马是骑手的朋友,是伙伴,如果在战场上那是能够以生命相托付的战友。”

    听我这样说,他的脸上露出了和悦的神色,“你父亲教你的?”

    “是的!”我答道。这是我进宫以来撒得最轻松的谎话。

    “继续说下去。”他显然越听越有兴趣了。

    我于是接着说道:“中等马在主人的驱使下行事,不听话就挨鞭子,听话就有好吃的黑豆,这种马是可以靠威逼和利诱驯服的,也是最容易驯养的。再有就是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不能驯服的马,不能被驯服就没有用,无论是骑手的利益还是马的价值都不能得到实现。这样的马就是劣马,留之也无用。可是,在骑手驯马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千里良驹还是劣马,所以驯马的工具还是要备齐。备而不用总好过需要用时手边却没有。”

    “好一个备而不用。朕问你,如果这狮子骢不是良驹,恰恰是你所说的中马甚至是劣马,你真的会用那些器具对付它吗?”

    “臣妾会的。不是臣妾心狠,只是,如果我不打它,那么占马匹数量最多的中马就无法为我所用;如果我不处置劣马,一匹劣马会祸害整个马群的安定。不过,无论铁鞭、铁锤还是匕首都是为了保障万无一失而准备的,每一个骑手都希望自己遇到的全都是上等马,那些器具永远也不要用到最好。”

    片刻的沉寂之后,他笑了,“武媚啊武媚,你总是能给朕惊喜。既然你说到做到,那么朕也兑现承诺,那匹狮子骢是你的了。”

    “臣妾叩谢龙恩!”我刚要行礼,他已起身走到我身旁,低声说道:“好好练练球技吧!”说罢大笑着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狮子骢的事情看似就这样掀了过去,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讨好圣上的小伎俩而已,不会有人把它放在心上的。

    那天,在路上我碰到了承乾,他独自一人,似乎是有意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这儿等着我的。我看看四下无人便走了上去。

    “太子殿下好悠闲啊!”我故意打趣道。

    他看到我,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毫不掩饰心花怒放般的喜悦,“媚娘,知道吗,今儿个早朝父皇批示了律法修订的事情。我赢了!”他说着挥舞着拳头,简直像个孩子一样。

    我连忙止住他,“嘘——小心。”

    他这才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都多亏了你。你真是足智多谋,堪称女中诸葛。某人一定没有想到他会载在你的手里。”

    “好了,当心隔墙有耳。朋友不是白交的,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说着,我警觉地扫视了下四周,“这边讲话终究不方便,我还有事,我们改日再找机会。”

    承乾点点头,于是我们就此分开。没走两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的心请真是好,连背影都是笑着的。我明白,他的开心不只是圣上支持了他的主张,更重要的是李泰输给了他。不知为什么,在和李泰的争斗中他总是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所以哪怕是一次小小的胜利都会让他欣喜不已。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丝酸楚。

    吐蕃终于派来了求亲的使臣,并且指名所求对象正是圣上最心疼的高阳公主。那□□罢,长孙无忌便奉诏前往甘露殿议事。

    甘露殿前,我与正往里走的长孙无忌迎面相遇。我于是施礼道:“长孙大人。”

    他本要回礼,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却在那一刹那定格在了我的脸上。我隐约听到他念了一句:“芙蓉——”他说出这两个字,发觉自己失礼,于是忙说:“这里什么时候种了些芙蓉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向他施礼时身后正是一株芙蓉,于是回道:“前些日子刚从御花园移植过来的。”刚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想了起来刚才长孙无忌看着我时的眼神,还有他说出“芙蓉”两个字时的语气,于是紧补了一句:“圣上说殿前的空地上要种些花草装点装点,我于是便奏请种了这些芙蓉。长孙大人喜欢芙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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