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面,能为,敢为,不得不为的大有人在。”小全的话还萦绕在我耳边。

    这宫闱之中,明争暗斗,机关重重,暗流、漩涡让人防不胜防,入宫前莺莺就曾提醒过我,关于后妃争宠,斗个你死我活的故事古书上也不乏记载。我原以为,自己不在意皇恩圣宠,没必要去争啊斗啊的,也就能落个自在清静,虽不能出人头地却也不用在风口浪尖挣扎。如今,我却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入宫门便身不由己。

    想着想着,我已经来到了叠翠苑门前。这里景色好又清静,皇上让赵昭仪在此养胎。

    “武才人!”迎面而来的正是赵昭仪身边的宫女小莲,她笑着向我打招呼,走到近前不忘施礼。

    虽然之前只是在赵昭仪身边见过几次,不过小莲的聪明乖巧倒是给我留下了印象,我于是也笑着说道:“是小莲啊。圣上让我给昭仪娘娘送些补品。”

    “有劳武才人了。”小莲说着就要去接我手里的东西。

    “还是让我来吧,圣上还有一些话嘱咐昭仪娘娘。”

    小莲听我这么讲便收回了手,“那就烦劳武才人了。娘娘在月雅阁,宋御医正在为娘娘诊脉。”

    我于是端着东西顺着庭廊向月雅阁走去。来到门前,我奇怪地向左右瞧了瞧,竟然一个宫女太监的人影也没有。赵昭仪如今有孕在身,近前怎么少得了人伺候,这里的宫人们绝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玩忽职守。想到这里,我心里暗暗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悄来到窗下。

    果然,屋里传来了赵昭仪的声音:“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娘娘,恕在下直言,您腹中胎儿的气息已消失殆尽,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已经停止了生长。”

    “你是说我的孩子没了?”

    “在下惶恐,只是这脉象看来的确如此。请娘娘早做决定,如果再耽搁下去,娘娘的身子可是吃不住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

    “娘娘若是有顾虑,也可禀明圣上,召集太医署众同僚为娘娘会诊,在下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只是,时间要抓紧啊!”

    “不要,先不要讲,不要告诉任何人,让我想想,容我想想!”

    “娘娘,您可要快些决定啊,再晚对您可是大大不利。”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听到有人走出来的声音,便连忙跑到拐角处躲着。走出来的正是宋御医,据说他入太医署也有些年头了,由于擅长诊治妇科,宫里的各位妃嫔都喜欢传召他看诊。这次,赵昭仪自怀孕开始身体就一直不爽,也是指名要他为其安胎的。这么说来,宋御医的诊断就该错不了,赵昭仪心里怕也有数。

    想到这里,我在转角处静静地等着,待宋御医来到近前便走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武才人?”他看到我显然吃了一惊。

    “宋大人,我来给昭仪娘娘送些补品。昭仪娘娘一切都安好吧?”

    “安好,安好!”他说着,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

    我笑了下,“宋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禀报圣上啊?”

    “什么?”

    “关于昭仪娘娘腹中胎儿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禀报啊?”

    我看到他眼神中的惊讶已经变为了惊恐,于是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于是,我和宋御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我这才说道:“这么大一件事,宋大人是打算欺君了?”

    “下官怎么敢呢?是昭仪娘娘说暂且缓一缓。”

    “昭仪娘娘为什么让你缓一缓,她是不信任你呢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昭仪娘娘初次怀孕就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其实,迟早还是要面对现实,上奏此事的。”

    “赵昭仪自怀孕以来都是你照料的,如今胎死腹中,这责任追究起来,是归结于你医术不精呢,还是蓄意不轨?不管怎样,圣上损失皇子一定悲痛难抑,到时候龙颜大怒,敢问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啊?”

    此话一出,宋御医立刻“扑通”一下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他吓成那样,我不觉好笑,于是俯下身,换了柔和的语气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圣上是明君,只要查明责任不在你,定是不会怪罪的。不过——”我瞄着他的神情,看那脸色已经缓了过来,于是突然加重了语气道:“责任在不在你可不太好判断。或许赵昭仪的一句话,或许哪个平日不和的同僚从中做个手脚,或许——宋御医是太医署的老人,这宫里的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冲我躬身道:“在下愿意听武才人赐教。”

    事情比我想象得容易,这些御医果真是宫里的老油条,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我虽然现在只是个宫女,可是他们一样能拿捏出轻重来,我的话他听进去了,接下来再给点好处,一边是利一边是祸,他自然懂得如何选择。

    结束了跟宋御医的交谈,我重新来到月雅阁。此时,赵昭仪正在屋里独自垂泪呢。她比我早入宫一年,也只大了两岁,平时就显得身子单薄,这又是第一次怀胎,我想胎儿不能正常发育也是可能的。

    我敲了敲门,她警觉得问道:“谁?”

    “娘娘,圣上让武媚给您送些东西。”我在外面答道,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

    看到我,她连忙将眼泪抹了抹,挤出一个笑容,“是武才人啊,怎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谁让圣上惦记娘娘,特命我送来这些,都是补养身子的。”我说着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朝着她走了过去,“其实,我早就来了,在外面思索再三才进来。”

    听我这样一说,赵昭仪不由惊讶地瞪着我,我能感受到那眼神里的恐惧还有一丝愤怒。

    “请娘娘恕罪,武媚不是故意偷听娘娘讲话的,只是碰巧。不过,宋御医说得对,这事儿得尽快禀明圣上,要会诊或者怎样都要赶紧做决定,不然对娘娘的身子可不好。”

    “不要!不要告诉圣上!”她紧张地说道,声音近乎哀求。

    “娘娘是在怕什么?”

    赵昭仪没有说话,她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只好替她回答了。

    “娘娘如今所受的荣宠以及现在的地位都是仰仗着腹中的皇子,这点娘娘心里也清楚。现在,皇子没了,娘娘以后要拿什么抓住圣上的心,这的确是个问题。况且,胎死腹中这种事情本就犯忌讳,宫里又人多口杂,本就不缺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平地还能掀起三尺浪,更何况被抓了话柄。若是因此让娘娘再背上个不祥的名声,怕是日后更要被冷落了。”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微妙的变化,果然,我句句戳到了她的痛处。只见她眼中含泪,无限悲苦地说道:“这都是命啊,都是命啊!”

    “娘娘也不必如此悲观,有的时候命运要靠自己。更何况是在这宫闱之中生存,不争、不斗、不谋划怎么能站稳脚跟,更别谈要拢住圣心了。”

    赵昭仪本也算个精明人,论姿色、才情她都实数平庸,根本引不起圣上的注意,却还是能想办法让圣上想起她一次,并且怀上了龙种;此后,又以腹中的孩子为筹码步步为营,从而连升几级当上昭仪。

    她已觉出我话中另有意味,于是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娘娘的孩子没了纯属意外,甚至娘娘还因此受了很大委屈,那么,依圣上的个性不但不会怪娘娘没保住孩子,反而会因怜惜而对娘娘更加宠爱,以补偿娘娘所受的痛苦。到时候,不但圣心得笼,说不定娘娘很快就又能怀上龙嗣。岂不两全其美?”

    “说得容易,意外?难不成你要我嫁祸于人?”

    “又有什么不可?从古到今,这后宫中的故事什么样的没有?”

    “你是有备而来的吧?说吧,你想把这祸水引向哪里?”

    我就说,赵昭仪也绝非省油的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胡杏娘!”

    “胡才人?为什么是她?”

    “对娘娘我就实话实说。我恨她。我的事情后宫上下都知道,她既然设计害我,我怎么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呢?”

    “你倒是坦白。可是,我又凭什么帮你?”

    “娘娘这是在帮自己。对我而言能出这口气固然畅快,可对娘娘而言,也是有利无害的啊。再说,这胡杏娘是什么样的人,娘娘心里怕也早就有数,即便娘娘不去招惹她,她未必就念娘娘的好。平心而论,对她争宠威胁最大的绝不是我武媚,可是她却一样要对付我,可见她的争宠之心有多强。今儿个她能陷害我,明儿个保不准就是娘娘。即便现在,她侍寝的机会越来越多,心里还不是一样容不下各位。她在圣上面前都敢议论娘娘的出身,说娘娘出自寒门。这话甘露殿侍奉的许多公公都听到过,娘娘稍一打听便知。”

    “不用打听,我信你。这话出自她口也正常。不过,这胡才人进宫的日子比你我都长,经历的也比我们多多了,动她会是件容易的事吗?”

    听到她不自觉地说出“我们”我便知道她的心已经向着我这边了,于是信心满满地说道:“她的聪明才智若是有娘娘的一半,也就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才人了。况且,这主子不好动,身边的奴才还不好下手吗?”

    赵昭仪的嘴角轻轻向上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就说你是有备而来的。你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我微微一笑,于是将计划和盘托出……

    “培公公,”胡才人的贴身宫女小桃一迈进御药房的门槛便笑嘻嘻地跟那里的执事太监打起了招呼。

    “呦,桃姐姐啊。”培公公客气地应道,“你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我这就拿给你。”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小桃。小桃把东西揣进袖子里,顺手塞了些碎银子在培公公手中,然后便要走。

    “桃姐姐,我这里还弄了些上好的珍珠粉想孝敬给胡才人,当然,姐姐的那份也备好了,还烦劳姐姐代为转达我的这番心意。”

    “算你还有良心,拿来吧!”小桃说着伸出了手。

    “姐姐请稍等,我去里面取来。”培公公说着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小桃便在外间等着。

    “唉呀!糟糕!”突然一声惊叫把小桃吓了个够呛,她这么一看那不是赵昭仪身旁的小莲吗?只见她正围着一个药罐手足无措,一脸的惊慌失措。好奇心驱使,她不由上前了几步想看个清楚。

    小莲抬眼看到小桃,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叫道:“桃姐姐,快来帮我看看,这药怎么煎成这样了?”

    小桃向前紧走几步,来到炉前低头往药罐中一看,并无异常。她刚要抬头向小莲问个究竟,没成想小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地从她的衣袖里抽出那个培公公刚刚给的纸包。

    “你要干什么?”小莲大叫一声,然后更是提高了音量大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在娘娘的药里下毒!”

    里间的太监们被惊动了,呼啦跑出来好几个。

    “你疯了吧!胡说什么?什么下毒?”小桃怒斥道。

    小莲却不依不饶,依然一口咬定,“就是你,你刚才往娘娘的药罐里放东西正好被我抓个正着,这就是证据,你还想抵赖吗?”

    小桃也火了,大叫道:“胡说八道!这个是——”话没说完,只听门外有人边跑边喊:“莲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只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小莲忙上前说道:“莲姐姐,不好了,娘娘小产了!”

    众人一听不由都大惊失色。小莲更是脸都吓白了,忙问:“怎么样了?”

    小太监答道:“不知道,宋御医已经去了。我一得到消息就连忙来找姐姐了。”

    “是你!”小莲突然一转脸,狠狠地瞪着小桃,“说,你给娘娘下药多久了?”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好,那就到圣上那里讲理去。如果我们娘娘有个什么好歹,我绝饶不了你!”小莲狠狠地说着,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小桃的手腕不松。

    这时,培公公走了出来,说道:“还是赶紧禀报圣上吧!”

    “不必禀报了,我们这就去见圣上!”小莲说着拽起小桃就往外走。

    小桃一边挣扎一边嚷道:“培公公,你要给我作证啊!”

    培公公淡淡地说了句:“只要你是清白的,圣上会明鉴的。”

    赵昭仪小产,一时间甘露殿前跪倒了一片。圣上沉着脸,愠怒之情难以抑制。

    “说,你往赵昭仪的药罐里放了什么?”他冲着小桃怒喝道。

    小桃吓得直发抖,颤微微地答道:“回圣上,奴婢什么也没放。奴婢冤枉!”

    “这个又是什么?”圣上一把将那个纸包甩在小桃的面前。

    “这——这个只是些红花,可这都是奴婢自己用的!”

    圣上正要发话,只见福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跪禀道:“回禀圣上,昭仪娘娘之前服用过的汤药的药渣太医们已经验过了,近一个月中的药渣里均有不同剂量的红花,而此物并不在药方之中。”

    “红花?”圣上紧皱着眉头冲着宋御医问道:“这红花有什么作用?”

    “回圣上,红花可以活血化淤,还有滋养容颜的功效,可是若被孕妇过量服用,可致小产。”

    “岂有此理!”圣上怒吼道,“贱婢,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为什么要加害赵昭仪腹中的皇子,还不从实招来!”

    小桃几乎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圣上,奴婢没有加害娘娘,奴婢是冤枉的。这红花奴婢是第一次拿到,而且各宫的姐妹都有在用。”

    说着她的眼神瞥过一旁的小莲,便突然瞪大了双眼,高呼道:“圣上,她也有红花,奴婢亲眼看到她从御药房拿红花出来,是她害娘娘小产,然后陷害奴婢!”

    “启奏圣上,”小莲急忙辩解道,“自打娘娘怀孕,宋御医就有过嘱咐,像红花这种孕妇不宜接触的东西我们是一点儿都不敢碰的。”

    “让你讲话了吗?”圣上瞪了小莲一眼,然后问宋御医:“她说的可是实情?”

    宋御医答道:“回圣上。微臣确有医嘱。昭仪娘娘身边侍奉的人微臣都千叮咛万嘱咐过。”

    “御药房管事何在?”圣上问道。

    培公公连忙向前跪行几步,说道:“奴才在。”

    圣上用手一指小莲,“她去御药房拿过红花吗?”

    培公公看了小莲一眼,答道:“回圣上,小莲姑娘每天都来给昭仪娘娘抓药、煎药,却从未要过红花。”

    “会不会从其他人那儿拿过,没经你手?”

    “回圣上,御药房所有药材进出都要严格登记,每天盘点清查,不敢有半点疏忽。所以没有人敢私自往外拿东西。”

    “你骗人!”小桃尖叫道。声音还没落,圣上一个眼神瞪过去,福禄走上去就是一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脸上,那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那她呢?”圣上又指向小桃。

    培在行答道:“小桃姑娘最近倒是来要过几次红花,都有记录在册。”

    “退到一边。”圣上说着走到小桃近前,“你还怎么解释?”

    小桃红肿着脸,眼泪汪汪,她一声不吭,眼睛却瞟向了我。此时,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她脑子里的结就快要打开了。

    三天前,小桃走进御药房,刚要跟培公公打招呼,却看到小莲正和他有说有笑。

    “这是新进的上好的红花,我特意给姐姐留的。”培公公说着把一个纸包递给小莲,“按规矩一次只能拿这么多,不过我专门留出了一部分,姐姐用完只管来取,对别人我就说没了,让她们拿次点的就好。”

    “还是培公公贴心。这是昭仪娘娘前儿个儿赏我的,借花献佛请公公笑纳了!”小莲说着将一个小物件儿塞到了培公公手里。培公公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嘴里却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桃见到这情景,不由心里骂道:“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可还是先退了出去,等小莲离开才进来取药。

    小桃拿了药往回走,恰看到小莲在跟几个宫女聊天。她悄悄走近了些,听到一个宫女正说:“我说小莲的皮肤怎么近来越发白皙、娇嫩,原来是这红花的功效。”

    “可不是吗?”小莲一脸骄傲的样子,“我们娘娘怀孕前常服红花,皮肤才会那么水嫩。后来娘娘怀了身孕,御医说不能再碰红花,娘娘就把她之前用的红花都赏给了我。我这么一试,果然神奇。这不,娘娘赏的用完了,又专门拜托御药房的公公给弄了些好的。”

    “回头咱们也试试!”

    “就是就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圣上见到才会喜欢,说不定哪天咱们中间也能出个娘娘呢!”

    原来这样啊,小桃暗想,便立刻折了回去,找到培公公也想要些红花。

    “你别拿这些次货敷衍我,给人家什么样的也给我什么样的!”小桃见给她的成色不好,生气地说道。

    “真的没有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别懵我。赵昭仪身份高,可我们胡才人是最受宠的,你不敢得罪赵昭仪身边的人,就敢小觑我吗?”

    “姐姐息怒,姐姐误会了。这小莲姑娘拿的是她提前订好的,人家付了钱,我们只是代办的。姐姐要是也想要,我也给姐姐代办一些就是。”

    “好啊,我要和她一模一样的。”

    “小的只会弄更好的来,姐姐隔天来取便是。”

    等到小桃如约来取红花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小莲拽着小桃生生地将她拖到了甘露殿前。

    值守的小全见状连忙止住她们,“二位姑娘,这是干什么呢?”

    小莲说道:“这个贱人往昭仪娘娘的药中下毒害娘娘小产,我把她带到到这里请圣上做主。”

    “圣上去叠翠苑了。”我说着从殿内走了出来,“方才有人来报说赵昭仪小产,圣上听闻就急匆匆赶了去。”

    “武才人,我是被冤枉的。”小桃冲着我说道,“是她故意陷害我的。”

    “赵昭仪小产,事关重大,你们最好先讲讲清楚。”

    我的话音刚落,小莲和小桃二人便叽叽喳喳吵了起来。我于是连忙制止了她们,“你们这样怎么能把事情讲清楚,这样,分开来一个一个说。”说着,我转向小全,“烦劳全公公问问小莲姑娘,小桃姑娘请随我来。”

    我将小桃带到一间偏殿,然后询问她事情的经过,她便把小莲如何诱她走到药罐前,又如何莫名其妙地咬定她下毒的过程讲了一遍。

    听完她的陈述,我问道:“你说是小莲陷害你。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她脑子有病!或许,是她害赵昭仪,然后拉我当替罪羊!”

    “她为什么要害赵昭仪?她的主子得势,对她只有好处啊!”

    “这就说不好了,或许她跟赵昭仪有仇。”

    “你这么说,谁会相信呢?你不是说,她抓住你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吗?”

    “可是,我真的没做,是她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有什么证据呢?莫说别的,你连我都说服不了。你最好祈求赵昭仪吉人天相,腹中的皇子能够保住,否则,不仅你人头不保,这残害皇室血脉,罪当诛九族。”

    “武才人,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小桃跪在地上拼命地给我磕头。

    “其实,这保命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我盯着小桃的眼睛,从那里面看到了希望以及怀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既没身份也没背景,但凡有事即便不是你的错,你也会是顶罪的不二人选。何况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可是,倘若这之后另有主谋,你只不过是替主子办事,不得已而为之的话,那罪名可就不同了。”

    “你是——你是要我说是有人教我这么做的?”

    “没错!你只要在圣上面前一口咬定是你的主子吩咐你这么做的,那么圣上所有的怒火就会转移到别人身上。你嘛,充其量挨顿板子,然后被赶出宫去。其实,出宫去不也挺好的,正好趁年轻嫁人。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得了些赏赐,拿出去怎么着也能置办一套体面的嫁妆。这样不好吗?”

    “你骗人!害死皇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逃脱?就算我把责任推给胡才人,我还是一样活不了。你这是借机报复!”

    “是的,我就是借机报复,这个机会还不是你给的?这就是后宫,就是这么残忍。你在这里面,迟早要沦为争斗的牺牲品,还不如早早出去。你只要说,胡才人跟你讲这红花怀孕的女人吃了脸上就会长斑,会变丑,所以你才听了她的话。对于你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来说,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听什么了。这样,你才会有活着出去的机会。不然,就算你不怕死,想想你的家人……”

    “不行,胡才人待我不薄,我不能这么害她。圣上是明君,他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见小桃这么固执,我笑了笑,“随便你了。反正这也不干我的事。就当我没说过吧!”

    现在,小桃拿着那双泪眼望着我,我却用漠然的神情回应着她,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圣上!”小桃突然一个头叩在了地上,“奴婢招,奴婢全都招。是胡才人让奴婢这么做的。胡才人跟奴婢说,红花平时虽有养颜的功效,可是对有身孕的人来说吃了就会长斑,赵昭仪如果变丑了,圣上就不爱见她了。奴婢这才在昭义娘娘的药中放了红花。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会令娘娘小产。还望圣上恕罪!”

    胡才人听说自己身边的小桃牵涉进了赵昭仪小产一事,本就担心会牵连自己,于是连忙前往甘露殿探听消息,这才走到门前就碰到前去宣她的公公,当即就感到大事不妙。

    我猜的没错,虽然胡才人极力辩解叫屈,可圣上并没有给她什么解释的机会,而是当机立断,下旨撤去她的封号,打入冷宫。胡才人立刻就被两个宫人拖了下去。

    然后,他瞟了一眼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小桃,只说了一句话:“拖出去,杖毙!”

    小桃全身已经完全瘫软,被两个太监拖着像一摊泥巴一般出了大殿。她没有再喊冤,甚至没有再出一声,只是,她回过头再次望向我的眼神让我有一点胆战心惊的感觉。她没再说话大概是因为她都明白了,她注定是个牺牲品,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至少,圣上没有下令处置她的家人,如果她再争辩,恐怕身上的罪过更多。于是,她认了。

    圣上处置完这一切,摆摆手让我们都退下,他说他累了,要一个人静静。我知道,无论是赵昭仪还是胡才人,对他而言都是不在意的人。唯一会让他在意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剩下这些不在意的人和事他自然不会再多费心。这一赌,我又赢了。

    胡才人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我取了圣上的安神汤正端着往回走,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地一下就钻进了树丛里。我连忙点起脚尖,悄悄尾随其后。

    树丛后的假山那边,只见跟小全碰面的正是宋御医。因为怕被发现,我没有敢太靠近,他们两个又凑得很近,像在窃窃私语,所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到,只是看到宋御医冲小全作揖,而小全好像还塞了什么给他。

    我怕被发现又担心圣上的汤凉了就没敢多逗留,急匆匆赶回了甘露殿。待我端着空碗走出来的时候,小全恰巧回来。

    “全公公,”我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叫住了他,“我想问你件事。”我想问他和宋御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我想问他赵昭仪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自己停止发育的,我想问他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是,我问了又有什么用呢?为了得到一个真相?那么我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呢?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做都做了,还想为自己的良心找什么借口吗?

    “我想问你,胡才人在冷宫那边怎么样了?”

    小全笑了,“我就知道你要问,怎么,不放心了?”

    “她都已经这样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可说不好。别忘了,在这宫里,活着就有机会。”说着,他又用那种满含意味的眼神看着我。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我,都会让我觉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全。可是,我自己呢,我是不是也开始不认识自己了?

    “既然这样,全公公就掂量着办吧!”

    他没有说话,而是暧昧地笑了。

    那天,圣上正在看书,突然有人来报,说冷宫那边的胡才人上吊自尽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吩咐按规矩办。一个前几天晚上还睡在他枕边的人就这么没了,他竟然没有惊讶,更没有显得丝毫的伤心。即便夜夜温存,也终究是不在心上的人,这就是帝王的情爱吗?

    晚上的风很凉。今晚不该我当值,甘露殿内他又在宠幸着哪位妃子,这都与我无关。至少今晚,我的耳根子是清静的。可是,真的可以清静吗?

    “武才人放心,在下已经算好时辰,只要赵昭仪按时喝下去……”是宋御医的声音,我怎么又听到他的声音?

    “呦,这不是武才人吗?”胡才人?是她,只有她的声音如此尖刻,让人一听就浑身不舒服。

    还有承乾,他跟我说:“你务必要多加小心……”承乾,是你让小全这么做的吗,君羡是不是也知道,他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我的头好晕,浑身绵软无力,我突然张开手臂感觉自己就要飞了,身子就轻飘飘地随风摆了起来。突然,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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