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香薰蜡烛一起倒地的,还有盒火柴,梗很长,点完烛芯都还没烧过半。

    林乐多打开窗户,把香薰蜡烛放在窗台边,焰苗驱散黑暗,照出一片暖。

    她食指贴近焰心,感受到暖意,突然觉得,段屿阔这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那么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可能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

    早上九点半,段屿阔打开门,被门外一堆早餐堵在了家门口。

    包子、豆浆、油条……还有一支燃烧过半的香薰蜡烛物归原主。一张便利贴贴在蜡烛上,字迹隽秀工整。

    【睡醒了?请你吃早餐,不谢^ ^。】

    段屿阔本来就是准备出门吃早餐,现在不用了,有好心人直接送货上门。

    吃到一半,听到敲门声,他起身去看,门外正是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

    早上起来阳光大好,林乐多看起来心情不错,笑了笑:“我摆在门口的早餐和蜡烛都没了,所以猜你应该是起床了。”

    段屿阔没接下林乐多的寒暄,直截了当:“有事?”

    林乐多说:“谢谢你昨晚借蜡烛给我。”

    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大方一点,毕竟之前在心里说过段屿阔坏话,有点心虚。

    段屿阔平静:“说完了?”

    林乐多一怔:“说完了。”

    嘭的一声。

    门被段屿阔关上。

    门风带过来,林乐多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她收回觉得段屿阔这人“好像没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这句话。

    他什么性格是他的自由,给她一门板也是他的自由。林乐多吸两口气,觉得自己这份人情算是还够了,立刻转身回家。

    -

    门内,段屿阔关上门,没再继续吃早餐。

    他下午跟赵峥约了打球,上午没事,径直走进房间里看书。

    不过在看书之前,还先花了二十分钟收拾书桌。

    他一贯简洁的书桌上东倒西歪一片。

    因为凌晨两点摸黑找香薰蜡烛,翻腾出了一大片旧物,此刻正杂乱地躺在桌面上。

    段屿阔面无表情的把旧物都重装进口收纳箱里,扣紧,再塞回衣柜底部,表情淡漠地像在贴封条一般——不准备再打开、以后也不会再用上。

    包括那支物归原主的香薰蜡烛。

    -

    到中午时,小区终于来电。林乐多把手机电充满,下午接到陈书芬的电话,说晚上才回来,让她自己解决晚饭。

    应完“好”,林乐多挂断电话,坐在窗台的书桌边继续刷数学题册。

    题册很厚,题目要么思路精巧、要么计算量大,是她上个月结束的暑期奥数提升班发的,名师加盟、题题甄选。

    “啊,脖子……”

    终于做完,林乐多伸了个懒腰,表情酸痛地按揉肩颈,抬起眼看时间,居然就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仰起脖子望向窗外,落日晚霞,天被染成紫金色,盛大又绚烂。

    天色这么好,林乐多轻快地下楼,准备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解决掉晚饭。

    二十分钟后。

    林乐多坐在一家火爆热闹的快餐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平淡落座的段屿阔,反思他们俩是有什么孽缘?还是她流年不利,命犯灾星?

    她一路走过来,看到就这家店里座无虚席,想着能在居民区把生意做得这么热闹,味道应该错不了,就进来了。

    等了五分钟,两间铺面大的店里才腾出一张空桌。

    她刚点完一份煎饺、一碗馄饨,就看到服务员引着道修长的身影朝这走过来了。

    没看清人时,感觉好像是个帅哥。

    看清来人后,胃口直接淡下三分。

    旁边,老板娘抽出两张餐巾纸飞快把桌子擦干净,笑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店里实在没空桌了。”

    林乐多以为是自己的脸色让老板娘误会了。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拼个桌而已,她正想表示没关系,老板娘先说了下一句:“小阔,你今晚吃点什么?还跟以前一样?”

    “……”

    不是跟她说话,是在跟段屿阔说。

    对面,段屿阔“嗯”了声,疏离礼貌:“谢谢。”

    “我还要谢谢你呢,”老板娘也笑,带着两分拘束、八分感谢,“暑假里宋其扬经常去你家写作业,给你和程老师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昨天下午回来还说你教他写奥数题了,说以后也想跟小阔哥哥一样,能第一名保送去一中。”

    儿子有出息、有志向,当妈的藏不住高兴。

    老板娘去后厨给段屿阔点单,喧闹嘈杂的店里,独他们这桌安静得格格不入。

    菜还没上,林乐多起身到门口的冰柜买汽水,打发时间。回来时,目光扫到段屿阔椅背上挂着个球拍包,包型宽椭,网球球拍?

    她有个初中同学特别爱打网球,经常拎着的球拍包就是这个款式,连包上的英文都跟段屿阔这个一模一样,Wilson。

    她同学那一支拍子就花了小两千。

    林乐多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段屿阔虽然照常是一身T恤、运动裤,但运动后整个人状态明显更加舒张挺拔,胳膊肌肉打完球后应该是有些充血,隔着短袖都能感受到坚实的力量感。

    吃饭是个放松的状态,店里顾客要么佝肩沉颈,要么弓腰驼背,放眼望去,段屿阔简直像棵白杨树,肩挺背直地坐在人群里,突出又显眼。

    而且一点都不刻板。他坐姿松弛又自然,只是表情太淡,没什么温度,要是白杨也是棵结霜冻雪的白杨。

    一张桌子是四人座,两边各摆着两张椅子。林乐多靠里,段屿阔靠外,两人中间隔着层陌生人的“厚障壁”,你不见我,我不见你。

    不一会儿,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把一桌都上齐。

    两人几乎是同时握住了香醋瓶,又同一时间放开手。

    林乐多终于没再装哑巴:“你先。”

    段屿阔已经直接动筷:“不用。”

    不用拉倒。林乐多拿起香醋瓶,开水龙头似的往馄饨里倒。

    老板娘从旁边路过,看到林乐多碗里原本清浅的馄饨汤变成浅棕色,笑了声:“巧了,两个爱加醋的坐一桌了。”

    林乐多一顿,醋瓶被放在对角线的中间,她又往前推了点。

    管他加不加,她要吃饭了。

    不一会儿,余光看到醋瓶被对面拿走。林乐多余光回正,收了视线。

    林乐多吃东西慢,两人前后动筷,段屿阔走了十多分钟后,她才吃完。

    回到家里,玄关有双鞋,客厅亮着灯,是陈书芬回来了。

    “外婆。”林乐多换鞋进门。

    “回来啦。”

    一天没见,陈书芬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书芬在沙发上叠衣服,林乐多走到她旁边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友离世,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话安慰外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来想去,只能安静地坐在旁边,陪陈书芬一起叠衣服。

    都叠好后,陈书芬把一套床单放到林乐多膝盖上:“给你新买的,过了遍水,放你房间去。”

    “嗯。”

    “怎么了,不开心?闷闷不乐的。”陈书芬问。

    “没有。”林乐多抬眼,跟她关切的眼神对上。

    陈书芬上年纪了,年轻时候的火爆脾气被磨圆,整个人气质越发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这样目光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想倾吐些什么。

    林乐多老实说:“你不是老朋友去世了吗,我怕你心情不好。”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陈书芬笑起来,拍拍林乐多手背:“生老病死,多正常的事,谁都有这么一遭。”

    她缓两秒:“要伤心,昨晚也伤心过了,差不多得了。我就是累,从殡仪馆坐了两个小时地铁回来,腰酸背痛,浑身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人一老,就是这里酸、那里痛,一身的毛病。

    林乐多知道陈书芬有肩周炎,把床单放到一边,伸手给老太太按摩肩膀:“那我给你按按。”

    陈书芬侧过身让她按,心里熨帖,笑:“早知道孙女这么好,我当年就让你妈多生几个了。”

    “多生几个?”林乐多停了力道,故意说小家子话逗她开心,“那你找别的去,我不给你按了。”

    陈书芬笑得后仰,戳她脑门:“吃的什么飞醋,哪有别的,就你这么一个,宝贝还来不及。”

    目的达到,林乐多就坡下驴,手重新搭回老太太肩上揉按,遗憾叹气:“刚刚应该录下来发给梁成睿才对,让他知道,他这个大孙子也得往后捎捎。”

    梁成睿是林乐多亲表哥,陈书芬亲孙子。陈书芬前几年常住外省,就是为了照顾的梁成睿。

    陈书芬又被林乐多的小孩子话逗笑,心情畅快了,身体上的酸痛也就没那么难捱:“你哥可不跟你一样幼稚。”

    她又自语:“小睿过两天要去大学了,也不知道行李收拾好没。”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林乐多抬头看挂钟,“现在才八点多,他肯定还没睡。”

    陈书芬想想:“也是。”

    视频电话打过去,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林乐多跟许久没见的梁成睿聊了两分钟。

    梁成睿帅了、成熟了,嘴也更欠了,翻来覆去地说林乐多没小时候可爱了。

    林乐多不爱伺候,丢下一句“拜拜”,把手机还给陈书芬,出门倒垃圾去。

    听到关门声,陈书芬忍不住说梁成睿:“你也是,干嘛老说你妹妹。”

    梁成睿没正行地笑:“就是没小时候可爱了啊。”

    小时候……大概得追溯到小学的时候,林乐多每天头发乱得跟金毛狮王一样,一逗就哭,一哄她又笑。她自己想吃什么不敢说,就拐弯抹角地问他,哥哥那个xx好吃吗。

    想支使他去买。

    她以为自己装得特别好,其实心思全暴露在脸上,特别好逗。

    不过现在不行了,刚刚故意气她,她都是笑嘻嘻的。

    陈书芬肃了脸:“还说。”

    “行,不说了,”梁成睿给嘴拉上拉链前,最后补一句,“不过越长越看得过去了是真的。”

    丢完垃圾,林乐多没急着回家,随便溜达了两圈后,在楼下的凉亭里坐下。

    她刚在手机上跟郑家誉吐槽完楼下的蚊子太多,下一秒,一巴掌拍在小腿上,蚊子没打到,摸到鼓起了三个包。

    郑家誉:【干嘛不回家待着,没带钥匙吗?】

    林乐多:【没有,我外婆在跟我表哥打电话。】

    郑家誉:【他们打电话你不能回去?】

    倒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她想不想的问题。林乐多跺跺脚驱蚊,刷刷手机打发时间。

    -

    这天晚上,林乐多一夜没睡好,在梦里到处被丧尸围追堵截,各种险象环生,鬼压床似的醒不来,一个梦套着一个梦。

    跟丧尸斗智斗勇一夜,第二天早上,林乐多顺理成章地没精神,起晚了。

    闭着眼闻到熟烂的粥香,应该是老太太在做早饭,她在被窝里又半梦半醒地睡了个回笼觉,才终于罢休地决定起床。

    她坐起来。

    下一秒,她又立刻把眼睛闭上,躺了回去。

    这个噩梦看来是还没睡醒。

    不然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一大清早会在房间里看到段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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