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小区休闲区时,突然有道欢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阔哥哥!”

    陶子萱和宋其扬。

    下周一初中开学,他们俩马上要初一了,再也不是小学生了!想到这,陶子萱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她读小学的时候就特别憧憬这一天:初中生诶,多威风!

    陶子萱拉着宋其扬兴奋地逛了一下午文具店,买回来一堆东西。刚刚在凉亭里点货呢,给宋其扬送了只荧光笔。

    两人小跑过来,见到林乐多,陶子萱眼神里透出点拘谨,礼貌道:“林乐多姐姐。”

    旁边宋其扬也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但神态是大方的。

    林乐多看到陶子萱还没用过的崭新书皮上已经贴上了贴纸:“你也喜欢新一和小兰吗?”

    透明的包书皮上贴满了《名侦探柯南》里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单人贴、双人贴、大头贴。

    也?

    陶子萱不确定地看着林乐多:“姐姐你也喜欢吗?”

    陶子萱一开始对《名侦探柯南》其实不感兴趣,是宋其扬喜欢看,她陪他一起看的。结果看着看着,她陷得比宋其扬还要深。

    不过,宋其扬是对案件感兴趣,而她是对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感兴趣。

    林乐多清清嗓子,没头没尾说一句:“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比起这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你。”

    ——是剧场版里新一跟小兰的告白!

    陶子萱瞬间激动得直跳,拽着林乐多胳膊像看到亲人一样:“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因为一份同好,两人关系即刻拉进一大步。

    “……”

    旁边,段屿阔和宋其扬面无表情的充当背景板,听她们俩聊了五分钟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到底有多甜。

    临别时,陶子萱翻着她刚买回来的一大袋文具,要送笔:“多多姐姐,你喜欢什么笔?我买了黑的、红的、黄的、蓝的、绿的、橙的,有水性笔、签字笔还有荧光笔,0.38的,0.5的。”

    林乐多听得头晕,说自己常用黑色。

    陶子萱翻出一支黑笔送给她,然后给段屿阔也送了一支。林乐多刚想说谢谢,就见陶子萱笑眼一弯说:“多多姐姐,你和小阔哥哥的笔是情……”

    宋其扬悄悄捏她一下。

    小阔哥哥和多多姐姐不是那种关系,这么说会让他们俩尴尬。

    陶子萱笑容停顿,话锋陡转:“……亲……亲兄妹笔。”

    “嗯。”她点头,重复确定。

    林乐多第一次听说,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亲兄妹笔”?

    但是,凭什么?

    陶子萱跟宋其扬一起去他妈妈店里吃晚饭了,林乐多研究着笔,跟段屿阔一道往单元楼走。

    她忽然笃定说:“不对,我觉得这应该是对姐弟笔。”

    她条分缕析:“红橙黄绿青蓝紫,我是橙色,你是蓝色,橙在蓝前面,所以是姐弟笔。”

    “所以,我是姐姐,你是弟弟。”

    她说这一大堆,仿佛就是为引出最后那句“我的笔比你的笔辈分要大”的话外音。

    “……”段屿阔回两个字都嫌多,“幼稚。”

    林乐多:“对对对,你最成熟。”

    知道她是阴阳怪气,段屿阔喉咙浅滑,不上不下,一时竟无话可回。

    林乐多斜眼瞥到,抿嘴偷笑。

    大获全胜!

    -

    回到家,林乐多接到奶奶的电话,聊了会儿新学校的生活,然后奶奶让她把手机给陈书芬,说跟前亲家打个招呼。

    陈书芬这会儿在厨房里忙活,没手拿,让林乐多给她举着手机。

    “书芬,在做晚饭呢。”

    “是啊,你们两口子吃了?”

    “待会儿吃,”说起来,奶奶笑道,“在吃方面,多多应该不会让你太操心,她没什么不喜欢吃的。”

    陈书芬笑笑。

    奶奶又问:“你这是在做饼?”

    陈书芬回:“超市里面粉打折,我买了点回来做牛肉馅饼。”

    “可以加点洋葱,我每次做都放,特别香,我孙子一次能吃五六个。”

    “长身体呢,胃口好,能吃是福。”陈书芬微笑了笑,“我就不放了,多多不太喜欢吃洋葱。”

    奶奶干笑两声,嗫嚅:“她没说她不喜欢吃洋葱啊。”

    气氛显而易见地尴尬下来,两个老太太扯开话题,随便应付几句,挂断了电话。

    陈书芬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笑,这会儿淡着脸在压馅饼,很少见。

    林乐多杵在旁边,欲言又止,一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饼里有洋葱,其实多加些醋就能吃了。”

    陈书芬说:“不喜欢吃就不吃,为什么要加醋勉强自己吃?”

    林乐多没说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一个很早就跟奶奶说过自己不喜欢吃洋葱,反被奶奶说挑食,连做一个星期洋葱炒肉要帮她纠正挑食的十岁小孩,都会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说话不一定会起作用,但沉默一定能减少很多麻烦。

    陈书芬说:“站在这演雕像呢,去,帮我把地扫了。”

    林乐多“嗯”了声,缓缓启动。

    陈书芬捏着饼说:“我是你外婆,不是张三李四外婆,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能不记得?”

    也有例外,她顿了顿:“就是这几年在你舅舅家,不知道你吃东西什么时候喜欢往里加醋了。”

    林乐多抿唇,突然照着陈书芬侧脸猛亲一口。

    陈书芬被她吓一跳,接着笑啐一声。林乐多放声笑起来,飞快跑出去扫地,背影轻快跳跃,像只采到甜蜜的小蜂。

    厨房里,陈书芬把饼放进平底锅里小火慢煎,脸上的笑逐渐淡下,良久,无声叹息。

    当年儿子和儿媳忙做生意,孙子没人照顾。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着多多至少是爸妈都在身边,这才去梁城照顾孙子的。

    早知道……她不如当年带着孩子一起去梁城了!

    -

    程想容照例去二儿子家过周末了,陈书芬让她干孙子过来一起吃晚饭。

    “小阔,多吃点,别客气啊。”陈书芬说。

    “嗯。”

    段屿阔碗里已经叠了三个牛肉馅饼。他自己夹一个,老太太又给他夹了两个皮薄馅足的,说趁新鲜,先捡着好的吃。

    见陈书芬又要夹第四个,林乐多看一眼段屿阔碗里的小山,怕他吃不完,又不好意思说,犹豫了下,用自己的碗截下,佯嗔:“外婆,你都不给我夹。”

    陈书芬乐意之至,把饼放进林乐多碗里:“我还不是怕你积食。”

    林乐多刚刚已经吃下半碗饭和两个牛肉饼。

    说实话,八九分饱了,确实是硬塞。

    哪想,老太太补偿似的,给段屿阔又重夹了个。

    林乐多终于忍不住,趁陈书芬去厨房的时候,跟进去,小声说:“夹那么多,他又不爱说话,万一他吃不完又不好意思说怎么办?”

    陈书芬笑而不语,等把油盐酱醋收捡回原位,才说一句:“他胃口可比你好多了。”

    林乐多半信半疑。

    然后回到餐桌上,亲眼看着段屿阔不但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四个牛肉馅饼吃完了,而且还把最后剩在盘子里的两个也清空了,还配了半碗饭。

    林乐多暗里瞠目咋舌。

    能吃是福。

    他这得是福星高照、福如东海、洪福齐天。

    -

    周日早上,林乐多五点半就醒了。

    泡一杯黑咖啡,就着块蛋黄酥,点着台灯,在房里闭关到中午十二点,把课内、课外的作业一口气全部写完了。

    伸完长长的懒腰,林乐多从房间出来,客厅没人,陈书芬已经去老年活动中心排练重阳节节目了。

    餐桌上有碗炒好的肉臊子,旁边小碟里还有两个她最爱的煎蛋。

    陈书芬微信留了消息,让她自己下点面条吃,冰箱里还有牛奶。

    林乐多简单吃完中饭,换上便装,精气十足地下楼,蹬上昨天傍晚送到的新自行车,去学校了。

    上次在体育课上露一手后,班长看她球技确实不错,把她引荐给了校排球部副部长。

    副部长问她周末有没有空,有兴趣的话,周日可以来学校排球场玩玩。

    林乐多把车在学校自行车棚里停好,去往排球场的方向。

    没想到,在体育馆外先碰到了班长,她似乎在往里看什么。见林乐多来了,她收回目光,打过招呼,两人一道来了排球场。

    副部长是一位高三的漂亮学姐,成绩好,球技更牛,高二时带着校女排队拿过市一等奖。

    不过上高三后全力以学业为主,退居二线了,只有偶尔周末过来跟大家一起玩玩。

    副部长今难得来一回,林乐多到排球场时,大家正在热闹哄哄地准备要来一场内部比赛。

    林乐多是副部长邀请来的,副部长自然没让人冷落下,直接点将让她当对面的主攻,亲自试试新人。

    队伍里的人林乐多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从来没配合过,懵然地就被指定,她确实担心、紧张了一小会儿。但半场打下来发现,这些根本都不妨碍,她喜欢这种酣畅和暴汗的感觉,够畅快!

    中场喊停时,她已经能跟大家毫无妨碍地讨论起战术。

    正规的排球比赛是五局三胜,她们自己玩玩,只打三局两胜。最后一场以比分25:18收尾,对面两胜,赢了。

    副部长跟班长私下说:“今天来那个女生,是个好苗子,可以问她愿不愿意加入排球部,培养一下。”

    年底的市排球比赛正好缺人。

    一场比赛打完,林乐多已经跟大家都能聊上话,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自由训练时,旁边的短发女生问:“林乐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排球的呀?你好厉害啊。”

    “一般,”林乐多对自己的技术有自知之明,但也没过分谦虚,“我初中开始打的,你呢?”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高一。”

    今年高二,她们是同级。

    “真的吗?”林乐多意外了下,“你也很厉害啊,你现在打的比我刚打一年那会儿好多了。”

    “真的吗?”对方爽朗地笑起来。

    林乐多点头确认,两人给对方鼓气,一起加油。

    短发女生又问:“诶,我看到你是跟李韵然一起过来的,你们约好的?”

    李韵然是班长的大名。

    林乐多否认:“没有,我在体育馆外面碰到她的。”

    另一边练扣球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听她们俩聊天,突然插话进来:“段屿阔今天是不是在体育馆打网球?”

    短发女生不假思索:“估计是,不然李韵然去看什么。”

    扣球女生看林乐多一脸状况外,小声说:“你不是和李韵然一个班的吗,你不知道她喜欢段屿阔?”

    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个类似生病就要吃药的常识。

    林乐多不愿去随意揣测别人:“她不是没承认吗?”

    “谁敢承认啊。”短发女生打个寒噤。

    突然想到李韵然说眼前这位是转学生,了然道:“你估计不知道。”

    “段屿阔,谁敢跟他表露心意?天仙下凡都要被拒绝好吗。而且他是绝到,知道谁对他有意思,都会马上特别明显的跟人拉开距离,不留任何余地。”

    “真的绝,绝情绝爱、赶尽杀绝的绝。”

    段屿阔进二十四班以前,在理重十九班。

    高一那时,十九班英语课代表对他有意思,但没明说,经常借着收作业,找机会跟他接近,跟他说东说西,说星星说月亮。

    然后没过几天,段屿阔的英语作业就直接自己交给英语老师了。

    班上同学心照不宣,知道英语课代表这是还没开始、就已经被结束。课代表尴尬了好一阵。

    “以前还有女生试图征服他,现在,对他有意思都不敢了。”短发妹子敬畏道。

    所以李韵然不敢承认,很好理解。

    学校里还有不少人猜,段屿阔是不是gay。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但重要的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不是!

    在短发女生嗟叹的语气里,林乐多忽然想起第一节体育课上,班长明明自己接到篮球,却要她丢给段屿阔的场景。

    耳边又响起刚刚那句——

    “对他有意思都不敢了。”

    让她丢过去,是因为这个吗?

    -

    排球训练完,林乐多跟大家一起到超市买汽水喝,在笑笑闹闹里结束了这个愉快的下午,之后各回各家。

    没想到,自行车棚里,周日还碰上了个熟人。

    “赵峥?”

    不远处有道高瘦的人影,刚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那辆自行车林乐多很是眼熟,她昨天差点花七千多买下。

    赵峥单腿支地,右肩上背着网球包,运动T恤的后背心有一大片汗际,也意外笑笑:“林乐多?你今天也来学校了?”

    “打排球。”林乐多把自行车解锁,推出来,“你打网球?”

    “嗯。”赵峥说,“周末网球馆人多,学校体育馆的网球场没什么人,就来学校打了。”

    林乐多顺嘴一句:“你跟段屿阔一起打的?”

    今天段屿阔也在学校。她想起来,郑家誉说赵峥经常跟段屿阔一起打网球。

    夕阳流金,两人影子斜长。

    赵峥意外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一起?”

    林乐多理所当然:“因为听说你们俩是好朋友啊,经常一起打球。”

    赵峥倏地笑:“第一次听说,我和段屿阔是好朋友。”

    什么意思,不是吗?

    “我是跟段屿阔经常一起打球。”赵峥说,“网球比较小众,碰到球技好、又旗鼓相当的球友很幸运。不过我们只是球友而已。”

    赵峥随口举个例子:“比如今天下午打完球,段屿阔自己一个人去吃饭了,从头到尾没问一句我要不要一起去的那种普通球友。”

    林乐多说:“我前几天还看到你们俩在食堂一起吃饭了?”

    赵峥:“那只是吃完饭碰巧遇上了。”

    林乐多张张嘴,一下哑口无言了。

    脑子里忽然响起郑家誉那天中午在食堂说的那句话。

    “赵峥都跟他关系一般的话,那他就没有朋友了。”

    -

    晚上回家,陈书芬说段屿阔晚上在外面吃,少煮了一杯半米。

    吃完饭,老太太念叨林乐多饭后别坐着,出去多走走。

    林乐多怕她念,刚好有点想吃冰淇淋,便拿了钥匙,出门买冰淇淋去,顺便散个步。

    在小区上面两百米一家便利店,她惊喜地找到了支双蛋□□淇淋。

    有咸蛋黄香,甜的。

    付完钱出来,坐在马路边的公交站台上静静地啃。

    马路对面是宋其扬妈妈开的饭馆,这会儿热气腾腾,正是热闹。

    林乐多百无聊赖,用她5.2的视力远远看着。

    有个妈妈在哄小孩;

    有个学生在埋头扒饭;

    临窗还有一位背影杀手,看着很有帅哥氛围。

    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单看平平无奇,但穿在他身上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和品味。有点儿懒,又很正,坐在一片热火朝天里,像棵孤冷的雪衫。

    林乐多顿了下,在雪衫这个意象出现在脑海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顺势而出,但偏偏如流星在大脑闪过,她没抓住。

    直到那位背影杀手帅哥吃完,起身,从旁边拎出个球拍包。

    她福至心灵——

    段屿阔!

    正值饭点,馆子里在吃,馆子外在等,迎面走来的小孩吵闹着要吃烤肉串,路过的老人在闲话家常。

    林乐多和段屿阔分别走在马路的两侧,各自从满街的热闹里穿过。

    中间隔着四条来往不息的行车道。

    准备过马路时,林乐多看着段屿阔先拐进了小区。

    平时不觉得,远看才发现,段屿阔虽然平日里看着高大宽阔,但其实肩并不厚,扛着茫茫黑夜时,有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削薄。

    路很宽,他背着副球拍包,独自走在黢黑的夜色里。

    路灯昏暗乏力,在辽阔夜幕的笼罩下,微弱的闪着一豆光。单薄的光晕稀稀落落地洒在那道背影上,有种形单影只的萧索。

    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他走在深秋。

    -

    林乐多回到家时,陈书芬正拿着两把扇子在客厅练舞。

    老太太看到她,不好意思起来,开始收捡装备:“就回来啦。”

    林乐多笑:“要不我再出去走两圈,打扰到你练舞了。”

    “不练了不练了,”陈书芬严于律己道,“再练下去就太出众了,该当领舞了。”

    林乐多好一阵笑:“当领舞不好吗,主席不是说了,做事就要立大志、求上进。”

    陈书芬一瞪眼,立马说:“我都从第三排上进到第一排了,还不求上进?”

    “差不多就行了,”她理理扇褶,摆出一派深藏功与名的淡然,“风头该留给年轻人。”

    “你们舞队里还有年轻人?”

    “怎么没有,才五十一,刚退休,这还不年轻?那牙口,一口气能啃三个苹果。”

    语气不无羡慕。

    洗完澡,林乐多坐在沙发上陪陈书芬看电视。

    电视里在演小媳妇受气,陈书芬看得没意思,忽然想起今天舞队里有个老太太送了她一袋山核桃,明天可以煲个核桃猪骨汤。

    她起身去厨房拿核桃和碗,同时差遣林乐多去对门借夹核桃的钳子。

    -

    叩叩。

    林乐多敲敲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默数十个数后,依然没动静,林乐多又敲了敲。

    没人吗?她看着段屿阔回来的啊,难道又出去了?

    正思考着要不要最后敲一下,林乐多刚伸出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楼道的光透进去,才能看到段屿阔穿着身睡衣,面色冷淡惺忪,头发有点乱,感觉像是刚从床上下来。

    林乐多不可思议:“你就睡了?”

    现在才刚到九点,她小学都没睡那么早过。

    而且,他不是平时十一点半才睡觉吗?

    段屿阔没接她话,冷沉沉的:“有事?”

    “哦,”林乐多回归正题,“我外婆让我来借夹核桃的钳子。”

    程想容今天还没回来,房子里漆黑安静,只有段屿阔翻找东西时的轻微声响,窸窸窣窣。

    偌大的空间因为这一点动静而更显得空旷。

    灯控开关就在门边,林乐多刚想问他不开灯能找到吗,下一秒就听见段屿阔趿着拖鞋过来了。

    钳子一递后,他转身回房间,用不客气的语气说着客气话:“麻烦带上门。”

    “嗯。”

    门关上前,林乐多再看了眼屋内那道人影,已经完全融进黑暗。她要走的脚步一顿,心底再次钻出那种很清晰、又很难以言喻的……寥落感。

    有些东西串联起来,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夜色里的孤影;

    赵峥的撇清,和郑家誉那句“赵峥都跟他关系一般的话,那他就没有朋友了”;

    还有班长明明接到手,却要她发过去的那颗篮球;

    ……

    段屿阔似乎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走在满街热闹里。

    喜欢他的,宁愿远远看着,也不敢接近他;有交集的,只手可数,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在这样一个俱寂无人的晚上,他用睡觉来消解长夜。

    林乐多看不见段屿阔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想法,可能是夜色催人感性,她只是觉得那一道走进黑寂里的背影……有点孤独。

    但就他不近人情的性格而言,活该,实在不算冤枉。

    在段屿阔进卧室之前,林乐多忽地清脆开口:“段屿阔。”

    段屿阔停步,往斜后侧过头:“还有事?”

    林乐多被空调冷风吹得一激灵,捋下胳膊:“空调温度这么低,你不觉得冷吗?”

    “不觉得。”

    段屿阔刚要动,林乐多又出声:“你家有微波炉吗?”

    他反问:“你家没有?”

    “有。”所以他家有是不是?林乐多说,“你等一下。”

    门没关,她飞快跑回去,把钳子给陈书芬,然后从冰箱里倒了杯牛奶出来,又飞快进了趟房间,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个白色小药瓶。

    再回来,前后不过半分钟,林乐多把牛奶稳稳放到玄关柜上,呼吸还带着微喘,能想象到她刚才一路的急促。

    她稳了下呼吸声,说:“睡前半小时喝杯热牛奶可以助眠,微波炉叮四十秒就行。”

    段屿阔皱了下眉,不明所以。

    林乐多无所谓地耸肩:“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倒了也行。”

    随即眼睛一瞪,“倒了以后不用通知我,话先说在前面。”

    段屿阔看了眼那杯牛奶,目光再转到林乐多脸上,她眼里有种透明的坦直。

    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昨天舌尖烫伤一事。

    或许真是漫漫长夜无处打发,段屿阔没有用沉默敷衍过去,而是平淡回:“送给我吗?”

    “不是看我不顺眼么。”

    林乐多觉得他还是有优点的,别的不说,至少挺有自知之明。

    她笑了下,语调轻俏:“送给你呢,是觉得你今晚可能需要一个好睡眠。”

    孤独不可怕,但夜里孤独还睡不着觉,一个人翻来覆去,然后控制不住地不住胡思乱想才可怕。

    “不用谢谢我,”林乐多最后开了个自恋的小玩笑调节气氛,“因为我就是童话故事里那种不求回报、以德报怨、善良并且还非常漂亮好女孩。”

    “当然,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就当我是在自作多情。”她弯唇一笑,并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自作多情了。

    说完,门□□脆地带上,留下一室寂静。

    段屿阔眼神这才动了动。

    -

    林乐多鼻梁侧有一点痣。

    黑暗里,段屿阔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早已存在、但相处半个月都没发现过的事实。

    就在他刚刚一错不错地扫视着林乐多的脸时候。

    夜色掩盖下,那是一双极其锋锐的眼神。是往常女生向他示好,他从她们脸上一眼看破目的的眼神。

    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

    不过他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类似那种欲盖弥彰的情愫。

    段屿阔第一次把自己和“自作多情”四个字想到了一起。

    林乐多那杯牛奶静悄悄摆在玄关柜上,段屿阔没多看一眼,直接回了卧室。

    -

    不知过去多久,夜色已然更深、更浓。小区里静悄悄的,陷入一片沉睡之中。

    段屿阔睁开眼,从床头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估计是今天下午运动过度,导致神经太亢奋,迟迟难以入眠。

    他翻身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喝。回房间时路过玄关柜,又看到那杯牛奶,静静地立着,也像是睡着一样。

    多看一眼后,段屿阔走回卧室,重新酝酿睡意。

    时钟滴答,时针和分针在表盘上形成一个六十度夹角,凌晨两点。

    段屿阔再次睁开眼,仰面望天花板五分钟,然后掀被下床,把林乐多的牛奶拿进厨房,放进微波炉里叮了四十秒。

    稍凉后,一口气喝下,死马当作活马医。

    再躺上床,半个小时后,等了一晚的睡意终于姗姗来迟。

    不确定是时间太晚,睡意该来了,还是说真是那杯牛奶起的作用。

    但半梦半醒时,脑海里突然跳出林乐多的那句“就当我是在自作多情”,段屿阔蹙了下眉,想,也不算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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