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转瞬即过,开学那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算是给新学期开了个好头。

    早上两家在一起吃的早饭,陈书芬做了一道中西合璧。梁敏文让人送来的澳洲和牛汉堡肉,她用刀切馒头夹着,还有模有样切了两片生菜和西红柿,佐以油呛辣椒。

    馒头柔软,牛肉饼奶香多汁,油辣椒增添几丝本土风味,融合在一起,真是留过洋的牛肉夹馍,洋气。

    林乐多夸好吃,陈书芬别提多得意。

    二月末的天,还春寒料峭,林乐多怕冷,打车去的学校。

    路口是红灯,车停下,林乐多百无聊赖看向车窗外,正巧看到段屿阔骑着自行车从人行道飞过,他可真是身体好。

    一大早上,教室里热闹嘈杂,大家都还闲适地沉浸在假期余韵里。

    孟繁星朝教室门口挥手:“多多。”

    林乐多走到旁边坐下,递过去一块蛋黄酥,笑着分享:“新年快乐!”

    孟繁星猛抱住她肩:“快乐快乐。不愧是我的天使宝贝,我刚好还没吃早饭。”

    一边聊寒假生活,一边啃蛋黄酥,孟繁星吃完送了两口水,广播适时响起:请学校全体师生到操场有序集合,八点半准时举行开学典礼。

    重复了三遍。

    学生们有说有笑地下了楼,在操场各自区域有序排队。

    都是老一中人了,在学生会例行大会检查之前,大家自发对仪容仪表先进行了自检。

    校服肯定都穿了,就只要看校牌戴没戴。

    二者少一样扣一分。

    这么重要的东西,林乐多当然不会忘,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校牌,正要戴上,却愣住了。

    校牌上赫然三个大字——段屿阔。

    孟繁星回头,见她出神:“多多,你怎么了?”

    林乐多下意识把校牌握在手心,揣回口袋,平静道:“没事。”

    心却急跳了下,怎么会是段屿阔的校牌,她的呢?可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别的……只可能是吃早饭的时候拿错了。

    戴上?很难解释。

    不戴?她又不想平白被扣分。

    去找段屿阔换回来?林乐多踮脚尖,朝二十四班的方向远远望了眼,人头涌动,从一班过去,几乎要穿过整个年级。

    她迈不开腿。

    林乐多没想到,一大早上被一块校牌给难住了。冷静,小事,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想找他,他应该也想找她?林乐多正想借尿遁,去厕所给段屿阔打通电话。

    忽然,身后的同学戳了下她:“多多,有人找你。”

    手指指向队伍最后。

    林乐多在同学们的瞩目下,走到班级最后头。那是种很复杂的眼神,大家一面觉得有八卦,一面又觉得,能有什么八卦?

    那可是段屿阔,一个看起来对碳基生物平等不感兴趣的男人。

    但别说,不少人偷偷往后觑,男俊女靓,还真有点配。

    林乐多看清来人时,心便落定下了,她走过去,摊开手心:“我们俩是不是吃早饭的时候拿错了?”

    段屿阔拿出另一个校牌,果然是她的——高二(1)班林乐多。

    在一个旁人看不清的视角,两人把校牌换了回来。

    林乐多把校牌揣进口袋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段屿阔说:“刚刚在洗手间,有人问我林乐多是谁。”

    洗手间里,几个同学齐齐看着他胸口问的,段屿阔才知道不对。他随手别上校牌后,没仔细看过。

    林乐多在外套里的手捏拳,莫名紧张起来,但神色却平静,像是随口问问:“你怎么说的?”

    段屿阔也随口说说:“我说好像是语文单科状元,中小学生羽毛球大赛二等奖得主,新城书法协会会员。”

    林乐多耳根顿红,想捂他的嘴,又想捂自己耳朵,还想挖地洞逃走:“谁要你说这些!”

    虽然都是事实,但她平时就在他面前吹嘘一下,到别人面前去当显眼包,她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支撑。

    段屿阔看向她,嘴角不明显地扯了下,复又淡淡:“没说,骗你的。”

    林乐多嗔视他,一下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两个人校牌都能拿错,必定不是普通“校友”关系。

    段屿阔说:“表妹,姨奶奶的孙女。”

    以程想容和陈书芬姐俩好的关系,叫陈书芬一声姨奶奶不算错,且两人也确实是兄妹,只不过是不表的,是干的。

    林乐多问:“干嘛不说我们是邻居?”

    坦坦荡荡的。

    段屿阔道:“你应该不会想被人起哄?”

    林乐多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女明星,要这么避嫌。

    她取笑他:“那是因为你风头太大了,男明星。”

    学校的圈子封闭,就这么点大,两人的表兄妹关系没几天便传开了。

    邻居关系多让人有绮思,表兄妹关系便多让人性冷淡。

    孟繁星听说这事,只在研究不等式时抽空问了嘴:“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和段屿阔是表兄妹?”

    林乐多同样在忙碌,装酷回:“远房亲戚,不值一提。”

    孟繁星停笔,模仿她的语气复述一遍,捂住胸口:“你可真有范儿。”

    林乐多又冷酷一笑。

    随即,两人笑作一团。

    晚上下晚自习,郑家誉陷入幻想,无比唏嘘道:“我以为你们俩早晚会以邻居的身份,传一段佳话,没想到剑走偏锋,居然是禁忌之恋。”

    林乐多用薯条蘸圣代吃:“你应该坚持小时候的梦想,以后去写电视剧。”

    “收到。”郑家誉手掌打直,指尖贴在太阳穴边,娱乐结束,转而聊起旁的。

    但玩笑归玩笑,郑家誉其实比谁都确信,林乐多跟段屿阔绝无可能。

    就像看书一样。

    如果知道一本书结局是坏的,过程再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林乐多都决不会看。同理,做一件事如果必定要受伤,林乐多也绝不会去撞南墙。

    喜欢段屿阔那样的人,想想都觉得,会受伤吧?

    -

    三月份还有些冷,四月春满大地,身上的衣服终于轻薄些了。

    文重班进度快,才开学一个月,基本上就将高中所有内容都学完了,直接进入总复习阶段。

    高考一下仿佛近在眼前,林乐多顿觉压力,趁最近天气好转,下午时常在操场上先跑半个小时步再去吃晚饭。

    有几天作业多,干啃两根士力架,晚饭都不去吃了。

    可能是饮食不规律,加之四月的天,小孩的脸,乍暖还寒,阴晴不定,林乐多一天起床,头昏脑涨,突然感冒了。

    正值流感季节,陈书芬打电话去学校请了假,林乐多昏昏沉沉躺了一天。

    睡梦中,隐约听到陈书芬要出门一趟,她们老年梦之队有家人孙子满月,早答应了,不好推脱,得去喝满月酒。

    陈书芬帮孙女掖好被子,摸摸她额头,已经吃了药,但还在发低烧:“多多,外婆熬了粥,煨在电饭煲里,你有胃口了就去喝点,啊。”

    林乐多没应声,闭着眼,脑袋无力地上下轻晃两下。

    脑子糊着,睡得眩晕,好像在床上躺了一个世纪之久。林乐多觉得这样不行,没精神不想吃,但越不吃就越没精神,这是个恶性循环。

    她强撑起来,舀了碗粥,又撂下勺子,没精神地趴在桌上,好讨厌生病。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了,好像有人在敲门,然后又听到了开锁声。

    外婆回来了吗?

    林乐多眼皮半阖,呼吸发热,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到了额头上。

    “吃药了吗?”一道声音沉沉落下。

    林乐多把头埋进胳膊里,闷闷地说:“你怎么来了。”

    段屿阔看到桌上没动两口的粥:“你电话打不通,陈奶奶担心你,刚好放学,拜托我回来看看。”

    林乐多习惯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我没事。”

    “不吃点东西?”段屿阔低眼,看见林乐多裸露的后颈,白皙、细瘦、一掌可握,她一向生龙活虎,极少透露出这种易折的脆弱。

    林乐多食不知味,虚弱地摇摇头:“不想吃,不甜。”

    她侧过脸,贴着手背,忽然说:“段屿阔,我想吃酒酿圆子。”

    放平时,林乐多绝不会说这句话,她才不要自讨没趣。可人生病了,就会想要关心,会卸下防御。

    她想,他拒绝也没关系,那是他的权利。她还可以自己点外卖,她也有被拒绝后点外卖的权利。

    林乐多正想自己去摸手机,就听到段屿阔说:“喝两口粥先垫垫肚子,等我回来。”

    林乐多转过头,想看他的表情,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段屿阔稳重地走出房间,快步下楼,跑到小区外一家小食店里。

    酒酿圆子,全糖,热的。

    段屿阔拎回来时,呼吸声明显比之前要重。但林乐多趴在桌上,呼吸匀匀,已然睡着。

    “林乐多。”段屿阔音量低了点,“到床上去睡。”

    趴着的人哪听得进去,一动不动。

    在桌上趴着睡,容易着凉,病情恶化,不如把她叫醒。

    可生病本就是要多休息,人才睡着,又何必?

    段屿阔把酒酿圆子放到桌上,盯了会儿点名要吃却已经不省人事的某人。半晌,无可奈何地耐着性子穿过林乐多腿弯,动作很轻地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卧室床上。

    外面天色已黑,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段屿阔临走前打开了她床头的小夜灯。

    ——“早知道今晚会坐在一起跨年,第一次见面你就该对我友善点。”

    段屿阔忽然想到跨年夜林乐多说的话。

    他也忽然想问问以前的自己,早知道会在这伺候大小姐,当初是不是会对她友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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