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阔从公司回来,跟眼圈红红的林乐多对视上。

    她一头栽进被子里,段屿阔便只字不提,把从公司楼下买的蛋黄酥放在桌上:“饿了么?”

    他知道林乐多还没吃晚饭。

    林乐多的声音从被子里出来,瓮瓮的:“我刚刚给外婆打电话,她到舅舅家了,过两天回乡下。”

    “我其实没有特别难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又哭了。可能还是有一点难过吧。”

    林乐多想说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不想在段屿阔面前逞强。他们是可以让彼此知道自己此刻很脆弱的关系。

    段屿阔在旁边坐下,摸摸她头发:“哭出来好些了?”

    “嗯。”林乐多闷闷点头。

    林乐多想到高中,有一次去心理咨询,贺应琼跟她说的话——哭不一定代表脆弱,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那时候她还不懂。她不让自己哭,不允许自己像小时候那样脆弱,觉得眼泪就代表不堪一击和束手无策。她想要自己像个强者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了。

    在第一次给段屿阔打电话,哭出来的时候,林乐多放过了自己,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承认自己的脆弱,但也肯定自己的坚强。哪怕不够坚强,她也不要再责难自己。

    林乐多平复下情绪后,段屿阔挤了个冰袋帮她冰敷眼睛。

    两人隔得很近,段屿阔神情专注,林乐多时不时抽抽鼻子,看着他的眼睛。

    “段屿阔。”

    段屿阔视线一降,看向她眼睛。

    “你知道你刚刚怎么看我的吗?”

    “怎么看的。”

    “就是想亲我又不敢亲,想抱我又不敢抱,只敢看着我,又想要安慰我,又觉得自己很笨的眼神。”

    “……”

    段屿阔用冰袋一把捂住她直耿耿的眼睛。

    林乐多笑个不停。

    时间已经不早,段屿阔煮了把面,两人垫垫肚子。

    睡觉时,开着夜灯,段屿阔戴着眼罩,林乐多忽然凑上去亲了下他唇。

    “你嘴巴怎么这么干?我给你涂点润唇膏。”

    感受到林乐多下床的动静,段屿阔没动,不一会儿,她拿着润唇膏回来。

    他带着眼罩,以为会感受到蜡质和油脂的混合物被黏在嘴上,然而不是,是两瓣沾染着淡淡香味的唇,轻轻的、讨好的舔吻。

    段屿阔一时忘记反应。

    林乐多提醒:“小阔哥哥,我在勾.引你。”

    段屿阔装呢,身体有答案了,嘴上还淡淡的:“穿着两件小熊保暖衣?”

    林乐多理直气壮:“嗯,你不喜欢吗?”

    “……”

    喜欢。有人用嘴巴说喜欢,段屿阔是行动派,用行动说喜欢。

    林乐多最近事多人忙,总忘记吃饭,累瘦了几斤。段屿阔掐着她腰,在她肚皮上看到凸起,停了下。

    林乐多勾下段屿阔脖子,跟他接吻,缠着他想要,像只不安的小动物一样躁动。段屿阔喉结滚动,恢复挞伐。

    她在他耳边说“我好喜欢你”,说到嘴干了,喉咙哑了,林乐多好几次觉得自己快要在激烈的高强度里昏死过去,却意识犹存。

    结束后,段屿阔把林乐多抱到浴室,给她先清理完,自己才冲澡。

    听着水流声,林乐多拿起段屿阔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智能手表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下拉通知栏,有则高心率提示,手表监测到主人前一个小时可能在做激烈运动,心率居高不下,一度飙到150。看时间,好像是她不停说“我好喜欢你”的时候。

    段屿阔不擅长说情话,所以他把“我也是”写在了手表上。

    -

    大四毕业前夕,林乐多先收到陈书芬的电话,说会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却没想,典礼前一天,陈书芬是和梁敏文一起来的。

    在机场看到两人一起出来,林乐多立在原地傻了三秒,一时竟有些不适应:“妈,你也来了。”

    梁敏文说话直白:“怪我不请自来?”

    陈书芬拍她:“好好说话。”

    梁敏文说:“这几天休年假,在你舅舅家,送你外婆顺道过来。”

    程想容去世后,梁敏文跟陈书芬吃饭的次数见长,双方都意识到有个东西在倒计时。

    陈书芬回:“我没要你妈送,你妈非要过来的。”

    林乐多失笑,打住两个人拌嘴:“走吧,我们先去酒店。”

    安顿好行李,林乐多已经提前预定好餐厅,带着家人一起过去。

    在出租车上,陈书芬问:“小阔过来吗,跟我们一起吃?”

    梁敏文也不经意地看过来。

    林乐多耸耸肩,大方自然道:“毕业前还有些事要处理,他前两天回新大了。”

    吃完晚饭,时间还早,林乐多陪外婆和妈妈在学校里逛了两圈,消耗完一个小时,送两人回到附近酒店。

    陈书芬说要先洗澡,收拾衣服进了淋浴间。林乐多站在阳台上,梁敏文站在另一边,打开瓶啤酒,倒了三杯,一杯给林乐多,林乐多犹豫了下接过。

    梁敏文兀自喝了口,打眼看着林乐多,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跟她血脉相连,又完全独立于她的人。

    “你一下都这么大了。”这句话的本意是在感慨时间太快。

    林乐多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我女儿很辛苦吧。”梁敏文忽地又说。她承认自己的严格和刻薄。

    林乐多抿了口啤酒,太苦,不喜欢:“确实很辛苦,所有人都知道,你太优秀了。”

    梁敏文想从她表情里瞧出些别的,比如责怪,比如埋怨,不过很遗憾,都没有。但更小一些的时候,还是有的,她见过。可能是她自己都消化掉了。

    此刻梁敏文才发觉,女儿已经是一个能以成年人身份跟她对话的大人了。

    她问:“你觉得你外婆人怎么样?”

    林乐多托着腮,如实说:“全世界最好的外婆吧。”

    梁敏文简直想冷笑,扯扯唇说:“你小的时候每次去爷爷奶奶家,我都跟你说要听话,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年你外婆就是这么教我的。”

    “我小的时候,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冷漠无情的妈妈了。然后你出生了,你一哭,她就紧张得像天都塌了一样,又哄又抱,我隔三差五想到这点就想恨她,对你就做不到铁石心肠吗?而且你小时候真的特别爱哭。我怎么会生出那么爱哭的小孩?”

    林乐多被说得不好意思,强调:“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梁敏文又喝了口啤酒,看着女儿跟自己相似的、同样要强的眉眼,幸好生下来了,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必须听她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乐多听得沉默,她跟梁敏文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过。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梁敏文以前无感,现在觉得可能是真的。

    因为当她眺向无边的黑夜时,以前无法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了:“有件事从来没告诉过你。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当一个好女儿,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妈妈。在做女儿这件事上,你做的比我好。”

    林乐多有意识时,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梁敏文笑话:“我说你特别爱哭,是不是没有说错。”

    林乐多慌忙地抹泪,背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谁知道你会突然说这些!”

    梁敏文说:“看你长大了,随便说说。”

    “……”

    无论如何,林乐多感谢梁敏文愿意告诉她——我对你不好,但那不是你的错。这句话需要放下一些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陈书芬从淋浴间洗完澡出来,总感觉女儿和孙女之间怪怪的,说不出来,不是吵了一架的那种怪。

    梁敏文递过来一杯啤酒,问她喝不喝?陈书芬看一眼孙女,骂骂咧咧,说做妈妈的怎么带着女儿喝酒。

    梁敏文说:“初中有一次家里停水了,你和爸都不在家,我喝了三天你留在家里的啤酒解渴。”

    林乐多从来没在外婆脸上看到过那样心虚的表情。

    沙发上,祖孙三人坐着一排,喝空了六瓶啤酒,一晚上说了不少人的坏话。

    第二天宜大毕业典礼,林乐多的照片被挂在优秀毕业生墙上,陈书芬打卡拍照留念,就算没人问她也要说:我孙女就是从小厉害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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