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林乐多陪外婆和妈妈在宜波玩了两天。然后在一天早上,将人送到机场。她们中午的航班回梁城,她下午的机票去新城,参加段屿阔的毕业典礼。

    段屿阔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但仪式感要有,林乐多亲自包了一束蓬莱松,赶到大礼堂观礼。

    校长一共为60位优秀学生代表授位,林乐多坐在最后一排,相机焦距开到最大,在60个乌泱泱的人头里找到了最面无表情的一个,没忍住笑,咔咔拍下好几张照片。

    仪式结束,大家散场,林乐多在会场外的草坪等段屿阔出来。她抱着一束蓬莱松,逆着人流往里看,没穿学士服,明显是在等人的。

    显眼的漂亮姑娘,出来一拨人,总有几个要多看她两眼,包括跟段屿阔一起出来的同学。

    漂亮姑娘居然朝他们招手了?哥几个你看我我看你,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

    有人骚动:“谁啊?”

    一道声音说:“我女朋友。”

    大家循声看去,顿时没人敢有想法了。

    不过,段屿阔居然真的有女朋友??!不是传谣!??

    两人携手离去,林乐多说:“你的同学好像很愤懑。”

    段屿阔漠不关心:“他们嫉妒我。”

    “嫉妒什么,嫉妒你有女朋友?”

    “显然是。”

    林乐多突然觉得他此刻特别像个小朋友,她说:“可是我只喜欢你诶。”

    段屿阔一顿,继续往前走,林乐多赶快说:“我看一下你手表。”

    段屿阔没给她看。

    草坪上,她闹,他躲,她追,又大笑,阳光直密灿烂,在盛夏吹开一页新篇章。

    毕业典礼结束后,段屿阔把桃李新村的东西打包了一部分,寄到宜波,估计四五年内不会再回来。

    陶子萱有些伤心,抱着一中上楼:“多多姐姐,以后你们还会回来吗?”

    林乐多先恭喜她和宋其扬考到了一个城市,虽然没能考进同一所大学,但也算如愿以偿。

    “以后的事我也不确定,但不管我们在哪,你都可以来找我们玩。”

    陶子萱想了想:“那宋其扬可以一起来吗?”

    “当然可以。”

    陶子萱便笑了,把手里的猫往前一举:“那一中也要来。”

    林乐多手偷偷往旁边指,跟她打口语:这个你要去问小阔哥哥。

    陶子萱拜托拜托的眼神转过去,宋其扬于心不忍,搭腔:“屿阔哥,我们会看好一中的。”

    当初的小男生长大了,不再喊“小阔哥哥”,变成了更成熟的“屿阔哥”。

    段屿阔点头同意。他对热闹不感兴趣,对猫也不感兴趣,但林乐多会很开心。

    离开新城前一天,林乐多约了一次心理咨询。

    看到来人,贺应琼握着鼠标的手一顿,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多多。”

    上次林乐多来咨询,还是三年前,她大一的时候,说自己放弃了一段心动的异地恋,并且焦虑症重犯。但她自己调整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人去开导。

    这次林乐多来,说自己跟三年前放弃的那个男生在一起了,并且异地两年多,都走过来了。外婆回家,她伤心,但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舍。妈妈道歉,她释怀,即使没有想象中那样痛快。

    不过总体而言,生活的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林乐多恍然笑了笑:“我最近经常觉得,日子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了。”对于一个习惯受伤的人来说。

    贺应琼为她开心:“多多,月相的节律有时候就像人生一样。”

    她说:“月有亏缺,所以也会有圆满。”

    就像人生一样。

    林乐多静默,在心里真诚希望一切如贺应琼所说——月有亏缺,所以也会有圆满。

    不确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来见贺应琼,咨询结束,林乐多说的再见比以往都要真诚郑重。

    晚上睡觉,开着夜灯,段屿阔带着眼罩,林乐多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很想很想很想把一些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的事,告诉他一个人。

    林乐多侧身,看着他:“段屿阔。”

    段屿阔还没睡着:“嗯?”

    “你知道吗,初中一年级,有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差点自杀了。”

    段屿阔揭下眼罩,刚好对上林乐多的视线,她和缓平静的眼睛像在说——我想把我讲给你听。

    “那天是12月31号,我爸妈离婚一两个月了,我从补习班回来,问我爸晚上吃什么?我爸喝了酒,心情很不好,跟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烦我,说看到我就烦,问我能不能去找我妈。然后我就打车去我妈家了。”

    “那天我妈工作上有很重要的事,不过她每天工作上都有很重要的事。看到我来,她也问我,为什么所有事都要找她?难道我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吗?她问我能不能放过她,她现在真的没空理我,要我回我爸家。”

    “我没地方去,就在街上游荡,我想世界上没有我,是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更好一些。然后我就想,要怎么死好。那天刚好下雪,我就坐在人民医院门口,想把自己冻死算了。”

    那天晚上真的好冷,现在回想,林乐多都清晰记得那种被冻到骨子里发痛的感觉。坐了一个小时,她几乎失去知觉,觉得自己应该快死了。

    然后一位温柔的奶奶,提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坐到她旁边。

    她问她是不是走丢了?有没有吃晚饭?

    林乐多讨厌任何阻挡她去死的人,她说自己有艾滋病,想让对方离自己远点。

    却没想程想容拍拍她手背:“那肯定不是你的错。”

    林乐多记得当时自己差点落泪。

    程想容介绍自己,是一位从业三十多年的老师,理解小孩子有很多很多的辛苦和不容易。

    她说:“有问题都可以解决,你这样冻着,你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林乐多紧紧咬着牙关:“他们不会。”

    程想容一顿,摸摸她头发:“那你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到女儿这样,你会伤心吗?”

    林乐多犹记得这句话对自己的撼动——她由厌弃自己,变成心疼和怜惜自己。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到自杀这一步?她确认,女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为什么她活得那么痛苦?

    ……

    这件事林乐多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她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她曾经嫉妒梁成睿到想发疯,他是很好的哥哥,可是为什么要分走外婆一半的爱?他有的还不够多吗!?

    这些痛苦的、阴暗的、不光彩的东西,林乐多全部告诉段屿阔,她从来没有那么打开过自己,但她不愿意卑微,强调:“这些事对我而言,都是很宝贵的人生经历,没有这些事就没有现在的我。”

    夜灯照进林乐多认真的眼睛里,看起来耀眼极了。

    段屿阔手指落在她眉眼上,问:“所以每年12月31号,都要吃蛋糕,是因为这个?”

    林乐多意外,没想到他会联想到,笑起来:“对啊,你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是我给自己定的生日。”

    从一个枕头挪到另一个枕头,段屿阔和林乐多相拥着,深深浅浅地接吻。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爱怜的亲吻或许是更好的答案。

    林乐多说:“后来我看到程奶奶,还很惊讶,不过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段屿阔说:“她记得。”

    他告诉她,程想容提起过,说人民医院门口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长得很像林乐多,只不过没认出来那就是林乐多本人。

    -

    回到宜波后,段屿阔开始在研究所上班,林乐多暑假在家看文献,顺便当了两个月全职女友。

    九月开学,从一忙一闲变成两个人都忙起来,林乐多从工位回到家,经常是晚上八九点,段屿阔比她回来的更晚。

    这种时候,洗漱完,聊聊天,两人亲亲抱抱一会儿便早早休息。

    要是下班回来得早,就一起看部电影,有时候能看完一整部,有时候放着当背景音,两人在从沙发到床上,衣服落得到处都是。

    林乐多有两次担心段屿阔常常加班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能不能坚持?被段屿阔给的更狠更厉害。

    她学乖了,那时候要勾下他脖子接吻,要顺毛捋。

    林乐多讨厌做饭,也不太会做饭,但两人在一起不可能总点外卖,于是段屿阔开始学做饭。他对很多事都有天赋,同样的照着食谱来,有人屡试屡败,他两三次就上了手,林乐多最喜欢吃他做的三杯鸡。

    第二年春天,段屿阔重新买了辆车,两人周末开车到郊区露营。段屿阔不喜欢热闹,林乐多专门挑了冷门的僻静地方。林乐多怕蚊虫,段屿阔事先准备了防蚊贴和驱蚊水,把帐篷里里外外检查三遍,无微不至。

    夏天的时候,林乐多陪段屿阔回新城祭祖。段屿阔发现在家人面前介绍林乐多为“女朋友”,分量太轻,但其他的名义又无名无分,为此失眠一夜。回到宜波后,一次工作路过市中心的奢品大楼,段屿阔花一个月工资买了一副对戒,但时机未到,一直还没有送出。

    秋天凉爽许多,两人周末去登山,林乐多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对爬山这项活动非常无感,是因为喜欢上段屿阔,他喜欢爬山,她才开始喜欢爬山的。

    转眼到冬天时,惊觉一年又要过去,12月31号那天晚上,林乐多给陈书芬打视频电话,孩子气地聊了许久,段屿阔在旁边听着,十一点四十准时进厨房煮饺子。

    十二点一到,烟花热闹地炸开,林乐多闭上眼睛许愿:希望明年我爱的人都要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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