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八仙桌上摆满了八荤八素,十六道菜式,俱是费时费力的菜色,非得心思细巧又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才做得出。

    谢道仲一家之主自然居主位,左右两旁便是他的一双儿女,谢清晋与谢清安。

    要说谢清安的这位长兄,近来更是春风得意,二十有五,官至四品,在礼部领了新差事。

    又恰逢妹子回家,那丰神俊秀的脸上就差没笑飞了,他一旁坐着的是发妻王婉绾。

    王婉绾一身家常打扮,绛紫绸衫配青绿榴裙,衣裙上绣着些花开并蒂的样子。

    生得一副好模样,温婉大方,若说极美,那确实论不上。

    可周身气质宛若瑶池芙蕖,清雅秀丽间透着灵气,叫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安安,这道酥皮烤鸭蘸上些甜酱,桂花蜜,再缀以胡瓜,青葱,极为可口。

    一口下去,鸭皮酥香,丰润的油脂混着甜酱胡瓜,中和得刚刚好。

    而这桂花蜜算得上是点睛之笔了,金桂清香,唇齿间爆开,当真是人间难得美味。”

    谢道仲说着说着,自个儿也在那咽口水,但还是先动起手来,为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包好了这酥皮烤鸭。

    谢清安一见烤鸭,眼眸刹那间好似璀璨星河,亮得吓人,丝毫不客气地接了烤鸭,吃相依旧斯文得很,只是吃得极快,没两口就将这烤鸭吃没了。

    “父亲,要论京中老饕,你若论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了,这道烤鸭着实不错。”

    谢清安爱吃得很,每到一处便要搜罗各地美食,品鉴一二。

    这脾性就是随了谢父的,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父女俩之癖,就是个吃字。

    “那当然了,这京中甭管是酒楼,还是路边摊贩,为父我都是要尝个遍的。” 谢道仲见女儿夸自己,更是高兴道。

    正值这对父女兴高采烈之际,一旁的谢道晋转首看向自家夫人,满眼皆是无可奈何的宠溺,王婉绾笑了笑,并未不言语,也给谢清晋包了个烤鸭。

    谢清安又在和父亲分辨桌上另一道孜然炙羊肉,用的究竟是西北螺丝椒还是云贵朝天椒,虽都是辣椒,可香气辣度俱是不同的。

    她不经意间,见长兄与嫂子那眉来眼去,顿时觉着辣椒的事可以往后放放。

    “兄长与嫂子感情真是好!” 谢清安面上挪揄之色尽显,俏皮得很。

    王婉绾秀美清丽的面颊,刹那间就泛红了起来,更添风韵。

    “你个小丫头,一回来就打趣我和你嫂嫂,我可是听闻你也有些趣事啊?”

    谢清晋见夫人羞臊了起来,心里爱极了,可一旁小妹大大咧咧地调笑,那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

    “哪有什么趣事?兄长可别瞎说。”谢清安眼眸低垂,瞧着就心虚得很。

    “安安,你是不是遇着心仪之人?”谢道仲虽大半心思还在桌上的美食佳肴上,可毕竟是国之重臣,反应极快,瞬时看出了些端倪。

    “没有!没有!你们不要听别人瞎说!”谢清安也不抬头,装作忙碌吃饭的模样,只不过如此这般更是令人生疑了。

    “父亲,哪里是什么心仪之人,我和清晋听说,小妹想在京中开家凉州酒楼,觉着有趣得很。是吧,清晋?”

    王婉绾笑着说道,瞧出了谢清安的不自在,赶忙打圆场。

    “正是正是,安安,你那酒楼什么时候开张,我们一家子定是要去给你撑门面的。”

    谢清晋忍着桌下被夫人掐着的剧痛,咬牙说道。

    “左不过这一两月了,到时深秋红叶,寒冬初雪,定让父亲兄长还有嫂嫂,来我那酒楼的天字第一号雅间,一家子共尝西北风味。”

    “那时开张,正好是吃西北菜的时候,不错不错,我看你这个酒楼错不了。”

    谢道仲哪能看不透桌上一来一往的言语,自家的乖乖女儿定是有些猫腻。

    不过,毕竟女儿大了,不说便不说吧,天塌了,他顶着就是。

    谢道仲爱女心切,女儿多年不在自己身边,只逢年节才能回来一二,他一腔为父慈爱,又掺着当年和离时的愧疚,终是酵成了对谢清安的偏爱与纵容。

    谢家百年世家,当家人的一言一行,俱是影响谢氏一族的,他谢道仲的儿女必然承载了谢氏的殷殷期望。

    族中尊长耆老,是看着谢清安从只会啼哭的婴孩,到蹒跚学步的幼童的。

    俗话说,三岁看老,七岁定终身,谢家宗族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当时便判定谢清安非池中之物,与其兄一样,可再保谢氏百年不衰。

    这世道,女子唯有一个归宿便是嫁人,嫁得好,就是家族荣光,但谢氏若是与平常世家联姻,也不算什么。

    当年,谢清安及笄后,嫁入皇室之路已然铺好,只待乖乖听话的谢清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谢氏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惜,谢清安从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棋子,而谢道仲又是个大权在握又满怀愧疚的父亲。

    再加上远在凉州,执掌军队的萧凝珠,终是给了谢清安一丝生机,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在那之后,谢道仲见女儿生意愈做愈大,更是自豪,只是偶时还会担忧女儿一人在外遭人欺负,老父亲的爱女情肠,早就做好了为女儿随时兜底的准备。

    八荤八素可是让谢清安吃得小肚子溜圆儿,饭后也回不了房,定要在府中花园绕上一会儿。

    谢道仲还有公事,陪不了女儿,嫂子王婉绾也要早些回去,照顾一双幼子。只留谢清晋陪着,兄妹俩数月未见,倒也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秋色宜人,晚间阵阵微风吹过,很是凉爽。前方小厮提着个琉璃灯,尽透烛火荧荧之光。

    “兄长,你是如何得知我那些事的?”谢清安直接得很,在自家人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

    “牧川写了封长长的信,他一向话多,碰上你的事,更是事无巨细,一一道来。”谢道晋挑眉笑道。

    “我就知道是他,待我下次见到他,再揍他一顿的。” 谢清安气得咬牙切齿,就知道马牧川于这些事上不甚正经,是半点也藏不住啊。

    “小妹莫气,这事是好事,你也不小了,遇着个心仪之人,也属正常。

    况且九皇子那人,我也见过,八面玲珑,才华斐然,政事军务不在话下,我虽不知他性情,但确实也算得上良配了。”

    “可我不想嫁他。”谢清安想了半天,就憋出了一句话,委屈巴巴地说道。

    “不嫁就不嫁,我的妹子一辈子不嫁都行,就算你做生意赔了,我也保你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谢清晋不是个纠缠的性子,见小妹不愿言说过往,也不勉强,只是淡淡承诺道,随意得仿若在说些秋菊甚美的话。

    “你才做生意赔呢!”谢清安气鼓鼓地说道。

    “不赔不赔,你今年这么早回来,也是因为商帮的事吧?”

    “正是,一句两句也说不太清,总之此次说不定也要与兄长打交道。”

    “哦?我个礼部小官,还能与我打交道?”谢清晋听罢疑惑得很,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脱口而出,

    “你的生意与北戎有关?”

    “兄长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我要与北戎做生意,此次使团到访,定会涉及此事。”谢清安笑盈盈地看向他。

    谢清晋忽地停了下来,他眉头紧锁,思索片刻,郑重开口道,“小妹,你掺和朝政了?亦或是立储一事?”

    “兄长,你放心,我知晓谢氏断然不会在情势尚未明朗前,辅佐任意一位。

    我货泉商帮和谢氏一直都分得清清楚楚,就算我所料皆被颠覆,也不会伤了谢氏。”

    谢清安眼神清明,似是早知今日要将此事全盘托出。

    “小妹,我不担心谢氏,谢氏百年根基,就算一时筹谋不当,也不过是沉寂几载,不妨事。

    我是担心你,你要知道夺嫡何等凶险,若是你耽于情爱,掺和进去,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谢清晋焦急得很,他也是极为疼爱小妹的,怕她遭人利用,来日身陷囹圄。

    “兄长看我二十载,我何时耽于情爱过,我与九皇子或许有情,可那点子心意,不值得我搭上全部身家。

    我是看中了九皇子,我赌他能成事,一掷千金我也在所不惜。”

    谢清安浅笑的朱唇翘起,可也挡不住那双凤眸里闪烁的野心。

    谢清晋想,他这妹子若是男子,怕是天下也要被她夺了去。

    有野心之人比比皆是,聪慧之人亦不足为奇,可叹的是谢清安既能赌,还稳得住,这般品性,当真难得。

    “既如此,我也就不劝你了,我只说,万事小心,谨慎行事。”

    “我会的,反正我是不怕的,我要是吃不上饭了,兄长刚刚说过的,我还可以天天蹭饭吃,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谢清安刹那间又变回了不正经的模样,边说还边做起了鬼脸。

    “你啊你啊,放心吧,你背后有父兄,不必怕。”谢清晋揉乱了自家妹子的乌发,无可奈何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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