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坐的晏时欢也似笑非笑,只觉得真是要多谢谢他四姐,今日儿这一出戏唱的实在精彩极了。

    瞧着人没个正形儿,晏锦嫚撇来一个眼神。

    晏时欢低笑道:“要是没有四姐可看不到这样的好戏呢。”

    干听不过瘾,晏时欢颇有闲情逸致地拿起桌上一个琉璃小杯,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一杯一杯浅酌起来。

    这琼浆玉液都是一大早从百花深处运来的,是西域才有的蒲桃果酿制成酒。

    杯壁轻薄,晶莹剔透可见其中的淡淡的绯色似一坨胭脂,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晏锦嫚收回眼神,端坐席上,只不放心嘱咐道:“少喝些吧,虽是鲜果酿制,但后劲可不小。”

    她们姐弟两人身份尴尬,全依仗爹爹现今的宠爱。说难听点,若不是三房子嗣凋零,出去这晏府大门,洛阳世家子弟未必肯给她们一个眼神。

    以后若是三夫人调理好身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二人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难堪境地。在这之前,绝对不能留有什么把柄,做出会惹爹爹厌弃的事情。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做出来。

    她们需要这宠爱,有了晏府三房的名头才方便为以后铺路。

    “别那么紧张,阿姊。”晏时欢自然知道晏锦姝担心什么,低低应了一声。

    入口绵柔温和,没什么滋味,和他们大夏朝的美酒比起来差远了。

    仰头一口饮尽,晏时欢只拎着琉璃杯在手中把玩:“也就这样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吃个新鲜有趣罢了。”

    戏台上锣鼓喧天也不及眼前这一出戏精彩,身侧有那好事的同窗,暗暗低语:“你这四姐瞧着漂亮,脾气可真够烈的啊。”

    “嘿,大家小姐都这样。晏府什么身份,她又是国公爷长房嫡出,别看表面上端的如何端庄大方,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欺负宗亲庶女呢。”说话的是齐府的小郎君,家里姐妹众多,说起这种事来头头是道。

    另一个闻言了然于心:“哎哟,以后要是娶回去怕是后院难以安宁。”

    四面八方飞来各种各样的细碎言语,那些人的眼神如同无数细小的针,每一支都刺向晏锦姝的心脏。

    出生于世家大族,贤名对她们而言,就像发髻上的珠钗一般,是自己锦上添花必不可缺的装饰。

    现下晏锦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养护许久的半寸来长指甲硬生生折断在手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痛般。

    若是今日不能妥善解决,这番话第二天便能在洛阳传的满天飞,她这晏府嫡四小姐还做不做了?

    旁的便也罢了,若是被她大哥二哥知道了,晏锦姝简直不敢想大哥会怎么教训自己。

    大哥速来性子冷漠,最厌恶有人借着晏府招摇,无端生事。

    议论声愈演愈烈,雪凝柔柔弱弱开口:“不是的,四妹妹不是这样的,她只是……”

    “闭嘴!”果酒的后劲上来,韩雅乐红着脸摇摇晃晃起身,嘴里嚷道:“快闭嘴,哼,不要脸的女人这种时候还勾引人!”

    “对不起……”玉惨花愁的美人落寞坐在一侧,柔弱的脊背微弯下去,鬓边的水仙花也跟着垂了下来。

    虽说话糙理不糙,可是这话未免也太糙了点。可见韩雅乐是真的醉了,嘴上也没个把门。晏锦姝心头一凛,飞去一个眼神,一旁的丫鬟反应过来,连忙扶着人坐到一旁。

    晏锦姝又羞又气,那样直白难听的话从一个大家闺秀嘴里直直嚷出来,真是丢死个人儿。她冷眼看着丫鬟在喂醒酒汤,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叫了个猪队友来拖自己的后腿。

    再看向始作俑者,沈雪凝双手交叠在膝上,不言不语,只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委屈。

    雪凝怯怯道:“雪凝真的没有。”

    咬着嘴唇,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真真儿一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样子。

    雪凝半侧着身昂首挺胸,心思全在自己这个姿势好不好看,这个角度能不能看到她身材的妙处。

    全然不知晏锦姝此刻的想法,可即便是知道了,依她的性子大约也只会垂眸弱弱来一句:雪凝真的没有。

    可不得时时刻刻端着,今日这出戏晏锦姝大约把整个洛阳有头有脸的世家都请来了,雪凝当然要好好把握住。

    这个姿势虽有些别扭,却可以最大限度的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和精致的侧颜。

    从男席上可以一眼目睹她胸前的饱满,纤细如柳的腰肢,莹白如玉的脸庞。

    感受着背后的目光,心想那些公子哥儿大约看的差不多了,雪凝方袅袅婷婷起身,“四妹妹刀子嘴豆腐心,我如何能不晓得。”

    说着雪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娇娇柔柔道:“自是不碍事的,咱们姐妹之间一时玩闹,何须这般客气?我知四妹妹必然不是故意的。”

    她到底不能真的和晏锦姝闹翻,此番来洛阳还要借着晏府的名头寻一个金玉良缘。

    若是真的闹起来了,虽然今日宴上诸位都站在她这里。可回去之后,且不说二夫人那里如何,国公爷和老太君那里她就不好交代。

    何不若现在自己主动卖个乖,给晏锦姝递个台阶。倒不是奢望凭借这一点让晏锦姝记她的好,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知道晏锦姝那句话其实也没说错,命这玩意儿还真就是天生的。要不为什么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天子骄子,而有人就是人下人,谁都能来踩一脚,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看到沈雪凝主动过来求和,晏锦姝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沈雪凝若不过来,她会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现下沈雪凝主动低头,又觉得这人好没骨气,这样的屈辱还要巴巴地儿凑上来。

    她向来看不上这等做派的女子,只觉得是那等小门小户才会这般自甘轻贱。

    因而若是叫晏锦姝先向沈雪凝低头,那是万万不肯的,她倒宁愿叫大哥知道,到时随便大哥回来如何惩罚她都好。

    现下既然姓沈的都主动递了台阶,今日也不宜闹得太过火。先前那齐郎君的话也没说错,不管私底下这些大家小姐是什么面目,在台面上愿意让人看到的总归都希望是完美的一面。

    晏锦姝迎着四周各色探究的眼神,亦温声细语:“沈表姐好性儿,先前失言,锦姝薄酒一杯请表姐原谅。”

    说罢,取杯仰头一饮而尽。

    雪凝跟着素手执起一琉璃杯,轻抿饮尽:“四妹妹率直可爱,一时之失雪凝亦不会当真。”

    闻言晏锦姝喉头一哽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晏锦姝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因为沈雪凝贪图富贵,想要借着她们晏府攀高枝的心思被她火眼金睛看出来了,必不是自己小心眼。

    这样想着,晏锦姝愈发心安理得,更加看不上沈雪凝。

    见此情景,晏锦婷连忙跟着劝和道:“咱们姐妹自当如此,说那样生分的话做什么。”

    生怕开口慢了,两人一个不对付哪根筋搭错了又吵。当然晏锦婷主要是怕晏锦姝闹起来,她这四妹妹若是执拗起来,什么教养礼仪都抛在脑后。

    两个主角都握手言和,其他人便都歇了心思。

    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宴席准备的珍馐再如何美味也就那样。

    没了戏看,众人意兴阑珊,不过多时,九曲庭春的宴席便草草结束。

    待的人陆陆续续离席,紫藤花花架后,传来一阵好听的女声:“锦姝你今日可不聪明。”

    诚然今日这桩闹剧完全是由晏锦姝挑起,然而那沈姑娘心机着实重了些。连玉珠扶了扶鬓边秋月菊,淡淡道:“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何至于花这些心思。”

    晏锦姝心有不忿,委屈道:“我就是讨厌她。”

    这种幼稚的小女孩儿心思,连玉珠不懂。她们丞相府没有这样的事,女子不像男子,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嫡庶自然都一样。

    连玉珠向来不屑给予那些旁支宗亲一个眼神,她们再貌美再有心机又如何,以后婚嫁还能越过自己去?

    世家子弟嫡系娶妻只看家世,若是那些旁支或许还能有些低门女子高嫁的佳话。

    可旁支又有个什么意思?

    都是世家出身,晏锦姝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一时想左了。

    可不止为什么,一想到沈雪凝那张脸,晏锦姝忍不住脱口而出:“谁知道那狐媚子会不会生出胆大包天的心思……”

    连玉珠不以为意,有这想法的不止凡几,能成功的又有多少?

    飞上枝头变凤凰,话好听,事不好做。

    时下郎君都势利得很,若是你母族不能提供助力,这正妻之位凭什么给你?

    “你且宽心。”连玉珠笑了笑道:“你是说你二哥有那么蠢么?还是,还是晏大公子是那等子肤浅的人么?”

    说到晏大公子的时候,连玉珠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只觉得光是提到这人的名字一颗心都软了。

    一面又觉得晏时霁怎么能和那样浅薄的,以色侍人的女子放在一起,光是想想都觉得侮辱了晏时霁这样高洁的郎君。

    一想到那样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嫂嫂,晏锦姝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叫道:“我大哥二哥自然不是!”

    连玉珠道:“那不便是了。”

    听到这话,连玉珠像是想到了什么,折了一只芙蓉在手中转着,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你大哥回来了吗?”

    身份不如她的,晏锦姝瞧不上,文国公的身份摆在那,比晏氏高贵的世家没几个。

    连府算一个,如今丞相牢牢把持着枢密院,依照炙手可热的程度,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连玉珠的身份水涨船高,怕是公主在她面前都摆不了谱。

    且晏锦姝知道连玉珠喜欢她大哥,因面对连玉珠时便有些亲切感。

    “啊,还没有呢。”晏锦姝忽而粲然一笑,转头盯着面前身份高贵的女郎,却见对方白玉般的耳廓染上一层粉色,坏笑道:“怎么光问我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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