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阿凝?”

    能在大公子身边伺候的,自然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眼比莲藕还多的人精。

    冰心虽在帘外专心烹茶,实际一直关注着竹亭内的动静。

    听闻是关于芙蓉雪的事情,冰心一一道来,言及表姑娘前些日子来探望大公子,公子有令不面客,表姑娘关怀了几句,放下两壶芙蓉雪便走。

    冰心道:“说是听闻大公子最爱风雅,故以此芙蓉雪相赠。”

    晏时霁闻此,心中略生疑窦,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道:“原来如此。”

    晏时熙嘴角微扬,赞道:“阿凝真乃温婉贤淑之人,竟能如此体贴入微。”

    这些不请自来的表姑娘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可二弟言及这些女子却十分怜香惜玉,总是多加照拂。

    然而这并不代表晏时熙是那等滥情之人,恰恰相反,晏时熙向来对风月之事不甚在意。

    晏时熙的温柔宽和只是因为本性如此,他深知自己能力有限,虽不能荡尽天下不平之事,但力所能及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可现在因为曲曲一壶芙蓉雪就大加赞扬。

    这让晏时霁感到有些不解,心中暗自思忖,这位表姑娘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一向无意风月的弟弟也为之动容?

    又想起雪地里曾见过的那辆香车宝马,却未曾想到车中之人便是这位表姑娘。想来这阿凝必然又不知是哪位婶婶的表侄女。

    “澄明,听你语气,你似乎和这位表姑娘很是熟稔?”晏时霁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澄明是晏时熙的字。

    听到兄长的问话,晏时熙俊脸腾地红到了耳根,他放下梅子青琉璃茶盏,轻声道:“你久不回府,这位表姑娘来了月余,我自然是见过的。阿凝表妹确是个善解人意,蕙心兰质的女子。”

    晏时霁见弟弟神情有异,心中更加好奇,“哦?你对这位‘阿凝’似乎颇为赞赏。”

    晏时熙笑了笑,清俊的脸上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低头轻抚茶盏上的琉璃花纹。

    晏时熙知道以兄长的性子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谈起了芙蓉雪:“这芙蓉雪真是难得,无论与何种茶品相配,其香如丝如缕,缠绕于茶水之中,却并不喧宾夺主。 ”

    这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见晏时熙有意避开,晏时霁也非那等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也不多加追问。修长的手指搭在青玉冰裂纹茶盏上,没什么情绪的点头道:“ 既不张扬亦不夺茶之本味,善。”

    竹林人迹罕至,甚少有人过来。

    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亭下伺候的奴婢们个个立首挺背,待望见是四小姐的身影,还未等她走近,便纷纷委身行礼,恭敬地低下头去。

    晏锦姝今日一身杨妃色双面苏绣织金真丝袄裙,就连两边的衣扣都是用了上好的宝石镶嵌。

    行走时衣裙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裙摆随风轻轻摆动,仿佛金色的波浪在脚下缓缓展开,更添了几分华贵。

    饶是跟在大公子身边见多识广的婢子们也不由暗暗咋舌,这样别出心裁的把黄金宝石穿在身上,要不怎么说金枝玉叶呢。

    可就是这样金线密织,宝石做扣的真丝衣裳四小姐也不过只穿一日便不要了。

    就这样,晏锦姝隔三差五还要唤绣娘做新衣,说是一件衣服不穿第二遍,不然便是不体面。

    翠烟屈膝道:“四小姐好,大公子和二公子在里面用茶呢。”

    晏锦姝看也不看那奴婢一眼,脚下连一个停顿也没有。

    梅燕上前轻轻一撩竹帘,她优雅地步入内室。

    一见到两个兄长,晏锦姝脸上马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提起裙摆,先是走到晏时霁身边,撒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甜甜地唤了声:“大哥哥。”

    晏时霁端坐在茶案前,一袭青衫,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高洁。他神情淡然,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品茗,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截青竹,傲然挺立在这片翠绿的竹林之中。

    晏锦姝不由内心叹道:她这大哥哥生得真是太耀眼了,只要有他在,任别人再出色也被衬托得黯然无光。

    晏时霁抬起头,淡淡应了一声。

    晏锦姝知道大哥向来是个冷淡性子,随后,目光转向了晏时熙。他见锦姝过来,立马站起身,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晏时熙面容温和,眼中满是宠溺:“锦姝下学了?”

    晏锦姝眼中闪烁着欢快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声音清脆:“是呢,母亲说你们在竹亭我便直接过来了。”说着樱鼻翕动,只觉竹亭内外一股特殊的香味,又似花香又似茶香。

    “你们在背着我煮什么好茶?我也要尝尝!”

    眉眼弯弯笑语盈盈,举止间流露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气息,宛如一个开朗的小姑娘。

    没了嚣张跋扈的样子,逐渐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妹妹重合。

    从前的锦姝也不是那样的,纵然有时娇纵了些,但总体也只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晏时熙知道母亲当初因为一连两个儿子都不能留在身边,心结难解。

    对晏锦姝便有些变本加厉的移情,从小养在身边锦衣玉食,虽说过于宠溺了一些,这也无可厚非。

    小姑娘家的,养得娇贵点也没什么。国公府家大业大,也不是养不起。

    禁足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晏时熙想着妹妹到底还小,慢慢教便是了,便为锦姝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中。

    茶闻起来似有若无的淡香,晏锦姝在凌霜轩下课就直奔竹亭,本就口渴,因而心下没有防备饮了一大口。然入口奇苦无比,当下全吐在了茶盘中,咧着嘴道:“噗,好苦——”

    晏时霁抬眼道:“你在家就是这样学的规矩?”

    明明声音没什么起伏,还是那副芝兰玉树的样子,晏锦姝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喃喃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好苦……我以为是花茶呢……”

    晏时熙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地说道:“这不知春茶属乌龙,茶味厚重,锦姝小姑娘自然喝不惯。”

    “好了,锦姝。”晏时熙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锦姝的发顶,对冰心道:“去取前年的桂花来,要蜂蜜,再并一碟红枣,干姜。

    冰心应声。

    重新泡了一壶桂花蜜茶,晏锦姝接过茶杯,靠在晏时熙的肩上,撒娇地说道:“二哥哥最好啦,总是这么疼我。”

    而晏时霁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色凛然轻皱眉头,却是没有再开口。

    晏锦姝看了一眼大哥,立刻直起身子,喏喏道:“我下次不会了。”

    竹亭内一片寂静,又见晏锦姝目光频频落在自己身上,再加上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晏时霁放下茶盏道:“有什么便说什么,往常教你的礼仪二字竟是全然忘了。”

    晏锦姝登时目不斜视,调整坐姿,方小心翼翼开口:“大哥哥,我想学下棋,你能不能教我?”

    晏时霁顿首,“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下棋,嫌围棋复杂,厌双陆枯燥。”

    晏时熙也微微一愣,奇怪道:“是啊,你不是最讨厌棋艺了吗?”

    晏锦姝噘着嘴,只说:“凌霜轩过两日要比较棋艺。”

    晏时霁淡道:“我这两日有事,澄明教你吧。”

    锦姝既然主动提出要学,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晏时熙宠溺笑道:“好,既然锦姝想学,那我就教你吧。”

    二哥哥的棋艺自然也是好的,但是晏时霁名冠洛阳,晏锦姝自然首选晏时霁。

    现下晏时熙教自己,自然也是好的。晏锦姝这几日因着凌霜轩要比较棋艺一直心神不宁。好死不死,她和沈雪凝抽到了一组。

    她自知棋艺平平,却又不想在那姓沈的面前失了面子。

    琴棋诗画本就是当朝女子需要学习的,有那才华横溢的样样精通,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她上头两个兄长俱是人中龙凤,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射艺马球皆能信手拈来。偏偏晏锦姝于棋艺上是六窍通了五窍,一窍不通。

    时下对弈是一桩风雅之事,文人墨客闲来无事,便喜欢聚在一起切磋棋艺,以棋局评时事。

    因而国公府建有专门的棋室,布置得既雅致又宁静。

    如此临时抱佛脚,潜心磨砺了两日,晏锦姝胸有成竹,特特打好招呼让两位兄长来观棋。

    棋室内灯火通明,晏锦姝与雪凝的棋局格外引人注目,毕竟整个国公府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两人不和。

    几局过后,晏锦姝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赢了棋局。晏锦姝顿时笑得满脸春风得意,她嚣张地抬起头,看向沈雪凝的眼中满是挑衅与不屑。

    “我早就说了,世家贵女的底蕴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比得上的。”

    雪凝欠身道:“雪凝棋艺不精,让四妹妹见笑了。”

    “看来表姐你的棋艺也不过如此嘛。”晏锦姝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雪凝却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只温顺道:“四妹妹说的是,我的棋艺确实还有待提高。”

    正说着,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锦姝,可是我来晚了?”

    听到动静,雪凝转过身去,只这猝不及防的一眼,便知道国公府上下口中称赞的玉人一词缘何由来。

    两个郎君一前一后进来,俱是英姿洒落,眉宇清扬的翩翩君子,可偏偏教人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也只能看到的他。

    不光是雪凝,从他跨进门槛的一瞬间,棋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此郎君身上。

    要不怎么说全天下的灵气都被他一人占去了,真正的冰雪襟怀,琉璃玉骨,周身气度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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