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狂奔,不敢慢了片刻,骤雨一般的马蹄声充斥耳际,却也掩盖不住擂鼓似的心跳声。

    拦住她......一定要拦住她!

    等到了那个熟悉的山谷,入口依旧是有村民守着,手拿铁锹警惕着看着外面。

    应舒棠一路纵马疾驰,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面色不善地问道:“来干什么的?不准进去!”

    应舒棠下了马,面上一副急切的样子:“这位大哥,是房二小姐让我来带句话的,她说......”

    那人一听到房沛览的名头,立刻变了脸色,恭敬凑了上来等候吩咐。

    然而下一刻,他脖上就挨了一记快速而精准的手刀,整个人软了下来。

    应舒棠虚虚地扶了他一把,往草木茂盛处走了几步,嘴上还高声说了句:“好嘞大哥,我很快就出来。”

    她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盯着这里的人转过了头,才将人放了下来,快步向山谷走去。

    山谷内的确有个在建的宗祠,村民们正热火朝天地安置各种柱子椽子。

    可是,没有什么炮仗,也没看见玉茴。

    想来镇恶驱秽,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她心中的猜想渐渐得到证实,抬头看了眼山谷内,又加快了脚步。

    房氏以宗祠的名义要了那么多火药,恐怕是想炸毁那金矿,来个死无对证。

    可惜,房沛览怕也没料到,会有玉茴这个变数。

    越往里,村民就少了,为了不暴露踪迹,她放轻了脚步,离开小路转而走了山路。

    在山上走了一段,她注意着山下的情形,果然在一片空地上望见了房沛览一群人的身影,萧岐赫然就在其中,两人正侧头谈论着什么。

    她又在周围的人中搜索了一圈,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一身黑衣的玉茴,低头调制着什么,几乎隐匿在了人群中。

    应舒棠浅浅松了一口气,捡了一块石头,控制着力道,不轻不重扔在了玉茴面前。

    玉茴似乎十分警觉,猛的看向了那块石头,然后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相交,她看清是应舒棠,微微睁大了眼。

    她愣了一会,仍低下了头摆弄着那堆原料,就在应舒棠想要再扔一块石子的时候,见她突然状似不小心地往山脚扔了一罐硝石,咕噜咕噜地往前滚着。

    听见动静,立刻有几个男子向玉茴走去,看了眼滚出去的罐子,沉着脸同了她说了几句话。

    玉茴缩着身子连连道歉,最后那几个男子点点头,她才低着头小跑过来。

    应舒棠连忙蹲到了一棵大树下,确保二人不会被发现。

    “你怎么会来这里?!”玉茴蹲下身子,压着嗓子问。

    应舒棠没有回答,而是对她说道:“玉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么做。”

    玉茴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下意识往房沛览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冷了些:“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个,赶紧回去吧,这里马上就要变天了。”

    “玉茴!”应舒棠有些着急,“你还这么年轻,何苦跟房氏同归于尽?而且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加上外面的村民,他们是无辜的!”

    “这些人为房氏做事,也谈得上无辜?外面的那些人明明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却被房氏收买知情不报,也谈得上无辜?”玉茴的表情有些狰狞,语气也激动起来。

    应舒棠见她如此,知道这么说行不通,又道:“玉茴,三殿下此次来玢州,目的就是彻查房氏,房氏私挖矿产罪同谋逆!房氏全族一个都逃不掉!”

    她抓住了玉茴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而你今天把他们炸死在这里,世人只道房氏满门忠烈死得冤屈死得可惜,到时候房氏的灵位还要受玢州百姓瞻仰,你甘心吗?”

    玉茴眼中近乎癫狂的偏执平息了些,轻笑了一声,喃喃了一句:“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三皇子来玢州,我不是没想过要将此事告诉你们,但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她看着应舒棠不解的双眼,继续说:“谋逆......听起来是能诛九族的罪名,但是我才不信房氏真能被诛九族!杀几个无关痛痒的人?把他们抓了又放?我不想赌,不想假手于他人,我要自己动手!”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让房氏的人也尝尝,被石头压在身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在痛苦中死去,连尸身都不见天日,家人无处祭拜的滋味。”

    “玉茴......”应舒棠被她眼中浓烈的恨意所震撼,久久说不出话。

    许久,她握紧了玉茴的手,认真道:“玉茴,我知道我没资格再劝你什么......只是,不知你是否看过思嘉玉佩上的话,你们的父母,一定都希望你们能回家吧?”

    玉茴听了这话,微微抬起了头,眼睛似乎泛起了红,却不见泪光。

    她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苦涩:“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你走吧!”玉茴收起了全部的情绪,硬声道:“我会减少火药的用量,不会波及到外面那些村民,你可以走了。”

    “玉茴......”

    “再不走,就和我一起留在这。”

    应舒棠实在无法,知道玉茴已下决心,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便狂奔起来,想通知山谷外的村民尽快离开此地,还要尽快将此事禀告萧恒......

    而就在她刚刚跑到山脚的时候,山谷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山石簌落,树影狂动,受惊的鸟兽纷纷发出惊恐的嚎叫。

    应舒棠猛地停下了脚步,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回头看去,只见刚刚玉茴所在的地方已经升起了一团混沌沙雾,看不清情况。

    她愣愣地看着,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脱力般靠在了身后的树上。

    玉茴成功了......房氏的金矿爆炸了,房沛览、萧岐,那么多为房氏做事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她的耳朵仍有些刚刚巨响之后的刺痛,她晃了晃脑袋,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萧岐死了......在她眼皮子底下,死在了玢州,死在了荒郊野外......

    她想过这一世自己和萧岐会斗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可从没想过萧岐会死得那么容易。

    自己真的成功了?真的报仇了?

    应舒棠突然站直了身体,死死盯住刚刚爆炸的地方,无端生出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她得亲眼看看,萧岐是不是真的死了,哪怕只是确认刚刚的那块地方确实成了一块废墟。

    她打定主意要回去看看,冒着飞扬的尘土,转回了小路,一步一步坚定往回走去。

    在小路上走了没一会,她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浓烈。

    爆炸产生的尘沙正在慢慢散去,也大致能推断出爆炸的地点......明显不包括刚刚房沛览一群人站着的地方。

    ——玉茴没成功!

    她心中一紧,立刻跑了起来。

    待跑到刚刚玉茴所在的地方,她渐渐停了脚步,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玉茴被押在地上,双目通红地瞪着面前的人。

    而她的上方,萧岐和房沛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满脸不屑。

    “玉茴!”应舒棠心里一急,冲了上去想松开玉茴的钳制。

    押着玉茴的人眉头一皱,想将应舒棠扯开。

    “谁敢碰她一下,今日就留在这吧。”

    萧岐淡淡地开了口,那几人刚伸出的手一僵,迅速缩了回去。

    “玉茴,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应舒棠紧张地看着玉茴,她身上多了几处伤口,似乎是被抽了几棍子。

    “你快跑啊,你是三皇子的人,别管我你快跑!”玉茴催着她,说话间又呕出一口血来。

    “她是我的人。”

    萧岐说着,慢慢踱了下来,蹲在了二人面前,笑着看着应舒棠。

    房沛览也走了下来,嗤笑了一声,冷冷看着玉茴,道:“蠢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必能将房氏一网打尽?”

    玉茴抬起头,用眼剜着她。

    房沛览丝毫不把她的恨意放在眼里,又说道:“当年是我,拦住了去追你们的人,你和另一个孩子才能逃出去,才能有那个命,开烟火铺子,日日算计着怎么报仇。”

    玉茴听后愣了愣,眼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收拾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从前懒得动这个手指,可偏偏多事之秋,不动也得动了。”

    应舒棠心下一凛,立刻将玉茴护在了身后。

    “棠儿,”萧岐看着应舒棠,仿佛当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你不会是自己查到这里的吧?真是好聪明。”

    应舒棠紧紧护着玉茴,只道:“我不会让你们杀玉茴。”

    “好。”萧岐想都不想就应下。

    应舒棠并不觉开心,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果然,萧岐笑眼盈盈的,还有后话:“只是,这毕竟是关系到房氏存亡的大事......棠儿,你要是我,会放我回去吗?”

    无耻。

    应舒棠气得双目泛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气萧岐狡猾,更气自己无用,气自己迟钝,明明占尽天机却仍要受缚于人,难道真应了那句只是重活一遭又不是换了个脑袋。

    她在来时的路上是做了标记的,她久久未回,紫堇必能顺着标记带人找过来,如今只愿能再拖一会,别让自己人扑了个空。

    “萧岐!”她气狠般地怒吼了声。

    “是不是两辈子,你都不能让我如愿!”

    她说这句话,是泄愤,也是拖时间,根本没想着真能拷问萧岐的良心,没想到面前的萧岐,突然变了脸色。

    “棠儿,我......”他罕见地有些无措。

    萧岐怔愣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低头苦笑了下,起身朝她来的方向摊了摊手:“好,你走吧。”

    应舒棠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只生怕他反悔,抗起玉茴就往外走。

    其余人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萧岐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看着应舒棠将玉茴带走。

    自始至终都站在角落的宋漪荷此刻终于忍不住,悄悄走到了房沛览面前,小声道:“房小姐,千万不能让应舒棠离开啊,若是三皇子知晓......”

    房沛览将目光从应舒棠身上移开,斜睨了宋漪荷一眼,又嫌恶地挪开:“动应汲的女儿?我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收收你那点心思,是你心心念念的七殿下要放人家走的!”

    她说完,不顾宋漪荷惨白的脸色,又看向萧岐

    “殿下,今日放她走,全赖你当初一句能保全房氏,殿下可还记得?”

    萧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应舒棠身上,看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山谷间,笑了笑

    “二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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