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舒棠怔怔地看着顾桢夷转眼间又投进去几支竹筹,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这既然是他的族规,确实也不好置喙。应舒棠这么想着,索性扭过了脑袋看着船外。

    然而她是听之任之了,有人却依旧不服气。

    “这位公子!”隔壁那位公子仿佛发现了什么端倪,声音抬高了点,“这个竹筹每只船有二十根,本应是船上的男子和女子各投十支。投壶一道,男子本就比女子厉害,若你们这二十根都是由你投的,对于其他船上的人来说岂不是不公平?”

    “你闭嘴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那女子又要来打他的嘴。

    而听了这话应舒棠,原本打算好的置身事外顿时抛了到了脑后,一撑身子就冲到了船头,看着那位公子。

    “你说,若皆由男子来投,不公平?”

    那公子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应舒棠吓了一跳,却还是挺了挺胸膛,硬声道:“当然不公平。”

    “好!”应舒棠微微抬了头看着他,道:“既然如此,刚刚......刚刚我家哥哥投进的都不作数,我们的二十支——都由我来投!”

    对面那公子先是一愣,接着生怕应舒棠反悔似的,忙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他身后的女子又狠狠揪了揪他的耳朵,看向应舒棠:“妹妹,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他就是个猪头!”

    “无妨,既然要比,自然得让人心服口服。”应舒棠对她说完,想叫那伙计再给她几支竹筹,一转头,却见顾桢夷已将二十支竹筹递在了她手边。

    “多谢。”她快速说了一句,拿过了他手上的竹筹。

    她目力极佳,对投射又极其在行,这点距离的投壶根本不在话下,手臂起落间,一支接一支的竹筹就进了彩瓶中,一气呵成,看得对面那位公子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他已语无伦次。

    应舒棠投完最后一根竹筹,转头看向了他,轻松道

    “承、让。”

    那公子握紧了拳头,气呼呼地得转过了头,她身后的女子则为应舒棠鼓起了掌:“妹子!厉害!”

    这时岸上的伙计也笑着向这边说道:“今日首个二十支全中的客人!恭喜恭喜!这儿就是上岸的地方了,大礼已经准备好了!”

    随着他的叫喊,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更有人起哄道:“恭喜恭喜啊!二位一定能白头到老长长久久的!”

    应舒棠着实顶不住众人热切真诚的目光,又缩回了船篷里。

    待船靠岸,顾桢夷先上了岸,刚刚说话的伙计已经殷切地等在了船外,只等着他们出来。

    应舒棠低头往船外走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掌,是顾桢夷伸出了手。

    她盯着那手看了片刻,没多作犹豫就想摇头拒绝。

    就在这时,方才那对情侣此刻也准备上岸,那公子往这边看了一眼,突然说道:“芊芊,我觉得他们二人看起来不像是情侣,反正和我俩不一样......还不会是谁派来的投壶高手,专门来抢我们的青鸾牌的吧!?”

    他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下。

    “技不如人不可耻,技不如人还污蔑别人最可耻!”

    “我没有污蔑!你来看你来看......”那公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感受到那二人的目光,应舒棠心中暗骂那公子的嘴可真是碎,看着面前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出手就覆了上去。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她蓦地一愣。

    她本就无所谓旁人看穿他与顾桢夷并非情侣,可为什么......

    顾桢夷微微拢了手,轻轻使力,两只手贴的更紧,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她顺着那力道上了岸,刚一站稳,顾桢夷便放开了手。

    她仍有些怔然,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鬼使神差......

    幸而一旁的伙计立刻凑了上来,将她从愣神中拉了出来。

    “二位,这是今年的青鸾牌,祝二位鸾凤和鸣、百年好合!”

    他递过来一块红色的木牌,中间是空白的,周围一圈画着繁复的连理枝和鸳鸯,精致非常。

    “这是?”应舒棠接过那青鸾牌问道。

    那伙计“咦”了一声,随后惊讶道:“二位不是为了这青鸾牌来的?”

    应舒棠摇摇头。

    那伙计笑了笑,说:“长街那头有一颗百年银杏,传说是月老在人间种下的,求姻缘极其灵验,来合欢节的情侣都会往上挂上写着两人名字的木牌祈求长久。而这青鸾牌啊,每年仅此一块,可以挂到最高处,也就最能被月老看见啦。”

    竟是这个用处吗?应舒棠摩挲着手中的木牌,心中不免苦笑,果然是为情侣准备的礼物......

    那伙计说完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留下应舒棠和顾桢夷二人,相对无言。

    “三小姐......”

    “顾公子......”

    二人同时出声,顾桢夷笑了笑,示意应舒棠先说。

    应舒棠拨弄着青鸾牌上的穗子,低头说道:“自然不能写我俩的名字......但是我想,既然是能叫月老知道,那写些别的应该也无妨,比如身体康健前途通达什么的......说不定月老可以去告诉别的神仙嘛。”

    她胡说了一气,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牌子就随顾公子处置了,我先去找紫堇她们了!”应舒棠深吸了一口气,将青鸾牌往顾桢夷手里一塞,转头就跑了。

    留下顾桢夷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那牌子,笑得有些无奈。

    ******

    宋漪荷来到萧岐所在的驿馆,只见四下无人,隐隐有酒气传来。

    她循着酒气看去,只见萧岐坐在院中亭子里,隔绝了月色,在暗中独酌。

    她见不得萧岐如此颓废的神色,心中一痛,慢慢走了过去。

    “殿下......”她走到萧岐对面,轻轻唤了声。

    萧岐和没听到一般,继续为自己斟了杯酒。

    宋漪荷有些焦急,柔声安慰道:“殿下,房氏虽犯下这样大罪,但是殿下终究只是皇后嗣子,房氏倾倒与殿下无关,殿下依旧可以另寻......”

    “你以为我是为了房氏?”萧岐盯着杯中的酒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得让宋漪荷忍不住发颤。

    萧岐冷笑了一声,又灌下一杯,没有再说话。

    “那,殿下......”宋漪荷心中不免惴惴,握紧了手中的娇嫩欲滴荷花,大着胆子往萧岐面前送了送,“殿下......这,这是......”

    萧岐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她手中的荷花上,淡淡说了句:“我喜欢没香味的花。”

    没香味的花......

    宋漪荷的手猛地收紧,面上的血色陡然褪去,嘴唇微微抖着:“殿下......殿下说的是......是......”

    “是海棠。”

    宋漪荷不可置信地抬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地慌乱道:“不对,不,殿下,殿下是因为应汲,因为北疆军,娶应舒棠,是最好的路子......”

    萧岐始终维持着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她语无伦次地说完,最后轻嗤了一声,挪开眼睛自顾自喝酒。

    宋漪荷怔怔地看了他许久,似乎已明白了什么,眼里慢慢涌上湿润,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先遇见你的人是我啊,陪了你那么久、帮你做事的人也是我啊?我一直在等,哪怕你订婚了我都要等,因为我一直相信......”

    “你说的先遇见,是真的想遇见我吗?”

    “什么......”宋漪荷脑中空白了一瞬,没明白萧岐的意思。

    “当年皇后寿宴,你在集芳亭中,等的人是萧适,还是不小心先进了那亭子的我?”萧岐看着她,笑着问。

    他原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对宋漪荷虚与委蛇,还能借机稳住安城长公主,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没了那份耐心。

    宋漪荷呆呆看着他,心慌得发疼,急忙解释道:“我当时,确实是想接近二皇子的,只是,我一见到你,眼里就只有你了,我之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父亲还因此责怪我。”

    萧岐轻笑了一声,摇着头道:“你不用解释,我并不在乎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是利用你探听朝中情报了,但若没有我,你父亲做的事都够你宋家抄家几次了吧?”

    宋漪荷微微张大了嘴,似想辩驳,却怔愣了好久都没说出话来,最终踉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跑到驿馆外,扶着外墙剧烈喘着气,死死压抑着哭声。手中的荷花此刻也格外刺眼,她将那荷花重重扔下,用脚狠狠碾了数下泄愤。

    许久之后,她才渐渐有了些气力,搀着芳草的手慢慢往醉仙楼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和前来找萧岐的谢宇策碰上。

    “宋姑娘!”谢宇策惊喜道。

    宋漪荷连忙低头掩饰眼角的泪光,轻轻嗯了声。

    天色已晚,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即作了别。

    宋漪荷主仆二人走了一会,身后就又传来了谢宇策的声音,带着些犹豫。

    “宋姑娘......”

    宋漪荷心里本就摧心剖肝一般的疼,愈加觉得此人难缠,仍忍着烦躁与怒意问道:“谢大公子还有何事?”

    谢宇策看着宋漪荷的背影,想到刚刚在驿馆外看到的饱受蹂躏的荷花,声音带着涩意

    “那荷花是街口的老奶奶送我的,她很珍视,采来肯定也花了不少力气,你若是不喜欢,还给我便好......夜深了,你快些回去吧。”

章节目录

谋帝台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凉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凉泽并收藏谋帝台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