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淑将一沓密信扔在了石桌上,脸色阴沉,不作一言。

    秋露儿低着头,无声叹了口气。

    许久,顾成淑才寒声道:“看这些药方,应该是有了。”

    秋露儿的眼神不由地落在了那叠药方上,看着顾成淑说:“无论娘娘想要如何,露儿一定会尽力协助娘娘。”

    “我还能如何?”顾成淑苦笑了下,道:“无论如何,总不能让皇嗣流落宫外。”

    刚说完,下朝的萧恒就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盒点心。

    “我前几日让膳房仿着古书做出来的零嘴,算着日子是今日刚好,下了朝我就取了来了,你们尝尝?”萧恒把点心盒放在石桌上,悄悄观察着顾成淑和秋露儿的神色。

    自从寒衣寺那场风波后,他对二人就有了些小心翼翼。

    “陛下,宋漪荷应该是有了。”顾成淑直截了当地说道。

    萧恒面色白了白,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件事......今日上朝,宋高岩突然就昏倒在了殿上,醒了之后,只说家门不幸,上天要逼死宋家。温卿和桢夷一合计,就......猜到了个大概。”

    他顿了顿,吸了口气,又说:“作为一个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又已怀孕,我自当,给她个名分。”

    “只是,这事儿做的实在腌臜,若如此做,岂不是顺了他们的意。更重要的是,我......”

    他看了眼顾成淑,艰涩道:“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皇后,对不起露儿。”

    三人都未说话,沉寂许久后,顾成淑懊恼地叹了口气:“如今也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眼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让她入宫,那怎么入宫,入宫之后该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萧恒忙点头道:“此事皇后决定即可,朕绝无异议。”

    顾成淑皱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宋高岩今日来了这么一出,想来也是按捺不住了,只是得让他们知道,想进宫,靠的是陛下的仁慈,而非是他们逼一逼闹一闹就有的......等再过两个月,抬一顶小轿去宋府。”

    萧恒连忙点头。

    ******

    两个月后。

    顾成淑懒懒地剥着橘子,听着一个年长些的大宫女说项

    “娘娘,那位宋姑娘该是有点显怀了,眼下还能遮掩一二,等再过一个月,那就是瞒也瞒不住咯。”

    “奴婢也觉得奇怪,照理到了这份儿上,娘娘要接她入宫,她该是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么,怎么会......”

    那大宫女停了停,暗暗看了眼顾成淑的脸色,才继续说:“她听了我的话,竟是当即就要一头撞死,说奴婢污她清白,连那宋将军也是一脸怒容,要将奴婢赶出去。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对父女!奴婢记着娘娘的话,不敢拖延,便赶紧回了宫来。”

    顾成淑冷冷地笑了声,道:“她是想要风风光光地入宫,自然瞧不上咱们这种阵仗。”

    “风风光光?”那宫女咂舌:“她那般的情形,还想风风光光?奴婢活了这么久,可没见过这样的。”

    “怎么不敢想啊,”顾成淑擦了擦手,往一个方向撂了一眼:“这不是有人,来为她说道了。”

    来人正是安城长公主,一袭蜜合色的八幅宝锦裙,衬得她容光焕发,熠熠照人。

    “成淑见过姑祖母。”顾成淑行了个礼。

    “许久不见皇后,本宫心中想念,就进宫来看看,说起来。寒衣寺一别,也有近三月了,这妇人若是怀胎三月,都该显怀了。”安城坐了下来,举着扇子开玩笑一般说道。

    顾成淑跟着笑了几声,道:“这日头晒了些,姑祖母若是没什么事,本宫就去歇着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娘娘既着急,那本宫也不兜圈子了,本宫今日进宫,是想同娘娘商量小选一事。”

    顾成淑了然一笑,又坐了回去。

    安城见她坐下,心中得意,继续说:“娘娘与宸妃,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是差了些机缘,到如今也未有子嗣。这后宫也冷清得很,宗室亦有这意思,想着不如再给你们添些姐妹,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小选?”皇后轻念着这两字,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城:“想必姑祖母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安城笑而不语,静静看着顾成淑。

    顾成淑笑着摇摇头:“可是选秀筛选极严,那位姑娘若是进了储秀宫,怕是要因欺君而牵连全族啊......”

    “如何能算是欺君呢?”安城笑着拍了拍顾成淑的手,俯过身来轻声道:“她完完全全是皇上的人,至于选秀,娘娘不说,宗室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待安城又坐回了座位上,两人对视片刻,顾成淑先转开了眼,半叹道:“看来,是什么事儿都不能阻止,宋姑娘体体面面地进宫了。”

    安城强压下嘴角的笑意,佯装安慰道:“娘娘,什么事儿都不能越过皇嗣去,再说了,荷儿进宫,对你不一定是坏事,她聪慧乖巧,一定比宸妃更讨你喜欢。”

    她见顾成淑神色怅然,心中更是得意,又草草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殊不知,她转身后的片刻,刚刚还一脸憋屈的皇后立刻轻笑了一声。

    见安城走远,应舒棠和秋露儿一同自偏殿走了出来。

    “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趁机安排一场小选将宋漪荷接进宫中。”应舒棠边说边坐在了凳子上。

    “毕竟是以皇嗣拿乔,拿捏着我们不敢怎么样呢。”顾成淑脸上划过一丝蔑然。

    她抬眸看向应舒棠,神色有些许无奈:“只是做不到当初答应应姐姐的事,这下不得不让她进宫了。”

    应舒棠立刻摇头:“皇嗣为重,这时候还提这些做什么。”

    “但是应姐姐放心,宋漪荷想要通过小选正儿八经地入宫,怕是不行了。”顾成淑笑得笃定。

    “成淑,你有办法?”应舒棠来了兴致。

    顾成淑点点头,示意二人凑过去些,神秘道:“应姐姐上次提了一嘴,说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会和宋漪荷沆瀣一气。”

    应舒棠点点头,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两辈子了。

    顾成淑继续说:“这段日子我特意安排了人,专门盯着寒衣寺、长公主府和宋府,还真是看出了些门道。”

    “怎么说?”应舒棠迫不及待问道。

    顾成淑抿了抿嘴,犹豫片刻,轻吟了一句诗:“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应舒棠不明所以,问道:“成淑,你怎么念起诗来了?”

    一旁的秋露儿却霎时红了脸,扯了扯应舒棠,支支吾吾道:“娘娘的意思是,安城长公主......和,和宋将军......他们,他们......”

    她实在说不下去,应舒棠看着她红的快滴血的脸颊,猛地明白过来。

    “你!你是说,长公主和宋高岩,是那种关系!?”

    顾成淑点点头。

    应舒棠如遭雷击,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

    顾成淑让侍女给应舒棠倒了杯茶压压惊,说:“其实陈太傅去了那么久,姑祖母孤身一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惜......碰上了这些糟心事。”

    秋露儿拧着眉,担心道:“只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娘娘不便动手,不如让臣妾来。”

    “我们都不用动手,”顾成淑笑道:“这纪京,不是有个现成的恨长公主恨得牙痒痒的小煞星吗。”

    ......

    这日,新昌公主到宫中看望太后,恰逢内御监将夏祭的礼单呈与太后过目,公主闲来翻看,竟发现了安城长公主的礼单上有一牙雕九凤衔玉珠围屏,当即大怒,称此物唯有皇后可用,安城长公主此乃逾制。

    她是人尽皆知的暴脾气,又与安城长公主不和已久,这回势必是要拿着对方的错处好好发挥,当即就出了宫直奔寒衣寺而去。沈太后劝了几句没劝住,只好派了几个人一道跟去。

    这一去可不得了。

    据那日跟去的小太监说,新昌公主刚到了寒衣寺就被人拦住了,她脚步不作稍停,左右开弓将人扇到了一边,寒光一闪竟是将钢鞭都抽了出来。

    当下无人敢拦这煞星,她遍寻那牙雕围屏不着,心头火起时眼见一侍女鬼鬼祟祟似要去报信,立刻跟了上去,走到一幽僻偏殿,一脚蹬开了门......

    一时四下皆静,唯有一老一少两位公主的尖叫响彻了整座寒衣寺。

    新昌公主毕竟年轻些,也占着正理,当即让人摁住了那胆敢攀龙戏凤的登徒子,衣衫不整地绑在了殿柱上,嘴里还喊着:“快快,让本宫看看这人是谁!”

    待撩开那人的乱发,竟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宋高岩宋将军。新昌公主嫌恶啧啧几声,大手一挥,让人捆了宋将军,不顾安城长公主的怒骂声,从同熙大道绕了一圈,将人押回了宫里。

    纪京因此事沸沸扬扬之时,无人在意,一顶小轿,乘着夜色悄悄自宋府进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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