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应舒棠坐直了身子,盯着他冷冷问道。

    萧岐轻轻扯着缰绳,马车已慢慢动了起来朝前而去,他笑着说:“此处去叶榆,只需一日。”

    叶榆......叶榆是萧岐母亲的家乡。

    “棠儿,只一眼,只要去那里看一眼,我就放你回去,我会继位平乱,尽快恢复大雍的安宁。”

    “你饶叶氏父女一命,就是为了让我去看一眼叶榆?”

    “从马佳颖绑架了人质的那一刻起,就很难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我不会去。”

    “我料到了,”萧岐低着头,嘴角有一抹苦涩:“不过地利人和,下次碰到你被捆起来可不容易了。”

    “萧岐!”应舒棠怒火中烧,狠狠撞了下他:“我不愿意!你为什么总是要我去做我不愿意的事!”

    萧岐抬了头,一时竟有些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我们从前......我说过会带你去的,只是早时忙于打天下,后来前朝的事很忙,还有......”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有些慌乱地看着应舒棠。

    “还有我们一直都未曾倾心相付,到后来,更是图穷匕见,形同陌路。”应舒棠开口说道。

    萧岐有些怔然,被那两个词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只看着她说:“我对你从不是虚情假意。”

    “这从来都不重要。”应舒棠盯着他,字字句句清晰道:“从前我也在想,到底是为什么,是你从始至终都在欺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了。我日日都在想,宋漪荷进宫的时候在想,搬出凤仪宫的时候在想,黑雨被你杀了时候在想,我的人生,在想这件事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花时间在这件事上,包括听你解释!”

    萧岐始终定定地看着她,待她说完,缓了好一会才说:“都是我的错,你难过的每一刻我都记得,我只是......”

    “爱错了人,承受心痛是应该的,只是萧岐,有一种痛,我永远没办法释怀。”应舒棠说着,眼睛已有些酸涩,稍稍别开了视线。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萧岐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嘴唇不可自抑的轻颤起来,他闭上了眼,声音轻得一下子便飘散在了风中:

    “十月十九,涣儿的生日。”

    应舒棠的鼻子蓦地涌上一阵酸楚,她看着洞口的,已经隐隐有了被清开之势,声音也发着闷:“萧岐,你放我走吧,如果让叶氏父女跑了,我此生难安。”

    萧岐转头掩饰已经湿润了的双眼,伸手帮她解开绑着的绳子,低头的瞬间,两人靠得极近,他恍惚又回到相爱的前世,眼眶中蓄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迅速抬了头。

    萧岐骑来的马就是黑雨,应舒棠得了自由,立刻跳出马车跨上黑雨,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对不起......”萧岐看着她渐远的背影,无声说了句。

    应舒棠骑上马,直直朝北疆军奔去,不知是否因为被绑了太久,她竟感到一丝前世最后一幕的熟悉,离了束缚,畅快淋漓地逃离......无非这一次,前方有人在等她。

    “顾桢夷!快快快!”

    她看见前方朝自己奔来的熟悉身影,立刻喊道。

    顾桢夷加快了速度,两人交汇的瞬间,一把弓箭稳稳交到了应舒棠手中。

    应舒棠调转马头,勒马拉弓,确定了萧岐位置安全,稳稳对准了山洞口的一处。

    火折子噗嗤一声被点燃,顾桢夷点燃了箭簇,那箭簇是特制,立刻燃烧起来。

    “哪里跑。”

    随着应舒棠一声轻喝落地,一支燃烧着的弓箭如流星一般穿过荒林,飞向滇西军。

    马佳颖自然注意到了这支箭,此时洞口已开,她不由发笑:“这箭能干什么?拦得住我么?”

    而那箭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她正想躲闪,却是发髻一松,原来只是射中了她的发簪。

    她虽心痛,到底还是讥笑之情占了上风:“就这准头......”

    谁知一声惊叫在她耳边忽的炸响,原来那发簪被火箭打得落地之后,忽的爆开了几个火星,直往人身上攀去。爆开的火星还会继续炸开,不停窜动,人根本来不及躲开,不一会洞口前已是火光一片,惨叫不断。

    应舒棠远远看着那滔天的火光,焰光在脸上忽明忽暗,神情唏嘘。

    马佳颖至死都不知道,她视若珍宝,以为是顾夫人相赠的两家联姻的信物,竟被顾桢夷掉了包,换成了赤火珠,遇火则燃爆,威力巨大。

    ******

    一月,萧恒自刎于蒹葭宫。

    三月,大雍乱兵已尽除,北疆军护送萧岐入京,承诏登基,大势已定。

    ......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微凉,这几日应舒棠总往宫里跑。宋漪荷的孩子取名萧镇,她自那日目睹宋其琛死后便疯疯癫癫,神志全无,孩子便交给了顾成淑。

    成淑依旧是住在宫里,位份为太后,为了这个朝上还吵了好几轮,因萧岐根本不在意,最后也便不了了之。

    小婴儿在初春总是虚弱多病些,顾成淑虽不是事事亲为,也有些心力不支,应舒棠便跑来陪她聊天纾解。

    自出了太和宫,紫堇才想起忘拿了顾成淑送的茶叶,急急折返回去,应舒棠则散步于宫道上,边看风景边等着紫堇,一转头,便碰上了刚出御书房的萧岐。

    两人都愣了愣,萧岐笑了笑,说:“刚批完折子,想去御花园走走。”

    应舒棠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萧岐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回纪京后她才知道当年心口那一刀伤得极深,御医多次说了萧岐需要静养休息,只是他充耳不闻,宵衣旰食,早朝晏罢,到后来连御医都不召了。

    这换来的是大雍快速脱离着那一年的兵乱带来的阴霾,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南边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换的人也都可靠,接下来,没什么需要皇帝亲自做的了。”

    应舒棠还是点头,说了句:“那挺好的。”

    萧岐轻笑出了声,恰好这时天空飘来了几滴细雨,他抬头看了看,见应舒棠没带伞,转身去御书房拿了一把伞。

    他受不住身边的人总是大惊小怪他的身体,便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常常只自己一个人。

    “同路,一起去吧。”

    应舒棠摇摇头,希望紫堇出来的时候能带上伞。

    萧岐叹了口气,自己撑开了伞,脸上还是落了几丝雨水,他抬头看去,无奈笑了一声

    “我的伞太破了,本不该邀你同行的。”

    他索性收了伞,换了个方向走,几步后又回头看应舒棠:“棠儿,我该回去了。”

    应舒棠觉得他说的没头没脑,这时紫堇撑着伞来了,便和她转身走了。

    快离宫时,宫门城楼上的铜钟忽然在头顶响了,她先是一愣,其后便听见了太监的哭嚎声。

    “皇上驾崩——皇上驾崩——”

    身边的宫婢太监齐齐跪下,她回身看着皇宫,才想起刚刚萧岐去往的方向,是扶玉殿。

    ******

    马车轮吱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夹杂着马车上兴奋的声音。

    “我们那几日可愁的眉毛都要掉了,嘴上都起泡!我每次想起都替他着急!”砚青眉飞色舞地讲着。

    “砚青哥哥,不是说不能把主家的好恶往外说嘛,你怎么一个劲说到现在啦?”紫堇眨着眼睛问道。

    顾桢夷拿扇子敲了敲桌几,支着脑袋半寐着说道:“是啊,没规矩的东西,改日发卖了吧。”

    砚青叉着腰大笑:“发卖我?那敢情好啊,我去将军府应聘,靠我和三姑娘的交情,肯定能成!”

    “是啊是啊,”紫堇崇拜地看着他:“砚青哥哥你来吧,小姐肯定要你。”

    “好好好,等我到了将军府,把咱们公子从小到大的事儿全给三姑娘讲一遍!”

    几人又嘻嘻哈哈了一阵,到了踏青的地方,砚青青葙紫堇先下了马车布置,车上便只剩了应舒棠和顾桢夷二人,两人目光一对上,顾桢夷便把人揽到了怀里。

    应舒棠靠着他,舒服地眯着眼:“顾首台,辅佐幼帝不易,辛苦,出来好好放松一下。”

    顾桢夷闷闷地嗯了声,道:“成淑明天就要垂帘听政了,往后倒也不辛苦。”

    应舒棠笑了出来:“一个温简仪不够,连自己妹妹都使唤上了。”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应舒棠看着窗外的艳阳,说:“我还是得多学些诗,之前成淑以一首《节妇吟》暗示宋高岩和安城长公主的关系,我竟然都不知道。”

    “还君明珠双眼泪,恨不相逢未嫁时。”顾桢夷吟着诗,摇头笑了笑:“礼教严苛,送明珠的男子明知那女子有丈夫,仍要表明心意还留有凭证,若一朝事发,岂不是将那女子往绝路上逼。”

    应舒棠眯着的眼缓缓睁开,问了句:“那......如果是你呢?”

    顾桢夷扯了扯她的脸,说:“我钟意之人可还未嫁,但如若是我......”

    他的眼神黯了片刻,想起了初闻应舒棠和萧岐订婚之时,叹了口气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就不告诉她了。”

    应舒棠把头埋在他的衣袍中,脑中尽是上一世这人给自己递缰绳的样子,胸腔涌起一阵温柔暖意,烘得眼睛都有些酸。

    幸好她已经知道了,顾桢夷两世的爱意,她都知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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