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疆军起营东进,战无不胜,一路摧枯拉朽,平小乱无数,更是肃清阆州、渚州两大叛兵,引得各路逆党闻风丧胆,不乏许多偃旗息鼓者。

    只是马常辉的颠西军自离开北疆后在川阳打了个照面后便往西南逃窜了,至今都未能确定其踪迹。

    应汲与应弛杉带着先锋营在最前,应展松侧翼巡防,最后的两个营负责驰援及保护萧岐,应舒棠和顾桢夷正在此营中。

    此刻,她正对着营中沙盘皱眉思索。

    马常辉先前欲同北疆结盟,其实是顾夫人眼看利用北疆军无望,转而另寻他人,以顾氏之名多方运作,使滇西军扩充数倍之多,这才有了敢打北疆军主意的底气,以为能凭顾氏助力,以结盟之名对北疆军行吞并之实。

    后来顾桢夷回渝州查明真相,顾氏不再为滇西军的倚仗,顾桢夷更是坑了马常辉的一手,让他继续接手滇南混战中的乱兵,却断了他的粮草补给,这才让马常辉进退维谷,不得不明面上和北疆决裂而赶回滇西主持军队。

    那么他现在会跑去哪儿呢......

    耳边传来声响,是顾桢夷把沙盘上的楚州三城围了起来:“他手上的粮食只够他带上亲兵,约莫百人,根据最新的线报,也只能是这三处。”

    应舒棠皱起了眉,道:“若是让他们出了楚州,跑进易守难攻的横溪天堑,可真是放虎归山了......必须得追。”

    “我去丰旗,你去胭城。”应舒棠说完,就要走出营帐去传令。

    谁知一言不发的萧岐也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应舒棠转头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跟着你,难道还跟着姓顾的吗?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如何同将军交代?”萧岐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应舒棠满脸的不耐,沉吟片刻,对顾桢夷说道:“有他跟着,我还是去近些的地方,胭城由我去吧。”

    顾桢夷笑了笑,对她点点头,在她转身离开后,收了笑意淡淡看了眼萧岐,冷意顿生。

    ******

    胭城是一处边陲小镇,背靠天下奇险横溪天堑,虽不甚繁华但胜在宁静安和,城中街道上卖的大多也是百姓自家的手工和蔬果。

    应舒棠坐在马上,仔细观察着周边,似乎并无异样。

    街道另一边有几个高头大马的人经过,她皱了皱眉,慢慢回头,盯着那几人的马看。

    大宛马,滇西军的军马,马佳颖常骑的便是此种。

    “等一下。”她调转了马头,慢慢走到了那几人身前,道:“几位小哥,是从哪儿来啊?”

    “与你何干?赶紧让开。”其中一人暴躁道。

    “最近不太平,若是几位说不清来历,恐怕走不了。”应舒棠说着,若有若无地看了眼身后跟着的蓄势待发的北疆军。

    最先开口的那人刚想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扯住,上前几步说道:“这位小姐,我们自曲阳关来。”

    “曲阳关?曲阳关打得尤其厉害,听说十室九空啊,你们没事吧?”应舒棠不经意似的问道。

    对面的人眼神一凛,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小姐记错了吧,曲阳关一片祥和,哪里会有战乱呢?”

    这一句,应舒棠总算是分辨出了他的滇西口音,对他笑了笑,偏过头佯装对身后说:“别管他们,直接去找马常辉!”

    此言一出,那几人皆是一惊,迅速驱着马儿逃离,没走出几步就被北疆将士团团围住。

    应舒棠留意了他们慌张注视和策马的方向,朝身后的将士指了个方向。

    “那边。”

    “应舒棠你敢!”

    一声怒喝自城楼上传来,马佳颖立于其上,黑铁轻甲有了几处破漏,平时高高束起的头发也散落了几绺,只有那支赤珠玉簪依旧亮眼夺目。她身后,数十名妇人和孩子被滇西军用刀要挟着,惊恐不安地被推着缓缓上前。

    应舒棠心头一跳,一点点捏紧了缰绳,抬头问道:“马佳颖,你想干什么?”

    “退出胭城!立刻马上!快退!”马佳颖高喊着,一把扯过了手边的一个女孩儿,将刀往她脖子上勒了勒,那女孩被吓得六神无主,只是呆呆发着愣。

    应舒棠无法,只得带着将士出了城门,到了城门口继续喝马佳颖对峙。

    留在城门口等着的萧岐见状,上前几步走到了应舒棠身边,与她一道注视着城楼上的动静。

    马佳颖死死盯着她,充满愤恨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意,又说道:“应舒棠!从现在开始把你的北疆军管好了!一个都不许动!等我们到了横溪天堑,自会放了这些人,否则,你就等着害死他们吧!”

    应舒棠静静地抬着头看着她,说:“你最好以军营长大的豪爽女子自居,如今以手无寸铁的百姓性命相要挟,这是一个军人能做的事吗?”

    “你闭嘴!”马佳颖尖叫道:“命都要没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如果北疆军是我的,我也能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周遭寂静,只有马佳颖近乎癫狂的回声荡在空中,萧岐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应舒棠,说:“如果是我,我不会放他们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到时候死的就不是眼前这些人了。”

    “那如果你是此刻被挟持的人呢?”

    萧岐默了片刻,说:“想这个没有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职责,如果我是他们,便会极力想办法自救,或是期盼你能救下他们。你是北疆军的指挥,要以大局为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摒弃不必要的怜悯。”

    “萧岐,你不明白。”应舒棠的眼神扫过城楼上一张张惶恐的面孔,说:“自萧恒出事,我没有一日不在自责,平息叛乱,还百姓一个安宁是我唯一的念想,哪怕能少一人因此丧命,我都愿意拼上性命。”

    萧岐神色微变,来不及出口制止,便听她朝马佳颖喊道:“马佳颖,你把他们都放了,换我来做人质,这里到横溪尚有一段路,你换成了我,哪怕路上遇到另几路的北疆军,他们也绝不敢动你。”

    马佳颖的眼睛立时亮了,看着应舒棠大声道:“好!就依你所言,你先过来!”

    应舒棠下了马朝城中走去,萧岐跟了几步上去,一路看着她,眼神满是无奈。

    人质被逐一放开,应舒棠被捆了几圈,赶进了一个简陋的马车里。

    马常辉这才缓缓露了面,似乎是受了伤,满脸阴鸷,恶狠狠地看了城门外的北疆军一眼,被马佳颖搀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随着马佳颖一声高喝,马车动了起来,直朝横溪天堑而去。萧岐带着北疆军,保持着一段距离,始终跟在后面。

    约莫两刻钟,应舒棠听见了隐隐的瀑布声,料想应该是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马车也停了下来,马佳颖急切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怎么停下了!?穿过这个洞口就到了!是不要命了吗!?”

    “小姐,不是,您看啊......”

    应舒棠闻言也弯着身子向窗外看去,只见前面的巨大洞口居然被掉落的碎石堵住了。所谓横溪天堑,就是横溪山下这一道穿山而过的巨大壕沟,只有经过上方山体才能通过,而要过山,必得通过这个山洞口。

    马佳颖愣愣地看了一会,声音尖锐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搬石头啊!快啊!”

    士兵不敢懈怠,立刻上前去搬碎石。

    应舒棠看了会便坐回了马车,马佳颖心急如焚,转眼看见了应舒棠的马车,眼眶一红,提刀冲了过来,拨开车帘便往车中刺去。

    幸而应舒棠早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和刀刃声,此刻稍稍转了转身子,轻松躲过了这一刀。

    与此同时,萧岐震怒的声音也自远处响起:“马佳颖!你要是敢伤她半分,就算躲到了横溪山里我也定会把你和马常辉拖出来挫骨扬灰!”

    马佳颖面色一青,几乎把后槽牙都咬断,看了一眼依旧被堵着的洞口,愤然转头喊道:“不准过来!你不想同归于尽吧?”

    萧岐伸手让身后的北疆军停下,独自一人缓缓上前:“我一人过来,和棠儿说几句话。”

    “萧岐你疯......”应舒棠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马佳颖一把勒进了怀里,警觉地看着缓缓靠近的萧岐。

    “马佳颖,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萧岐边靠近,看了眼山洞前的景象,边说道:“若是这洞口开不了,你们打算在这耗一辈子吗......你放了她,我向你保证,会留你和马常辉一条命,放你们归乡。”

    马佳颖勒着应舒棠的手明显一松,似是心动,应舒棠心中急切,想开口又被萧岐的话盖过

    “我是未来皇帝,我说的话,一言九鼎,你放了她,尚有半分生机,若不放,只有死路一条,身后骂名无数。”

    “够了!”马佳颖大喝一声,恨不能生啖其肉地看了应舒棠一眼,而后跳下了马车。

    萧岐随之下了马,坐到了应舒棠的马车上。

    “快快,快回去让将士们冲过来!”应舒棠身手被束,只能凑上来小声说道。

    “你还真是不把我的信誉当回事啊......”萧岐慢慢提起缰绳,准备发动:

    “不过,我们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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