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展松骑马走在最前,应舒棠本走在他身边,留顾桢夷一人在后面走着,只是黑雨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是与顾桢夷并肩而行......

    “应舒棠,你骑驴呢?”应展松忍无可忍,转头吼道。

    应舒棠心虚地撇撇嘴,看了眼顾桢夷,含糊道:“我困了嘛......”

    应展松一听就笑了,勒了马,故作要去拉他的缰绳:“困了?困了来哥哥给你牵马,回了府里立刻回房睡觉,谁也不搭理,行不?”

    “诶诶诶,我不困我不困。”应舒棠连忙护住缰绳。

    “德行。”应展松无奈看了他一眼,道:“别聊得太晚,这几日要好好休息。”

    说罢又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顾桢夷:“有的人也还等着明日的操练呢。”

    待回到将军府,二人同应展松作了别,应舒棠把黑雨带回马厩,而后坐在了马厩旁的草垛旁,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舒了口气。

    “过来过来,这儿没那多人看着。”她拍着身旁的空地招呼着顾桢夷。

    顾桢夷撩了衣衫就坐在了她身旁,靠得近了,能看清他微乱了的发丝和额角沁出的汗。

    他理了理衣角,转头看向应舒棠,眼中明润一片,仿佛倒映着一轮圆月:“棠儿,我已经查明了。”

    应舒棠抱着膝盖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秋露儿是......”顾桢夷说着,眼角垂了下去,脸上有几分涩然:“是我母亲的人。”

    应舒棠一愣,慢慢睁大了眼睛,她早有猜想能在顾氏做出这一番动作的人必然身份不低,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顾桢夷的母亲。

    “顾夫人......”

    顾桢夷别过了头,遮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与失落,声音有些轻:“她不愿说原因,但我猜得到,她是想让我当皇帝。”

    应舒棠怔怔地思考了会,不由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说:“宫门前那次,她是想在那次让你......”

    顾桢夷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应舒棠把头靠在膝盖上沉默须臾,又问:“那秋露儿......是授命自戕的吗?”

    顾桢夷短短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一时无言,与秋露儿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一般在应舒棠的脑中闪过,如今得知这样的真相,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夜风清泠泠地吹来,暂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摇了摇头,说:“你那时没有反,而是跟着我来了北疆,顾夫人这样心思缜密,没有阻止你,恐怕也是期盼北疆军能成为你的助力,可是父亲提防着你,这条路怕是不通了,顾夫人难道没有后手吗?”

    “有。”顾桢夷转头看了过来,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艰涩,全然是以往的淡定从容。

    “那人到北疆已有一段时日了,将军至今未动身,未厘清顾氏动向是其一,其二就是此人心思叵测却手握西南重兵,北疆冒然拔营恐有首尾夹击之患。”

    应舒棠脸上划过一丝兴味,问:“你说的不错,可是这人难缠的很,父亲多次回绝都没用,难道还要一直拖下去吗?”

    顾桢夷抬眸看她,嘴角一丝明睿笑意,启唇说道

    “他拖不了了。”

    ******

    翌日,顾云谦带顾桢越进了将军府,听说日夜兼程,不敢耽误分毫。

    顾桢夷也和父亲弟弟一同进了议事大堂,三人站了一排,等着应汲晨练完进来。

    等到应汲舒展着身子进门时,顾桢越看了眼父兄,双腿一弯直接跪了下来。

    这下莫说是顾云谦和顾桢夷,连早有准备的应汲都吃了一惊,举着汗巾不知该说什么。

    顾桢夷闭了闭眼,一把将身旁的弟弟拽了起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顾云谦的面色原本就灰败疲倦,这下更是连眼睛都红了,清了清嗓子朝应汲抱拳道:“应将军,犬子也是爱母心切,才乱了方寸,望将军体恤,实在是......实在是......”

    他毕竟是长辈,此刻泪眼哀声,应舒棠不好再看,转身退了出去。

    顾家三父子出来时,顾云谦已恢复平静,看着应汲的眼神多有感激,顾桢越好奇地四处打量,顾桢夷看了他几眼,索性别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应舒棠跟在应展松应弛杉身后,两家人各自行礼后去了客厅用膳,一副其乐融融之象。

    这一幕恰好被有事来禀告的宋其琛看见,他死死盯着几人的背影,嘴角因愤怒而微微抽搐,眼神幽暗愤恨,闪着淬了毒一般的冷光。

    “看来应汲,是和顾氏通上气了,这两家沆瀣一气,这大雍岂不是已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宋其琛还未来得及收敛神情,听到这话又是胆寒之意直冲心头,怒不可遏。

    但那人犹未说完,声音满是惋惜:“可怜宋副将的妹妹,拼死生下了皇上唯一的子嗣,不远万里投奔了应汲,没有得到厚待也就罢了,连皇位都要拱手他人,应汲这样不忠不义的小人,竟要一步登天了么?”

    宋其琛骤然抬头想将军府看去,咬牙切齿道:“不可能!他休想!他们都休想!”

    ******

    宋漪荷憔悴迷蒙地自沉睡中醒来,心口一阵痛楚,她眼前一白,又落回了枕头上。

    “小姐,小姐你醒了。”芳草听见动静,忙不迭地过来扶起她。

    “芳草,芳草,先别管别的,”她撑着床轻颤着吸了几口气,摆着手道:“我已经能下床了,你扶我再去找一圈,我不会看错的!他一定在这!他一定在这!”

    芳草连连点头,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劝道:“我的小姐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那个薄情的男人,您听我一句话,好好养着咱们的皇子,让应将军带我们回纪京,到那时候,谁还敢小瞧了我们去?”

    “皇子......对,孩子,我的孩子。”宋漪荷捂着胸口一点点地站起来,口中不断呢喃着:“我的孩子是皇子,是将来的皇帝,谁敢小瞧了我,谁敢不尊我敬我,便是那应舒棠,我也要叫她啊......”

    心口又是一阵抽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咽下了口中的话,扶着芳草的手朝桌子走去。

    芳草将温好的补汤送到她手里,宋漪荷一下下地舀着汤水,皱着眉仿佛在思索什么:“可我怎么觉得,有些说不通呢......我诞下皇子的事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殿下那样的人,得知此事,想害我也好,想利用我也好,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她想着想着,脑中一团混乱,还是决定先进些汤水,边抬头对芳草说道:“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芳草领命而去,不一会便回来了,却是双手空空,道:“小姐,乳母说公子将孩子抱走了。”

    “哥哥抱走了?”宋漪荷喝汤的手一顿,却是没多想,只吩咐道:“你多找人跟着些,哥哥行事憨直,别出什么岔子。”

    芳草点头,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宋漪荷忽然说道:“等等!去把乳母叫来,问问哥哥将孩子抱走时说什么了。”

    ......

    “公子口中说着什么,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小皇子去,什么皇位抢不走什么的,老奴也没听仔细。”

    宋漪荷的脸色越听越差,连手都止不住轻颤起来,这时芳草也急急赶来

    “小姐!公子抱着孩子骑着马往马氏营帐去了!”

    “什么......”宋漪荷的脸色立刻惨白一片,迅速想起几个画面,不闻不问的应汲,悠然自得的萧岐......一个可能性在她脑中呼之欲出,她猛地站了起来,不顾心口的疼痛踉跄着往外跑去,撕心裂肺般喊着

    “不,不要,哥哥!哥哥回来啊!不是顾氏!应汲想立的不是顾氏啊!马氏不可信!哥!哥——”

    另一头,马常辉看着抱着孩子往这头跑来的宋其琛,和马佳颖对视一眼,得逞一笑。

    宋其琛紧紧抱着怀中襁褓,自北疆军军营疾驰而出,边跑边大声喊道

    “逆贼应汲!悖行逆施!苛待皇妃皇子!与顾氏狼狈为奸意图篡位!请马将军施援,诛尽逆贼,日后可享从龙之功!请马将军施援!”

    “从龙之功......”马常辉念着这几个字,狠笑一声:“我恐怕,你是活不到施舍这三瓜两枣的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四周破空声顿起,挟令人胆颤之势直往其中的宋其琛而去。宋其琛的马先中了箭,径直跪坐下去,宋其琛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致箭刺穿了咽喉,不可置信地向下倒去。

    神志混沌之时,他仍紧紧抱着那个襁褓,低头看了去,只见怀中婴儿面色惨白一片,即使如今的情况也没睁开眼......

    最后一丝力气,他笑了出来:还好不是......还好不是。

    北疆军军士尚在为宋其琛诋毁将军而惊怒不已,没一会便震惊地看着宋其琛乱箭穿身,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列阵戒备。

    宋漪荷终于是冷汗涔涔地赶了过来,看着血泊中的宋其琛,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又听得马常辉喊道:“应汲!你勾结顾氏篡位,如今还杀了皇子和皇妃兄长灭口!我滇西马氏!与尔等逆贼不共戴天!待我昭告天下,集结各路忠良,必取尔首级拱卫皇上!”

    说罢,便带领早已拔营列队的滇西军疾奔而去。

    应舒棠钻出营帐,看着离去的滇西军,面露欣喜。青葙跟在她身后,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此刻正睡得香甜。

    顾桢夷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应舒棠,不由地也浅笑起来,直到看见应汲才收敛了笑意,颔首道

    “应将军,掣肘之患已除。”

    应汲看着马氏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眼应舒棠和顾桢夷,轻轻笑了声,而后严肃面容,声如洪钟般在营中炸响

    “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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