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肆意铺洒大地,草甸一望无际,泛着点点淡金色泽,风一吹便沙沙作响,挟着几声鸟鸣飘荡向远方。

    黑雨卧在草甸上,悠闲地甩着尾巴,应舒棠百无聊赖地靠在黑雨身上,盯着远处的云彩发呆。

    紫堇在一旁乖乖地剥栗子,回家探亲的青葙也回来了,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应舒棠。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马佳颖神采飞扬地跳下了马,大步朝应舒棠走来,她今日依旧是那一身劲装,只是发间多了枚赤珠玉簪,多了几分妩媚。

    “舒棠姐姐,怎么躲在这发呆?”

    紫堇看了眼她的马,显然已不是那日赛马的那匹,脸色沉了沉,凑到应舒棠耳边小声说:“小姐,我和大麦哥在军营西边的枯树林里发现了一匹死马,是被人用刀砍死的,应该就是马小姐之前的那匹马。”

    应舒棠看着远处的眼神冷了一瞬,点头表示知道了。

    马佳颖走近过来,见她不答话,语气又带了些调笑,道:“我看如今的舒棠姐姐,倒和失了情郎的痴缠女子似的呢,等我见到顾家哥哥,定要好好教训他,居然敢让舒棠姐姐伤心。”

    青葙和紫堇皆是心头一跳,小心看了应舒棠一眼,应舒棠在心里冷哼了声,心道这北疆挂念顾桢夷的人还真是不少,才走了两日就有那么多人来说嘴了。

    见她的神色冷了些,马佳颖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眨着眼睛问道:“舒棠姐姐可知顾家哥哥何时回来?我好准备着,定让他吃些苦头。”

    应舒棠终于把眼神从远处收回来,语气平平道:“我又不是他顾氏的仆从,他何时回来,我怎么会知道。”

    “竟是如此么......”马佳颖蹲了下来,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说道:“那要是......要是顾家哥哥不回来了怎么办?舒棠姐姐,可千万想开些。”

    应舒棠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她,将她的话重念了一遍:“想不开?怎么办?我又不是需要人照看的婴儿,离了人就活不下去,他走了有什么可着急的?”

    马佳颖立刻捏紧了拳头,胸膛起伏着强压下情绪,扯出一个笑来:“姐姐,我只是担心,这与你的名声有损啊,被人始乱终弃......”

    “你平时不是最讨厌那套礼教束缚吗?怎么如今倒像比我自己还在乎这些了?”应舒棠撇下这一句话,不耐烦地转过了头,不再搭理她。

    “我......”马佳颖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说不出话来。

    “三姑娘——三姑娘——小棠儿!”

    正当这时,一个精瘦黝黑的小伙骑着马奔来,远远呼喊着。

    应舒棠猛地转过头,眼中透出许多光彩,期盼地盯着来人。

    “大麦哥!什么事啊,是不是......”紫堇迎了上去着急问道,想到一旁的马佳颖,又立刻闭了嘴,用大眼睛不住地盯着那小伙。

    唤作大麦的小伙连忙摆摆手,说道:“不闹了不闹了,这事儿开不得玩笑,宋副将告到了将军那,说咱们三姑娘欺负她皇妃妹妹呢,他跟中邪了似的,怎么劝都不听,我来知会你们一声。”

    “苛待?胡说!我们小姐哪里苛待......”紫堇脸色一僵,又坚定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没有。”

    应舒棠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朝他们说道:“无妨,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军营主帐外,宋其琛跪在地上,死死握着的拳头紧紧抵着地面,双目微红,身躯因愤慨微微颤抖着。

    “父亲已故,小的在世上的亲人唯有妹妹一个,不管是谁欺负了她去,任她有多尊贵,小的哪怕拼上一切,都要为她讨个公道!”

    他说着,又低头狠狠往地上磕去,重重一声闷响,引得围观的士兵又是一阵小声议论。

    宋其琛再抬头时,额上已经有了一块血痕,他挺了挺身,又喊道:“小的知道!将军珍爱应小姐,必不舍得责备管教,因她是将军爱女,小的也绝不会伤她分毫,只能以小的一命,换小姐些许垂怜,高抬贵手放过漪荷,诸位有目共睹!”

    此言一出,立刻如沸石入水,周遭哗然。

    “宋副将不可啊!”

    “三姑娘欺负宋副将的妹妹,为何宋副将要去寻死?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你来的晚不知道三姑娘的为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将军说话前,我们少多嘴就是了。”

    “就是,这宋副将这么一闹,不是把将军放在火上烤么,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一片杂乱中,主帐的门帘被拉开,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整齐喊了声:“将军!”

    应汲手中拿着一卷书,随意用茶水漱了口吐掉,用书卷朝宋其琛抬了抬,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别耽误了操练。”

    宋其琛垂眸想了想,鼓起一口气,又欲再磕头......

    “其琛啊其琛,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有意思呢。”

    这声音在北疆军中人鬼见愁,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正是应展松和应弛杉两兄弟下了马朝这边走来。

    听见应展松的声音,宋其琛的握着的拳更用力了,几乎陷进了地里。

    “我妹妹生产完身体虚弱就被取了心头血,如今元气大损伤及根本,敢问三小姐是哪里找来医师,居然想出此等阴损招数,如此乖张暴戾之举,大公子还想抵赖不成?”

    “你妹妹临产还来军营乱跑,不慎摔倒导致早产,此事大伙有目共目,若不是棠儿准备的医师,你妹妹此刻恐怕一尸两命也未可知,现在反咬一口,你属狗的吗?!”应展松毫不留情回呛。

    宋其琛抬起头怒吼道:“未必不是她早安了此心!荷儿与我说了三小姐在纪京时就处处与她过不去,谁知她竟如此狠毒!大公子若硬要维护,莫要轻视了一个兄长保护妹妹的决心!小的说了,无非是这一条命罢了!”

    “你若是清楚一个兄长保护妹妹的决心,就该知道今日我不会让你诋毁棠儿半分!”应展松走到了宋其琛面前,低下头杀气凛然地看着他:“棠儿倒是没和我们说她在纪京和青州受的委屈,但是当兄长的岂会不知道?你妹妹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我可都一一记着,若还让你们兄妹欺负了她去,我就不配当这个大哥!”

    他一字一句都透着狠劲,宋其琛知道 ,无论应舒棠做了什么,应展松都是要偏护到底的了,他思索片刻,转头看向应汲,欲再伸冤。

    谁知应弛杉走到他身边,直直跪了下来,朗声道:“将军,诸位将士,棠儿年幼便离开了父兄,如今仍是一贯的善良懂事,宋副将若执意要把罪责推到棠儿身上,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难辞其咎,我愿替棠儿以军纪受刑,请将军应允,请众将士明辨!”

    宋其琛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应弛杉!你竟也是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将军......”

    “少废话了宋其琛,咱们也别在这逞口舌之快了。”应展松剜了他一眼,朝周围喊道:“我与宋其琛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都要为自己的妹妹讨公道,就用营中的老法子解决,如何!”

    周围先是一静,继而响起了一声声叫好起哄声。

    宋其琛微微张大了嘴,立刻就说:“小的愿以死......”

    “军人或寿终于正寝,或洒血于战场,轻言性命的话老夫不想再听到了。”应汲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营帐。

    宋其琛还想再说,却被应展松猛地一扯衣领,直朝操场拖去。

    应舒棠赶到主帐时,看见的就是应展松正板着脸拖着宋其琛,将士们在后面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她一想便知道了其中原因,眉头一皱立刻便想追上去。

    “棠儿。”

    应弛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只得停了脚步。

    应弛杉见她神色焦急,笑着说道:“没事的棠儿,哥哥在呢,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他的声音一如回忆里任何时刻一般的温柔可靠,应舒棠的鼻子有些发酸,重重点了点头。

    ******

    更深露重,应舒棠坐在自己院中,眼神时不时落在漏更上。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与顾桢夷约定的三日了。

    青葙和紫堇都没睡,坐着陪她等着,虽然应舒棠推说自己只是睡不着,可二人又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

    萧歧白日间来了几次,说的话让应舒棠火大,拿了剑要才他赶走,此刻也在房中静静候着这边的动静。

    三人沉默无言,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终于,一个时辰已过。

    应舒棠“噌”得一声站了起来,直直往床边走去:“不早了,你们去睡吧。”

    紫堇心里也失落,慢吞吞地站起来准备回房间,却忽然眼神一亮。

    “小姐!”

    应舒棠立刻停了脚步,屏息听了片刻,转头就冲黑雨跑去......

    月色微凉,应展松骑马立于城门前,好整以暇地擦着手中的长枪,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给你三日你还真要三日,你可知她这三日都是什么鬼样子。”

    顾桢夷大口喘着气,抬手抱拳道:“应小将军,是在下拖沓了,好在幸不辱命,可否先让我见见棠儿,之后任由将军责罚。”

    应展松冷哼了声,正想再教训几句,却听身后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

    ——“应展松!父亲都说了他三日能回来就相信他,你干什么呢!”

    “......小没良心的。”

    应展松看了眼自己午后决斗落下的青淤,小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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