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没有......”

    花色惊惧的哭腔带着嘶哑,她无法相信,竟是她亲手持剑刺入他的胸膛。

    为她提水的谷雨;承诺教她刻人俑的谷雨;不好意思看他的谷雨;挡在她身前的谷雨。

    那么好的谷雨,是她此生遇到过的对她最好的男子。

    怎么会是他?

    她竟亲手杀了他!

    她的哭声喑哑,眼眶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傻姑娘。”

    谷雨忍痛的呢喃宛如哄睡的歌谣,“不是你的错,你是被人操控了,千万,不要.....不要自责.....”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安慰她?

    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花色的哭声愈发悲恸,泪如泉涌,她声嘶力竭道,“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你说了,要教我木雕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紧紧搂着他,仿佛只要她足够用力,便能留住他的生命。

    四周的屠戮仍在继续,许是方才谷雨的以血为器,不仅消灭了大半魔兵,还磋磨了他们的士气,琉璃以一己之力抵挡,还算勉强凑合。

    待魔兵解决得差不多,琉璃红色的裙衫已看不清颜色,脸上溅满了黑血,她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然而还来不及歇息,她一个飞跃,踏过魔兵的尸体朝着花色、谷雨奔去。

    “放开,快放开!”

    琉璃怕耽误救治时机,粗暴地扯开被花色紧紧抱住的谷雨,灵识探入,却发现谷雨的心脉尽断,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

    琉璃不解,泪盈于睫,手中的长剑坠到地面,摔得一声脆响。

    “真傻!”

    她半跪于谷雨的身边,语气像是苛责,嘴唇一撇,却落下来泪来。

    “阿姐,求你,求你救救她!”

    花色在琉璃的跟前跪下哀求,可琉璃却毫无办法。

    她的眸光不由撇向仍在半空与玄策对峙的衔珏,带着狠厉与怨怼。

    负伤的众人、战死的谷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他,从未信任过他们。

    明明,从最开始,他便可以救他们于水火,却为了所谓的道义与真相,将他们囿于深渊。

    察觉到谷雨的伤亡,半空中的衔珏加大施法的力度,几乎是毁灭般的引灵力出体,瞬间将玄策冲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他手臂的灼伤已蔓延到胸口。

    许是过度悲伤,无法接受现实,花色伏在谷雨的尸身上直接晕了过去。

    “子时已过,机会来了。”

    满身狼狈的沈生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朝众人走来,他望了一眼逐渐浓雾散开的天空,嗓音里没有惊喜、满是惫怠。

    此时,衔珏也趁机收功、踉踉跄跄地来到谷雨身侧,琉璃却抽出长剑抵在了他的颈脖。

    衔珏愣在原地。

    琉璃回头看了一眼正欲再次施法的玄策,便明了他们这回躲不过了。

    她嗓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说了,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就在她的长剑即将刺入他胸口的刹那,白光一闪,她的长剑被击落在地。

    “不好意思,来迟了!”

    随着一道衣袍翻飞的声音,无忧子一身紫衣金冠现于空中,身后拖了个巨大的包袱。

    他手持玄扇轻摇,从金冠垂下的两束金色发带悬在面颊两侧,长眉入鬓更添贵气,即便已是人间修炼千年的老道,却也是一派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年轻模样。

    看到救兵赶来,衔珏长舒一口气。

    “要怪就怪那三个小崽子太重,影响我发挥。”

    无忧子将一直背着的三名无极宗弟子放了下来,嬉皮笑脸地对着衔珏调笑,却撞上一张面色凝重的脸。

    “又多来一个送死的,无极宗的纯阳法术在这里可施展不开。”

    没等来衔珏的回复,却迎来玄策的奚落,无忧子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施法,阴冷的白光乍现,明显要比玄策的灵力厉害得多。

    “你怎会纯阴术法?”

    玄策有些惊慌,他明明记得无忧子是无极宗的门徒。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无忧子放出狠话,猛厉的纯阴灵气从他的体内迸射,直直将玄策冲得老远。

    “臭小子,敢跟你老祖宗叫板,我混迹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是哪颗小种子呢!”

    无忧子施法的间隙,还不忘洋洋得意地整理了下被灵气震乱的鬓发。

    此时子时已过,西山的纯阴灵气开始消散、已不再为玄策所用,且方才他与衔珏对峙时已损耗大半灵力。无忧子几招下来,便将他打得找不着北。

    玄策扑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转而飞快地化作一团黑烟溜走。

    “别追。”

    无忧子刚准备追,却被衔珏阻止,他俯身查看伤者的情况,嘱咐道,“救人要紧。”

    沈生连忙查看三名无极宗弟子的情形。

    “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无忧子玄扇轻点衔珏手背上的灼伤,被纯阴之地反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有甚者伤及心脉、乃至下次运功时走火入魔。

    衔珏没有理会,仍在探查谷雨的伤情,只肃着脸,将手背过身去,答曰,“无碍。”

    “别看了,他心脉已断,回天乏术。”

    琉璃扶着花色的身体,俯下身轻轻为谷雨阖上双眸,一脸惫怠。

    一股悄然的疲惫感也同时袭上衔珏的心头,仅那么一瞬,望着谷雨合上的双眼,他作下一个关乎他今后人生的重要决定。

    “此次乃妖邪作乱,我会布阵向上苍求雨,尸首完好者,死而复生。”

    他的郑重许诺话音未落,无忧子与琉璃皆回眸。

    起死回生。

    他竟能起死回生?

    不好的预感在琉璃心口蔓延,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能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便是饮下玄灵圣女的血,可圣女之血无法再生,救人是在耗命。

    “你如何能让人起死回生?”

    琉璃望着衔珏的眼神满是不屑。

    这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求雨。”

    衔珏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我还是头回听说,雨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琉璃站起身来,奚落得别有深意,她心知求雨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起死回生,付出的代价一定巨大。

    “求雨那日,琉璃姑娘可一同前来。”

    衔珏大大方方发出邀请,引得琉璃心下一顿。

    “衔珏师叔,你的细作找到了吗?”

    她嘴角撇开一抹嘲讽的笑,声线如隔夜的雪水般寒凉。

    衔珏的眼神凝重地扫了一眼她扶着的花色。

    “她是被俯身,不是她的本意。”

    琉璃置气般地反驳,声线尖利。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奸细。

    “你从一开始的预设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琉璃毫不留情地揭穿衔珏的自作聪明,“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待在玄策的监控范围之内,从未逃脱,而你口口声声想要找出的细作根本就不存在!”

    他根本就不该拿她们以身犯险。

    衔珏微怔。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姑娘。”

    一旁的无忧子摇着扇子打着圆场,“若不是衔珏做局引开了玄策,子时,我可是打不过以整座西山阴气为阵的玄策,这个法子,好歹保住了白无双和三名无极宗弟子。”

    “那谷雨呢?花色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琉璃声嘶力竭道。

    百年间,她已目睹过太多亲友离世,以至于孑然一生、独活于世,她早就无法再忍受任何无谓的牺牲。

    “衔珏,我看不起你!”

    抛下这句话,她便抱起花色头也不回地御剑而下。

    此时,子时已过,西山凝聚的阴气渐散,她能感受到自身的纯阳灵力得到恢复。

    衔珏不作言语,却对琉璃离去的身影有些刮目相看,她的体内竟能同时运行纯阳纯阴两种灵力,虽灵力低微,却也世间罕见。

    “这姑娘脾气挺冲啊。”

    无忧子有些玩味地调侃道,“倒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本就凝重的衔珏更是狠狠盯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哎,青玉兄,你可别怪我说啊,当年的白瑜就是这幅气性,把你吃得死死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衔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许久没回过神来。

    而那句在他记忆里被回想过无数遍的、他本体会不到任何情感的那句“三年,孟青玉,我定让你心甘情愿与我成亲”,却在琉璃的指责中有了温度。

    一样的强势、霸道、不讲道理,就那么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人生。

    令他震撼、感叹、应接不暇、步步沦陷。

    “你发什么呆啊!”

    无忧子有些不解,用只用两人听到的声音传音道,“怎么几百年不见,这成了仙的老道反而更加惆怅、畏首畏尾。当年可是连白瑜去了,你都跟个没事人一样!”

    虽然无忧子话说得不错,却莫名惹得衔珏有些恼,他冷冰冰回音道,“在下衔珏,师父往后可莫唤错了。”

    “切,真没意思~~”

    无忧子摇摇头,摇摇玄扇、准备率性而去,却被衔珏一把薅住衣袖,正色道,“师父,把伤者安置好了再走。”

    “谁是师父?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

    无忧子不由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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