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驮着花色刚下山,便差点被山下四处游荡的“妄念”撞飞。

    看来昨夜白无双释放的“妄念”并没有全部回归宿主,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这可不是她考虑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花色疗伤。

    转念间,她便收到蓝莹传来的蓝色指引蝴蝶,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得将委屈花色暂时收在法器里,轻装上路。

    跟着指引,她竟一路回到了沈府的客宿院落。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琉璃推开一扇被结界封锁住的房门,蓝莹微微回眸、挺立的蓝衣背影立于其中。

    蓝莹正是当日营救祝楠石的蓝衣女子。

    琉璃当即跪下叩首。

    “弟子办事不利,还望师父恕罪。”

    蓝莹缓缓转身,仍佩着面纱,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等小事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叫我今后如何委你于重任,我们玄灵宗的复兴又从何谈起?”

    她的数落中带着些许语重心长。

    琉璃垂首看了眼自己污秽破烂的衣物,眸色暗淡,再度叩首谢罪。

    “师父,弟子错了,下次定谨遵教诲!”

    “错哪儿了?”

    蓝莹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诘问。

    “弟子不该擅自卷入无极宗与玄武堂的纷争。”

    琉璃认错态度良好,知蓝莹只是面冷心热,之后又小声为自己辩解,“可弟子先前并不知此间纷争,不过是跟着无极宗弟子来此,阴差阳错难以脱身......”

    话虽为真,可顶着蓝莹的逼视,琉璃的嗓音不自觉愈来愈小。

    蓝莹的气息不觉加重,虽怒其不争,但她心知琉璃修为有限,诸事身不由己,懒得再追问,转而问向其他,“花色如何?”

    琉璃合掌施术,欲从法器唤出花色,却瞥见想要用来安置花色的床榻上已经睡了一个人了。

    貌似,还是个男子!

    想到这儿,她掌心酝起的红色灵力便如熄火般灭了。

    “是祝楠石。”

    蓝莹嗓音淡漠,毫不在意。

    琉璃垂眸,不敢多问,继续运气施术,莹红的真气萦绕掌心。几息间,从法器中唤出的花色便被安置到茶桌旁的贵妃榻上。

    她凑上前解释道,“花色方才突然被玄策操纵,可这脉络却又不像附身,弟子一时不明。”

    蓝莹上前稍一抚脉,颜色大变,“玄策竟给她择了器!”

    琉璃瞳色微怔,心下大乱。

    择器这种邪门歪术,琉璃都不曾在典籍里看到过,只在魔界略略听过几耳。

    以蛊为饵、以身为器。

    择器不同于片刻附身,需要本体的精血为祭,一旦约束成功,被择器者无论身处何地、修为几何都将永远成为约束者的眼目,为其效力,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暂时附身。

    也难怪玄策对他们的动向如此熟悉。

    琉璃耳垂微微泛红,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愧意,看来衔珏之前怀疑他们当中有细作,也不为妄论。

    花色确实算是玄策的细作。

    “那该如何破器?”

    琉璃下意识追问道。

    蓝莹却眸色转暗,漂亮的凤眼眼角微微耷拉下去,“唯有先破后立、死而复生。”

    蓝莹的嗓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似是已做了决定。

    话音未落,她如白玉脂般的纤手中已现出一柄利刃。

    又是死而复生。

    琉璃柳眉轻蹙,斗胆拦住蓝莹欲下手的动作,嗓音热切,“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松,开!”

    蓝莹转眸,眼神狠厉,嗓音带着不容回绝的笃定,“我们的身边,绝不允许存在玄策的耳目。”

    琉璃阻止的手认命地松开。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她不过是不愿蓝莹再动用她所存不多的玄灵圣血。

    而蓝莹之所以不轻易在人前的露面,正是因为她就是在世人眼中已经陨落的上一届玄灵圣女。

    她的玄灵圣血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而她们,作为宗派覆灭后残存的余孽,只要活着就肩负着复活玄灵圣树、重建玄灵宗的使命。

    她们早就立下誓言,愿为此付出一切。

    随着蓝莹的手起刀落,花色殒命,同时她的手腕被割开一条长长的伤口,运气许久,才有一滴莹蓝的血液随之滴落至花色的唇边。

    血液滴落的瞬间,花色灰白的面色瞬间容光焕发。

    琉璃连忙运气为蓝莹止血,却不禁湿了眼眶,她哽咽道。

    “师父,蓝灵圣血无可再生,你的身体就快枯竭了......”

    “无碍。”

    蓝莹收回手,装作无事般背于身后,嗓音是一贯的冰冷无情、不带一丝温度,“管好你自己。”

    “花色已死,她起死复生之事,切记不可外传。”

    琉璃点头,垂眸为花色掖好被角,心下再三犹豫,虽知蓝莹不喜,仍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对着她的背影跪下。

    “师父,还望保重身体,玄灵一脉只余你我二人。”

    蓝莹离去的背影一震,嗓音略潮,“既你知如此,更要懂得保全自己。”

    “徒儿遵命!”

    琉璃领命起身,余光却瞥见正卧在床榻上的祝楠石,像是昏迷不醒,忙追问。

    “师父,这祝楠石该如何是好?”

    “你守在此处,自有无极宗弟子会来认领。”

    蓝莹回头,面纱不知何时已隐去,露出她那张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

    五百年前,认蓝莹为师的很长一段时间,琉璃都未见过她的真容。

    直到一次修炼无意窥见,琉璃方觉其掩盖面容的目的——她实在太美了,美到让人觉得任何修辞都苍白无力。

    这样极致的美,若不好生遮掩,只会招来祸患。

    据琉璃所知,这世上现存的人中,只有两人见过她的真容,一人是她自己,另一个则是无忧子。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何玉树临风、法力高强的无忧子哪怕放弃得道成仙,也要围在她身边几百年,为她所用。

    自古得道成仙,难过一个“情”字。

    “师父,恕我多问,我们为何要冒险救祝楠石?”

    琉璃在蓝莹面前鲜少多嘴,心知有些唐突,却不得不问,于是补充道,“因我暂将他作为修复结丹的对象,不知......可否?”

    蓝莹漂亮的凤眼转瞬眸色凌厉,带着威压,问到最后,琉璃不由声如蚊呐。

    “不可。”

    蓝莹的回复干脆利落。

    “为何?”

    琉璃不解发问,眼里满是探究。

    祝楠石不过一届无极宗弟子,家世也是普通凡人,蓝莹为何冒着被玄策发现的危险,也要力挽狂澜?

    “他的身份绝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他对我们将来所谋之事有大用处。”

    蓝莹嗓音郑重而坚定,继而又略有放软。

    “无极宗弟子诸多,你再挑一个便是,他有情债,怕是无法如你所愿。”

    情债?

    祝楠石那个铁疙瘩有情债?

    怕不是上辈子的吧。

    琉璃疑惑渐起,追问道,“那敢问师父是如何及时得知消息,前去营救的?”

    “受人指引。”

    蓝莹的简明回答,却在琉璃的灵台里飞速运转。

    如此及时且准确,这报信之人定是身处此局之中。

    首先排除衔珏,那日他也是无故卷入;祝楠石、谷雨和玄策都没有通风报信的能力或动机;纪长风身处局外暂且不论;花色根本就是玄策的眼线,也不可能。

    若非那个洞悉全局的人一直藏在暗处不曾露面,最有能力这般做的只剩下设局者白无双。

    可他既然选定了祝楠石作为垫背,为何又施以援手,或者是另有隐情?

    “一位故人。”

    蓝莹似是想到什么,难得有闲情地补充道。

    琉璃这才留意到,不知何时,蓝莹竟走至祝楠石的床边。

    她罥眉轻蹙,望向他的眸光在复杂中带着些许深沉。

    联想到方才谈论的字眼“情债”,琉璃心弦微动,忆起无忧子曾有一日醉酒,似也向她提过蓝莹因有情债,故此生注定无法回馈他的爱意。

    当时她还只道是无忧子这老道爱而不得,强行给自己找的借口,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许是注意到琉璃探究的目光,蓝莹果断收回视线,给了她一记冷眼警告,“除此之外,无极宗还有一人,你切记要离得远远的。”

    琉璃小心抬眸,目光疑惑,“何人?”

    “那人名衔珏,心思颇为深沉,小心为妙。”

    那个人......确实有八百个心眼子。

    琉璃打心底认同,可当一声“遵命”脱口而出,她又立马意识到不对。

    衔珏不是无忧子的徒弟吗?

    难道这消息是无忧子放给蓝莹的?

    他方才不还费老鼻子劲儿帮衔珏来着,转身就开始玩背刺?

    害,这老道还真不干人事,连徒弟都坑。

    琉璃刚想掰扯两句,却觉蓝莹早已不见踪影,连带贵妃榻上的花色,只得作罢。

    两人一走,偌大的房间就只剩琉璃与昏迷的祝楠石。

    她刚想尊师命出去唤人,却意识到,被她带回的花色不见了。

    这可不行,无极宗向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眸色一转,悄悄先溜去了她们之前位于隔壁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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