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嫣身子一僵,紧接着一把扯下盖头。粉嫩的脸庞露了出来,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朦胧的让人看不见真心。

    “你什么意思?想反悔?”姜嫣表情严肃。

    薛淮看着她这副表情,心里忽然有些怕:“不是……我……我就是问问。”

    姜嫣将盖头扔在桌上,侧身避开薛淮的目光:“不是就好。”

    好一个不是就好。

    薛淮低下头,看着地面,忽然露出一抹自嘲式的微笑。罢了,有些事强求不得。他抄过桌上的酒瓶,仰起头,作势要把酒往嗓子里灌。

    然而酒水还未沾唇,酒瓶就被姜嫣夺了过去。

    “说了你不能喝。”姜嫣站在桌旁。

    薛淮的脸冷硬的仿佛挂了一层白霜:“拿来。”

    “你这是在糟蹋我的心血。”

    手掌攥拳猛地砸在桌板上,“砰”的一声闷响:“拿来!”他咬牙切齿,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阴鸷狠戾的东厂提督。

    姜嫣站定不动:“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哪怕把我杀了都不行。”

    “姜嫣,你别以为我不敢!更别以为你能拿捏我。”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引而不发的力量。

    可姜嫣向来是遇强则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淮,静默片刻后忽然一仰脖子,冰凉的液体在胸口滑出一条滚烫的线:“喏,喝吧。”她将空了的酒瓶扔回到薛淮面前。

    薛淮瞪大眼睛看着她,看着她脸颊浮起红晕,看着她目光开始迷离,看着她身体一点点软下去,摇摇欲坠。

    在姜嫣彻底瘫倒之前,薛淮站起身,一把揽过她的身体,将她捞了过来。滚烫的身体抱在怀中,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一般在燃烧:“姜嫣,你别太过分。”他的声音轻似气流,明明是句警告,却被他说的好像在求饶。

    姜嫣目光迷离的看向他,忽然一扯嘴角:“你得快点好起来。”

    薛淮低下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在宫里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万一我顾不到你……”话含在嘴里,不敢再往下说,良久,他见姜嫣醉的沉了,转而将她抱到床上,自己侧躺在她的身边。

    姜嫣顺势翻了个身,只将背影留给薛淮。

    薛淮熄灭蜡烛,寂静幽暗的房间里,姜嫣蓦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眼前的白墙。她好歹是在男人堆儿里混迹过的人,若没一点酒量,岂不是次次都要落人下风。

    那几口酒不仅没能将她灌醉,甚至不足以令她微醺。可是有时候清醒要比醉着更难,她不是傻子,薛淮的心意她早有察觉,从自己唤他那声“夫君”开始,她就知道薛淮彻底沦陷进了自己的温柔里。

    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复杂的滋味,姜嫣说不清自己那声“夫君”里存着几分真心,但退一步想想,若不是大仇未报,或许自己真的可以留在薛淮身边。

    她承认薛淮身上的有种特质吸引着她,那种矛盾而又和谐的统一,坚强与软弱,冷漠与温柔。

    他们是同一类人,都要披着一层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外壳立于人前。她可以是他的妻子,也可以是挚友或是亲朋,反正自己现在没了靖国公的名头,成了个被世人遗忘、流浪在人间的孤魂。没有人会在乎门第高低,身份是否相配,她自己更不在乎。只可惜世事难遂人愿,情势如此,如今她对薛淮更多的也只能是利用。

    这无疑是出美人计,非单纯以美为饵,而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逢知己,到头来镜花水月,求而不得,再难期许。

    姜嫣啊,她在心底暗骂,你可真卑鄙,你活该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喉咙里涌起一股焦糊的苦涩,姜嫣忍不住咳了几声。她感觉到身后的薛淮动了一下,他还醒着。顺势翻过身,她对上薛淮的双眼。

    薛淮的眼睛很好看,是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眼便能让人着迷。

    姜嫣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恍惚间有了心荡神驰的感觉。

    薛淮试探着问道:“你是醒着?还是醉着?”

    姜嫣不答,只是伸手触碰他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激得薛淮身体一阵酥麻。薛淮心头一颤,翻身想要下床,哪知一双手臂突然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他只觉得整个人好似烟雾在飘,缓了好一会儿才艰涩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姜嫣侧过头,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脖颈上:“别动,你身体的每一寸我都看过,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话未出口,他的唇被一片滚烫所覆盖,目光都散乱了:“姜嫣……你不能……”

    屋外一片寂静,偶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林中偶有飞鸟掠过夜空,是夜枭在捕猎。忽然一声沉闷的低吼从屋内传来,带着极致的压抑,力道穿透皮肉骨骼,震动了肺腑,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满心满肺的痛苦委屈全部从心底呕出来。

    “姜嫣。”他将脸埋在姜嫣的颈窝:“你疯了。”他的声音又哑又颤:“你让我还怎么舍得放你走。”

    姜嫣不说话,只闭眼躺在满床的月光中一动不动。

    薛淮见她似乎是醉得沉了,偏过头用余光看着她,看她秀气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还有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处处让人着迷,处处都是令人心猿意马的风景。

    心头无端震动了一下,他凑近她耳边:“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话,说话。”他支撑起上半身,趴在姜嫣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看的虔诚,看的可怜巴巴,眼里噙了泪:“你这些都是哪儿学的?我没让婉娘教你这个。”

    姜嫣微微抬起眼皮,睫毛遮盖了她的眼睛,她目光迷离的望着他:“我学的好吗?”

    薛淮不回答。

    姜嫣抬起手,用手指轻轻蹭过他的唇,然后一路游移向上,画过鼻梁,眉毛,最后拨过他垂在额前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你真好看,像菩萨。”

    薛淮一扯嘴角,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透不出来。

    他只听姜嫣接着又道:“我知你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却要受尽刁难作贱,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你的心硬的时候比谁都硬,可是软的时候也比谁都更软,我都知道。”说着,笑了一下,脸上宛若流光浮动。

    薛淮垂下头,肩头微微耸动:“你最好……”他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姜嫣闭眼浅笑:“命早就许给你了,等能拿走的时候,我知会你,希望不会让你等太久。”

    薛淮心头又是绞得一疼,到底是什么事要他等?之前便说让自己等她几年,然后才能拿走她的命。到底是在等什么?和入宫有关吗?

    想来应该是有关的,否则她如何会这般坚定。他想问问那到底是什么,无论什么自己都能保密,更能帮她。然而刚一抬起头,却见姜嫣双眼紧闭,胸口随着呼吸时而起伏,时而落下,是个已经睡熟了的模样。

    薛淮叹出一口气,侧身躺在她身侧,静静的望着她的侧脸。从未有一刻感觉时间过得这样快,快到让他害怕,不想从前,不想以后,他就想时间定格在此时此刻,让他足够从容的好好看她,看她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当真就这样看了一整夜,看到晨光熹微,看到原本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这样过去了吗?他用手指轻轻拨弄姜嫣散如云雾般的长发,又将自己的头发扯到身前,与姜嫣的牵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不就是这样吗?好一个洞房花烛夜。他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他笑得很轻,可姜嫣似乎因此受到触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回过头,睡眼惺忪的看了薛淮片刻,轻声问道:“我怎么睡在这儿?”

    薛淮心头顿时一凉:“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姜嫣眨巴了几下眼睛,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昨晚怎么了?”她想了想:“我睡觉踢你了?还是抢你被子了?”

    薛淮将唇抿成一条线,两道热气顺着鼻腔喷出来,他扭头冲向一边,不让眼底的落寞被姜嫣看见。

    我想记一辈子的事儿,你却睡一觉便忘了。负心薄幸,凉薄寡恩,实在可恨。他暗暗在心里自言自语,表面上却装得十分镇定。穿好衣服站起身,他走到桌前,提起茶壶猛灌了好几口凉水。

    “那个……”身后传来姜嫣的声音。

    薛淮胡乱一抹嘴角,回头看向她,就见姜嫣坐在榻上很认真的问:“我有时候在外面想叫你,还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薛淮垂眸看向一旁:“我字元焕。”

    “哪两个字?”

    薛淮薄唇微启,刚想说什么又将话咽了下去。缓步走到榻旁坐了下来,他冲着姜嫣一抬下巴:“手伸出来,我写给你。”

    姜嫣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看着他认真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名字。”姜嫣笑着攥起拳头,像是要将他刚写的名字收起来。

    薛淮定定地看着她:“那你呢?”

    姜嫣愣了一下,她的名字太多,有真有假,有虚有实,面对薛淮这样真诚的态度,她不忍心拿假的哄骗他。思虑片刻,姜嫣轻声到:“手。”随即一笔一划在薛淮掌心写下“晏时”二字。

    知晓她这个字的人甚少,除了几个极亲密的,当中虽也包括高淳,但想必他不会在未来当着皇上的面这样喊自己。

    薛淮低头看着掌心,低声在口中喃喃念道:“晏时,晏时。”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姜嫣:“我好像曾经听皇上念起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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