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嫣目光闪躲着想支起身子。

    高淳见状连忙伸手按住她,半蹲在榻前:“别动别动,让朕好好看看。”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姜嫣脸上游移,越看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愤怒,看到最后,他的怒火擦出了火星子,倏的转过身问道:“谁干的?”

    宝珍小心翼翼地回答:“是荣贵妃娘娘。”

    高淳鲜少发怒,此刻只见他瞪着眼睛抿着唇,脸冷的几乎能刮下一层白霜:“什么理由?”他言简意赅。

    叶瑰意在这时开了口:“回皇上的话,靖妃这是替臣妾受过。今日下午臣妾在洗心池畔作画,哪知后来就遇上了荣贵妃,荣贵妃让臣妾替她画一幅飞燕图,臣妾说自己不会,她便认为是臣妾忤逆她,故意不画,因而要让婢女责罚臣妾。靖妃当时路过,恰好撞见当时的情景,主动过来维护臣妾,如此惹怒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因此打了靖妃。”

    高淳呼吸越发沉重,他咬着牙,愤恨的看向一旁:“贵妃这是嫉恨朕宠着靖妃,想要报私怨呐!可是她这一打不仅打了靖妃,也打了朕的脸,来人!”他猛地站起身。

    守在殿外的侍卫们冲了进来。

    高淳回头厉声道:“贵妃打了靖妃几下,朕全要替靖妃还回去!”

    “皇上不可!”姜嫣连忙制止。

    高淳转过头看向姜嫣:“有何不可?”

    姜嫣强忍着不适,艰难地开口道:“我前几日听说贵妃的父亲正在外头征战,若是皇上打了贵妃,事情传到孙大人耳朵里,岂不是要影响战局。”

    高淳侧脸扫了薛淮一眼。

    薛淮心领神会地应声:“贵妃的父亲海国公孙廷光确实正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如今战事正焦灼,持续了得有三个多月了。”

    见高淳站在原地依旧忍不下这口气,姜嫣继续又道:“皇上,切莫为了臣妾乱了朝局,这样的罪过臣妾实在受不起。”

    高淳皱着眉头,重新蹲在姜嫣身边,抓住姜嫣的一只手捧在掌心里。那只手纤弱美丽,让人看着忍不住就心疼:“朕这个皇帝做得当真是憋屈,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姜嫣轻声安慰:“皇上不必自责,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不会与贵妃计较。”

    高淳凝视着她,就见她再次扯着被角盖住脸,只留下一双迷离而疲惫的眼睛。高淳看着那双眼睛柔声细语的开了口:“你放心,朕一定不教你受委屈,日后定替你讨回来。”说完回过头,对身边的贴身太监邓采吩咐道:“贵妃这样跋扈必得受到些惩罚,且禁足三月,宣旨去罢。”

    邓采领旨跑了出去。

    薛淮在旁适时的提醒道:“皇上,那边儿的宴还摆着,您离开太久怕是不好。”

    “也罢。”高淳烦闷地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移回到姜嫣的脸上:“今天朕与内阁宴饮,方才在席间一听见你受了伤立刻便跑过来了,如今既已见了你,知晓了你的情状,不便再久留了。”沉吟着回过头,他仰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薛淮:“你留下,在朕回来之前替朕照顾靖妃,你是朕的身边人,朕信得过你。”

    姜嫣听完这话心里一急:“皇上不必了,这么宫女太监伺候着,哪里需要劳动厂臣。”

    “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尽心尽力确保娘娘无虞。”薛淮此言一出,算是彻底敲定了高淳的主意。

    高淳轻轻一点头,缓缓站起身,望着姜嫣说道:“好生歇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看着高淳动身离开,叶瑰意也在这时告了辞,她望着姜嫣柔声开了口:“娘娘今日恩情嫔妾感怀在心,待娘娘好转,嫔妾定会亲自前来拜会。”

    姜嫣一点头:“宁嫔姐姐慢走。”

    寝殿里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出去,唯独剩下薛淮一个人在榻前。他俯身坐在榻前的一支圆凳上,静静地端详着姜嫣,姜嫣的半张脸依旧被被角蒙着,一双眼睛略显瑟缩的看着自己。他心里隐隐一疼,伸手要去将被角扯下来。哪知姜嫣一侧身,却是避开了他的手。

    “躲我?”

    他明明面无表情,可姜嫣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姜嫣垂下眼眸:“不是。”

    “把被子拿下来,让我瞧瞧。”

    “别。”

    “为什么?”

    姜嫣不答。

    薛淮的脸冷得几乎快要结霜:“你一开始当着皇上的面儿怎么不遮?偏见了我才遮?皇上让我留你却想赶我走,严瑞要去告诉我你也拦着他,为什么?当真打算疏远我?”

    姜嫣被他着一连串的发问问得更加头昏脑胀,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她捂着胸口险些呕了出来。正巧这时陆景和与春信拿着药从外面走了进来,陆景和看见薛淮起先是一愣,然后很敷衍的道了声:“见过薛督公。”

    春信也跟着道:“见过督公。”

    薛淮轻轻一点头。

    陆景和转身半跪在榻前,从药瓶里取出一粒药丸,喂进了姜嫣的嘴里:“这药是止吐的,娘娘若觉得犯恶心就吃一粒。”

    陆景和的声音柔柔地缠在姜嫣耳畔。

    姜嫣半闭着眼睛一点头。

    陆景和将药瓶放在一旁,接着回过头,接过春信手中的药箱抱在怀中:“这里我来便是,劳烦姑姑看着药炉的火,莫让药烧干了。”

    春信应了声是,转身便走。

    春信走了,陆景和这厢从药箱里又拿出一瓶药膏,药膏装在十分精巧的青瓷盖盒里,盒里的膏体呈现略微透明的浅白色。

    他拿着专门刷药膏的小刷子沾着药膏,轻轻地在姜嫣的脸上涂抹,一边涂一边解释道:“这药叫白玉新颜膏,里面混了几十种药材,旁的都还算寻常,只是其中的一味白葵十分难寻,非得到西南的密林深处才能寻得,每年能流入市场的也不过百十斤而已,磨成干粉就更剩不了许多。不过这东西疗效好,不是寻常药材可比的,连涂个三日便可消肿,而且涂在脸上趋近于透明,不必将整张脸涂成个满脸花。”说着,他看着姜嫣粲然一笑,笑出满眼的温柔体贴。

    或许不仅是温柔体贴,甚至还有浓情蜜意。薛淮静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姜嫣早就主动向自己坦白了陆景和对于她的意义。他们自小相伴,互相称兄道弟,日日厮混在一起。连她哥哥沈篁都不知她是女子,可偏偏陆景和知道,不仅知道,还一直帮她守护着这个秘密。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谊?

    陆景和也算官家子弟,出身并不算差,若不是挂念着要复仇,姜嫣会不会嫁给他?

    想到这里,薛淮只觉得心口被针扎了一下,他蓦地站起身,动作之突然引得陆景和与姜嫣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

    “我去外面站一站,太医专心诊病便是。”他语气淡淡,随之转身走出殿外。

    姜嫣瞥了他一眼,并未阻拦。

    殿前月光满地,薛淮走到墙根儿下的那株山茶树前站住脚步。迎着头顶的月光,他瞥见了有几朵花落在了地上,果然正如姜嫣当初说的那样,是整朵一起落,落得干干净净。

    山茶花越冷开得越好,如今眼看这花期快要过了。落花也是遵循规律,强求不得,那人的规律呢?究竟该何时开?何时落?

    回头朝着阴影里一勾手指。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顺势浮现出来,是薛淮贴身的一名属下:“督公有何吩咐?”他站在薛淮面前抱拳躬身。

    薛淮双手背在身后,思索着说道:“去查查今天掌掴靖妃的是哪个宫女?我……”他忽然声音一顿,转而改了主意:“不,去查查今日跟在荣贵妃身边的都是谁。”

    对方轻声问道:“督公有何打算?”

    薛淮目光阴狠:“暗地里处置了,一个不留。”

    “会不会动作太大?毕竟连皇上也只是下令让贵妃娘娘禁足。”

    薛淮咬着牙低声道:“若非靖妃坚持阻拦,本督主只想连贵妃一起杀了。什么贵妃,什么海国公,都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敢欺辱本督主的人!如今看在孙廷光在外征战的份儿上我先姑且忍一忍,等战事一结束,必得让他孙廷光知道教女无方是什么下场。”

    “是,属下明白了。”

    “记住,仔细暗查孙廷光的底,混官场这么些年我还真没见过哪个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我不信他手指缝里没有一点泥。再查查他平日里都与谁交好,既然要动他便要动得彻彻底底,绝不给他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督公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看见属下作势要走,薛淮又叫住他:“等等。”

    “督公还有何吩咐?”

    “刘勇那边最近可有动作?”

    “似乎没有,上次靖妃娘娘在御书房的一番言谈算是撕下了刘勇老贼的一层皮,皇上看透了他的心思,现在也不大信任他,只不过一直留着舍不得下重手罢了。”

    薛淮略一沉吟:“给我盯死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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