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薛玉琉示意沈鱼自己拿着锦帕。

    不远处的几道黄色身影已落地,皆是些生面孔,手里握着一方灵鹤令牌,俯身向几人行礼,“各位道友,我们是灵光派弟子,受掌门之命前来接应。”

    接应?打都打完了,沈鱼有些无语。

    柳京舟轻咳,“猴村事已了,劳烦各位收拾一下吧。”

    为首之人颔首,“还请各位道友移步灵光派疗伤。”

    柳京舟回了礼,唤出流星,踏上,回头冲沈鱼笑道,“小师妹,师兄师姐身上的伤有些重,还是薛道友带你御剑吧。”

    说罢,不等沈鱼回应,他与贺稚舒御剑先行一步。

    沈鱼回过头,面前静静悬着一柄长剑,薛玉琉站在上面,向她伸出手。

    “谢了。”沈鱼握着薛玉琉的手,借力爬上了剑,她在剑上盘腿坐好,问道,“薛道友,你怎么又换了一把剑。”

    “脏了,便换了。”薛玉琉站在剑上,低下头,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沈鱼头顶,“不重要。”

    “哦。”

    沈鱼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间的气氛重新归于平静,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

    猴村离灵光派算不得太远,几人到的时候还未至正午,沈鱼和薛玉琉被灵光派的弟子引着往前走,隐隐约约能听见正堂里的交谈声。

    沈鱼踏进正堂,瞧见上首坐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绿衣,挑眉淡扫如远山,眼窝却深邃,眉目清冷,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发间一抹翠色,斜斜插着一只芙蕖暖玉簪,右手撑着头,左手正百无聊赖地在桌上轻敲。

    “哒、哒、哒。”敲击的声音不急不缓。

    忽地,她抬头,提起裙摆,如一阵风般从上首飘下,扑向了沈鱼。

    “小鱼儿!”她摸了摸沈鱼身上的血迹,哽咽道,“你瘦了。”

    “娘?”沈鱼被扑了个满怀,费力地从女子怀里挤出脑袋,试探地喊道。

    尤蚩灵“唰”地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哀怨地看向沈鱼,一扫方才的冰冷模样,控诉道,“小鱼儿,你见着娘,一点儿也不欢喜!”

    沈鱼于是无奈地回抱住她,“哪有,我可想娘了,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在灵光派见到娘。”

    尤蚩灵听了这话,很是受用,轻哼一声,得意道,“灵光派先前请我来医治弟子,我本是不想亲自走一趟的,只是一想到我的小鱼儿在此,便匆匆忙忙过来了。”

    一旁的白芙笑道,“多亏了蚩灵,弟子们已恢复了正常。”

    说罢,她带着灵渠和几位长老郑重行了一礼,“灵光派在此多谢沈夫人及几位小友。”

    尤蚩灵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面,微微颔首,转过头看向柳京舟,“好久不见呢小柳,这些年多亏你和小贺照顾小鱼儿了。”

    两人皆是微笑,“夫人客气了。”

    薛玉琉懒懒地倚着正堂的门,偏过头,冷眼瞧眼前的温馨一刻,脸上却是温润的笑意,忽地马尾上的红绳被人重重一扯,猝不及防下他一个踉跄,被带到了正堂中央。

    “呀!小玉琉也在这!”尤蚩灵见了他,笑眯眯的,“跟着小鱼儿来的?”

    “嗯,尤姨好。”薛玉琉垂眸,乖巧应道,纤长睫毛下掩盖了他投向某人的阴测测的目光。

    沈鱼的后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连忙替薛玉琉扶了扶歪掉的马尾,讨好地笑道,“对不住啊薛道友,力道没控制好,我给你重新梳一个?”

    薛玉琉斯斯文文地笑了,“玉琉哪敢劳烦沈道友?”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尤蚩灵听得云里雾里,大手一挥,“小鱼儿你给小玉琉梳个新的!”

    沈鱼一噎,薛玉琉倒是心情好了,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袖口,脸上是清浅的笑意。

    尤蚩灵则是拉着沈鱼,把她翻来覆去地又看了好几遍,边看边掉眼泪,“我的小鱼儿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连小裙子都不漂亮了!”

    “娘。”沈鱼无奈地看着自己绿裙上的斑驳血迹,“漂亮小裙子我还很多呢,这件脏了而已。”

    尤蚩灵才不听,“不行!要不小鱼儿你跟我回云栖吧,爹娘有东西要给你!而且云栖多好呀,又有好吃的好玩的,还能让你们养伤。”

    这话倒是没错的,云栖依山傍水,风景怡人,灵气充沛,不失为一个修养的好地方。

    但,书里没写主角团去了云栖。

    沈鱼犹豫地看向柳京舟,而后者了然,笑道,“小师妹在云暮山修炼多年,怕也是想家了,那便去一趟云栖吧,只是我们几人也免不得要叨扰夫人了。”

    说罢,他看向薛玉琉,“薛道友也想家了吧?正好一块儿回云栖。”

    尤蚩灵点头,拉着沈鱼就要出门,“小鱼儿,我们现在就走吧!云栖同灵光派离得近,一会儿就到了!”

    “哎哎哎!”沈鱼被她娘二话不说扯着走了,徒留下一串回音,“好歹和白长老她们道个别呀!”

    尤蚩灵把她拎上自己的剑,“别管了,灵光派和我们老沈家都熟成什么样了!”

    今儿天晴,云层浅薄,尤蚩灵御着剑,歪歪斜斜地朝前方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沈鱼扶着她的腰,闭着双眼,面如菜色。

    “娘......”沈鱼忍不住干呕一下,“我、我晕剑!”

    尤蚩灵道,“哎呦小鱼儿,你且忍忍,娘不是剑修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回了云栖让你爹教你沈家秘术。”

    说着,她往沈鱼嘴里塞了粒丹药,“到了到了,你先吃点缓缓。”

    到了?

    沈鱼睁开眼,眼前是巨大高耸的石壁,她抬头,瞧见石壁直入云端,四周围云雾缭绕,有彩鸟盘旋。

    尤蚩灵手腕翻转,掌心拍向石壁,庞大的石壁猛地震动一下,倏地掉下一根绳索,她回头笑道,“小玉琉,你且带着小柳小贺上来!”

    说罢,她右手掐诀,剑身倾斜,猛地后退几步,而后顺着绳索一路往上冲,直入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鱼害怕地抱住了尤蚩灵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她的身上,直到动静停了,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沈道友这么的......”

    薛玉琉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喂!你什么意思!”

    沈鱼从尤蚩灵身上跳下来,追着他跑了。

    薛玉琉看似是闲庭漫步,实则走得飞快,沈鱼跑着跑着,突然撞上了他的背。

    “薛道友,你干什么?”沈鱼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恰巧与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对上视线。

    他眼前一亮,朝她招手,“这便是沈少主了吧?一转眼都这般大了。”

    沈鱼眨了眨眼,听见里面有人淡淡道,“正是小女。”

    接着,那人顿了一下,又道,“小鱼儿,还不进来?”

    语气淡漠随意,像是随口一说,并不放在心上。

    沈鱼有些发怵,原书中写道修真者子嗣艰难,且为避免各方面的麻烦,一般只会有一个孩子。沈鱼的父母好不容易有了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尤其是她爹沈洺逸,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她抵着薛玉琉的背,硬生生把他先挤入了正堂,自己这才提起裙摆跨过了台阶。

    座上是身着一袭与尤蚩灵同款墨绿长袍的男子,凤眸狭长,长眉微挑,懒懒地靠在椅背,凌厉眉骨至下颌,一半隐于暗中,看不清神情。

    “小鱼儿。”他淡淡道,指了指下首的几个中年男子,“这是几位叔伯。骆家、徐家、周家。”

    都是云栖沈薛两家的附属,沈鱼一一问了好。

    先前同她打招呼的八字胡须抚掌笑道,“骆某还曾抱过沈少主呢,一眨眼,沈少主也到了合籍的年纪了。瞧瞧,和薛公子一块站在这儿,真是登对。”

    薛玉琉被点到名,行了个礼,“见过沈叔和几位叔伯。”

    沈洺逸摆了摆手,“你们都去换身衣裳吧,小鱼儿,你娘呢?”

    沈鱼乖乖地答道,“在后头,爹,我先去换身衣裳。”

    待沈洺逸点了头,沈鱼扯着薛玉琉的衣袖,拉着他出了正堂,又见门口的侍女朝她福了福身子,“小姐请随青荷来。”

    青荷在前面带路,沈鱼悄悄凑近了薛玉琉,“薛道友,你同我爹熟么?”

    “自然是熟了。”薛玉琉轻叹,怜悯地看向她,“毕竟我也是你爹嘛。”

    “你!”

    沈鱼气鼓鼓地偏过了头,跑上去一把拉住青荷,“我们快点走,别理他!”

    她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要不是青荷险险拉住她,还差点跑过了头。

    虽说方才沈洺逸态度冷淡,但沈鱼的住所却是精美得无话可说,雕栏玉砌,小溪潺潺,无一处不是精致华美,可见布置之人的用心及沈家的财大气粗。

    她屏退了一众侍女,独自跳入浴池,玩得不亦乐乎,只洗得皮都皱了,才擦干身子,换上了新衣。

    等她从房里出来,院里已是空无一人,沈鱼抱着换下来带着血迹的衣裳,蹲在小溪边,一点点地搓着。

    可洗着洗着,眼前便投下一片阴影,按理说今日晴空万里,当是敞亮无比,沈鱼嘟囔着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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