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嫣然这话一出,不止叫身旁的齐珩煜与柳玉颜齐齐一惊,皱拢眉头不解地看向她,便是那端坐在高位上的正德帝,此时也鹰眸一眯,下意识倾身朝曲嫣然看去。

    “你方才说,这话本子,是你所写?”

    正德帝问着,以食指轻敲了下红木雕成的木桌,“但这后续,并非你所写?曲嫣然,你如何证明自己清白?”

    如若不能证明清白,那便是意图谋逆的死罪!

    即便她是皇帝的亲侄女,那也根本逃脱不了罪责!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当真是好狠的心,当真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曲嫣然心头微沉,攥紧了袖袍中的手,再度开口时,声音四平八稳:“这话本子是臣女在内宅闲来无事时,随手写成的。不想之后化名为洋葱先生,将这话本子放到市面上去,竟大受好评。臣女诚惶诚恐,之后又遇上了绑架一事,于是便也将这出话本子搁置了。”

    “却不曾想,之后竟有人冒充了我的笔名,续写了这大逆不道的内容!”

    说着,曲嫣然俯首再度叩首道:“圣上明鉴,我近日已经找到当时与臣女合作的书肆老板,臣女所写的手稿都在他那里。皇上只宣他进来一问便知真假!”

    正德帝眯眸,沉沉发问:“哦?那么那老板,此时现在何处?”

    齐珩煜听得只心头微沉,薄唇翕动,正想说那老板如今还未找到踪迹,却听得一旁的曲嫣然已然开口道:“那老板被追兵四处追赶,此时逃进了寻芳阁里假扮了龟奴避难,皇上只要派人去寻芳阁里,对上一个暗号,那老板自然就会出来。”

    “暗号是何?”正德帝沉声发问。

    曲嫣然扬唇,淡淡一笑:“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

    大殿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

    曲嫣然坐在殿下,面上虽仍旧一副镇定自若的形容,可红袖袍中的手却不自觉收紧。她也不确定,追风是否将杨洪恩好好守在寻芳阁中。

    毕竟齐珩煜的人,此时或许还是全力缉拿杨洪恩。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曲嫣然下意识朝一旁的齐珩煜扫了一眼过去,却见他此时双手攥紧,正拧着眉头,脸色沉闷地坐在一旁。

    感知着她的视线,齐珩煜也朝她看去,却不想下一瞬,曲嫣然却已经将那视线收了回去。

    齐珩煜薄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又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了。

    他万不想他苦苦寻觅的人,此时竟被她找出了踪迹,甚至秘密藏在了那寻芳阁中。

    只是烟花之地,她如何沾染上的?

    他有时实在不知,她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锦衣卫已押着那杨洪恩来到大殿之上!

    “草民杨洪恩拜见皇上!”

    砰啷一声闷响,杨洪恩直挺挺地跪倒在那大殿上,年迈的头颅也跟着种种磕在玉石上头,用力之猛,仿佛要将那玉石铺成的殿堂都砸个窟窿来。

    见得杨洪恩进来,曲嫣然眼眸一沉,不由得朝他看去。而大殿上的正德帝已然开口问道:“你可是那鸿恩书肆的老板?昔日这本《恶毒正妻》,是在你书肆印刷出版?”

    问这后半句时,正德帝鹰眸一眯,食指再度曲起,咚咚地敲了这案桌上那话本子两声!

    曲嫣然听得心头微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茶杯,她发觉她这个舅舅做事有个特点,那便是惯爱端着这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一声一声地敲着这木桌。

    虽然表面上一副并未发怒的形容,然而实际上这一声声地落在人耳朵里,实在是叫人胆寒得厉害。

    “回皇上,那鸿恩书肆的确是草民一手创办。三月多以前,郡主曾命丫鬟巧云拿着话本底稿前来投稿。草民一看内容丰富有趣,立刻答应了与夫人合作售卖这话本子,只可惜——”

    杨洪恩将那话本子这些月的初稿都交给锦衣卫。看着那厚厚一沓的书稿,杨洪恩不由扼腕,之后又将头重重地磕在大殿上,“只可惜一月前乱贼之事爆发,夫人无辜被牵连其中!之后虽已得救平安回府,却仍然被那些奸人造谣,说夫人竟与那反贼有何勾连!”

    “皇上,便是泥人也会有三分气性!草民虽是一介布衣,却也受不了夫人被这样平白冤枉!于是遂出了新册子,想为夫人平反一二,可谁知草民竟没能将夫人救出,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仿佛是想到陪自己颠沛流离的妻儿,杨洪恩说这话时不免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随着又一个响头磕下,杨洪恩血泪瞬间染上大殿。

    只听得杨洪恩涕泗横流道:“草民不知这幕后主使是谁,竟冤枉草民与那碧水云天有所勾连!草民先前的确是在书肆做不下去时,接纳了一笔贵人的投资,可草民万万没想到,那竟是反贼的人啊!”

    “此事一出,顺天府的人大肆搜捕草民,草民无奈,只得关了书肆,带着妻儿连夜逃走……若非是夫人某次在同我谈生意时,意外得知了我的老家,派人来那儿找我,让我说出真相被为自己平冤,那草民与夫人的冤情,恐怕这辈子都洗刷不了了!”

    “皇上,草民这书肆乃正德元年,也便是圣上登基那一年建立。那年皇上登基后减免赋税三年,草民一家喜不自胜,隧后来将这书肆命名为鸿恩书肆,念的便是皇上鸿恩浩荡,又如何会起了这谋逆之心!”

    杨洪恩说到此处捶胸顿足,慷慨激昂,仿佛即刻便要呕出一大碗鲜血出来。

    说起来杨洪恩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此时伏在大殿上痛哭,竟宛如一个婴孩一般无助。

    曲嫣然垂眸看着,只觉得心下一紧,竟平白地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来,苦苦经营了大半生的营生,一朝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毁于一旦,是个人大概都会承受不住的。

    轻轻吸了一口气,曲嫣然攥紧了袖袍中的手,起身与杨洪恩齐齐跪在地上便续道:“皇上明鉴,臣女在发现京城中有大量丑化臣女且污蔑的书籍后,便隐隐预感到有些不对,其后在杨老板被迫逃难后,臣女意识到若再无动作,恐怕只能坐以待毙,所以便私自用母亲留给臣女的嫁妆,买下了这书肆,之后费劲千辛万苦去将杨老板找回。”

    “只为了今天——”

    曲嫣然抬起头,目光灼灼而坚定,仿佛一个即将慷慨就义的战士,“望圣上能还臣女一个老板一个清白!”

    正德帝彼时已经匆匆看完了手中书稿,诚如曲嫣然所言,这上头内容只到那正妻与那侯爷和离之后,故事到这儿便也戛然而止,未有续书。而据锦衣卫方才搜查得知,在曲嫣然将这书肆盘下来后,其后的续作也的确不再出自于鸿恩书肆。

    如此,这一切背后必有人在秘密筹谋。

    正德帝听罢一语不发,只冷峻地眯起一双寒眸,视线扫过一旁仍坐着的齐珩煜与柳玉颜,忽然冷不丁的开口:“你们三人都是同一宅院中生活的,相比彼此之间都很熟悉。昭阳方才所说,可有半分虚言?”

    正德帝一面说着,食指一面轻敲着案桌,压迫与审问的意味,压得人竟有些抬不起来头。

    齐珩煜听言立刻起身,双手抱成拳来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回圣上,前段时间虽有人向顺天府举报,称鸿恩书肆与那反贼暗中勾连。可臣调查之后却发现除却几笔合作的书籍外,两方并未有太多牵扯。”

    “臣想将这一切调查清楚,这才会全力缉拿老板杨洪恩。”

    齐珩煜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完,正德帝便将目光淡淡的移到了一旁的柳玉颜身上,“你呢?在府上可有发觉你姐姐有何不对劲之处?”

    实则不光是正德帝,随着齐珩煜话音落下,曲嫣然与齐珩煜也将目光看向柳玉颜。

    毕竟她若想要害曲嫣然,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曲嫣然如是想着,袖袍中暗藏的手渐渐攥紧,垂下的凤眸也跟着眯起,仿佛在顷刻之间,她已然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皇上明鉴!”

    却听柳玉颜哭着一叩首,哽咽地说道:“姐姐在府上一向宽宏大度,永安侯府宅上下,也一向安稳和谐。姐姐平日里同我们说的最多的,便是皇上如何如何仁爱明德,绝不会做出半点谋逆之举!”

    柳玉颜说得声泪俱下。

    然而高位上的正德帝却冷笑一声,声音气势恢弘得,传遍了整个勤政殿:“料你也不敢。如今这时候你若还想着反咬她一口,那你当真是罪无可恕,该当以死谢罪!”

    正德帝一锤定音。

    “昭阳方才说,这是在府宅中闲来无事时,无聊写就的话本子。你方才也说,你们永安侯府家宅和睦,那么即便是写,只怕也也都是些和睦的画面!如何会有那样多,你们联手欺负我侄女的情形!”

    砰一声,正德帝一掌拍在这案桌上,“朕在召你们进宫时便已经得知你们二人其心歹毒,屡屡欺辱昭阳不放!齐珩煜,柳玉颜,你们当真以为,昭阳身后没有靠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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