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同柳玉颜?

    曲嫣然听得这话,眼皮子一跳,继而以一种类似于看到鬼的,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齐珩煜。

    须知柳玉颜这人对齐珩煜看得极重,使劲了浑身解数,便是要同齐珩煜绑定在一起的。枉费心机的做了这样多,齐珩煜如今还要跟她断了,于柳玉颜而言,岂不是多年心血都毁于一旦了?

    那柳玉颜又如何能同意?

    更何况齐珩煜这人,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都好生护着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屈辱?

    如今这是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娇妻在旁,红袖添香的日子,全然都不要了?

    曲嫣然只觉得眼皮子抽动得厉害,一时间有些理解不了齐珩煜的盘算。

    齐珩煜只紧拧着眉头,将袖袍中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地松开了手来,继续端着那副苦大仇深的操劳模样续道:“这些天来,我实则好好琢磨过你说的话了——自然,你多半也是不信的,只不过你信不信的,我也掌控不了。那便罢了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左右你要和离,我们便也和离好了。”

    “今后老死不相往来。桥归桥路归路。如你所愿。”

    齐珩煜像是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好了,只默默攥着拳,车轱辘话连环说。

    曲嫣然扬了扬细眉,倒是莫名的,竟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来。

    却听齐珩煜又长叹出一口气续道:“我只是在想,或许你说的话是对的。玉颜跟着我的这些日子,或许过得也并不算好。当然……你也一样。人人皆有追寻幸福,阖家美满的权力,只可惜我大概是没能给她的。”

    齐珩煜摇摇头,此时他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只是琢磨着,人人都有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权利。

    柳玉颜是。曲嫣然也一样。

    他昨夜彻夜难眠,忽然想到,其实曲嫣然当初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他,或许以她的出身,怎么也会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身份地位,恐怕都不在他之下。

    至于脾气……

    其实这么多年来,又有谁敢让这样骄傲明艳的昭阳郡主,受得半分委屈?

    纵然是太后皇上,都是鲜少对她说什么重话的。

    如果她没有遇到他,或许她会过上很好很好的一生。

    只是这些话,齐珩煜如今是对她说不出口的了。他发觉自己并未有什么立场再说这话了。

    或许和离,所有人都好。

    风雪仍在猛烈地飞舞着。

    曲嫣然静静地听他说完。

    其实他这话打头那段时,她还蹙了蹙眉头,本想打断他叫他别说了,毕竟他这样丰沛的情感,这样体贴的话语,说去给柳玉颜听,她该当是很欢喜的。

    但要拿到她面前来作秀,那委实是有些浪费了。

    毕竟诚如他说过的那般,她这人是没有心的。

    但听得他说到后半截,曲嫣然勾起唇角,莫名笑了起来,轻叹一声有些感慨道:“齐珩煜,其实我有时当真是不太明白你。我发觉,你总是不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至极。”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今后你与我二人和离后,咱们三个也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如若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就好。”

    说罢,曲嫣然红袖一拂下,迈步便往前走了。

    齐珩煜瞧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一时哑然,他原本还想补一句,说今后她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 ,但凡他能出力相助的,决然不会推辞。

    但见那抹红影已渐行渐远了,齐珩煜默默攥拳,生生将没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想来,她大概也是不需要他什么帮助的。

    ……

    太后将将大病初愈,曲嫣然一行人原本打算直奔慈宁宫去拜访,可谁知人还未走到慈宁宫,便先被她皇帝舅舅的人给拦了路。

    郑公公堆着满脸的笑道:“郡主,侯爷,皇上说想念你们得紧,请你们先去勤政殿一会,过会子再一同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曲嫣然闻言,细眉一挑,心头幽微的沉了下去。一旁的齐珩煜也眉头微皱,沉默一瞬后,便缓缓开口道:“烦请郑公公引路。”

    “诶。贵人跟奴才走就是了。”

    郑公公笑呵呵地扬了扬拂尘,领着二人便朝勤政殿走去了。路上柳玉颜也如厕完毕,匆匆地跟了回来。

    郑公公瞧见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玉颜一眼,只赞叹了句这姨娘瞧着便温婉贤淑云云。曲嫣然只做不闻,一行人沉默地朝勤政殿走去。

    勤政殿内香炉袅袅升腾。

    正德帝正坐在高位上,眉头紧锁着,研究着手中那份裹着黄皮的书册。那上头也不知是写了些什么 ,气得正德帝那浓黑的眉头拧成一团,然而不过转瞬,他又眉头舒展,呵呵笑了起来。

    正德皇帝今年年近四十,膝下子孙满堂,此时这么一笑,还颇有几分慈祥的祖父模样。

    曲嫣然远远瞧着,稍稍行了一礼后,含笑问道:“舅舅这是见着什么有趣的了?竟一会愁眉不展,一会却又欢喜不已的?”

    说着,曲嫣然又仿佛想到什么,又问:“听闻最近边境守卫严谨,又端了几个逆贼窝点,也不知舅舅是不是为这事儿欢喜?”

    曲嫣然幼年父亲在外打仗,为了有人照料,还在宫里寄养过一段时日,跟舅舅姑母一向比较亲,说起来话倒也没什么顾忌。

    齐珩煜不比她,闻言只恭敬地向正德帝行了一礼,道:“皇上。”

    “欢喜?这国事整日繁忙,呈上来的奏章不是说这边发了大水,便是那边开支需要补给了。还有前几日碧水云天那事儿……朕这一天天的啊,瞧着头都大了。”

    正德帝呵呵一笑,合上手中书册便招呼他们二人落了座,长叹一声后又笑道:“呵呵,先坐先坐,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儿了。”

    提起碧水云天那桩子事。

    齐珩煜眸子一沉,不自觉地朝曲嫣然看了一眼去。

    却听得正德帝以食指敲了敲手中的书册后,笑呵呵地续道:“新近稍微能叫朕展颜的,或许便是这来自民间的话本子了,朕这几日全靠着它解闷儿。唔,你们新近看了吗?说是在京城里火得厉害呢!叫什么——哦,”正德帝将那话本子的扉页翻转过来瞧了瞧。

    “哦,叫《侯府恶毒正妻》。”

    曲嫣然那厢正从郑公公手中端过热茶,用茶盖轻轻在茶碗上拂了拂,正准备散散这热气,陡然听得正德帝这话,心头一紧,下意识掀起眼皮子,朝正德帝看了去。

    而也不光是曲嫣然,齐珩煜与柳玉颜彼时,闻言也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朝殿上望去。

    只是龙颜不可直视,二人又匆匆将头垂了下来。

    曲嫣然不动声色地问着:“听说是很火了。却不知,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正德帝笑眯眯的,目光却蓦地对上了曲嫣然的——不愧是做了半辈子帝皇的人,眼神犀利而压迫感十足,落在人头顶上,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

    “说的倒不是个多么惊喜的故事,甚至还说得上有几分俗套。然而有趣的便在于,这细细看下来,却叫人觉得颇有几分意思。”

    正德帝拍着大腿呵呵一笑:“说的是这位正妻本出身不凡,及笄后嫁了年少相识的侯爷做妻,可婚后却被小妾陷害,丈夫欺辱,便是府上的丫鬟婆子,也要拜高踩低的欺辱几句。看得人真是着实生气啊。”

    正德帝长叹出一口气,忽地像是想到什么,转过眸朝曲嫣然三人瞧去:“话说这情节设置,倒有几分像你们府上的情形。”

    正德帝眯起寒眸,声音陡然一寒,“齐珩煜,你可是私底下没管好你这姨娘,叫我这侄女受了什么委屈?”

    竟带着十足的拷问!

    齐珩煜心头骤然一紧,还未开口,柳玉颜却已先一步起身,扑通一声跪下地上哽咽道:“皇上明鉴,民女若敢叫姐姐受半分欺辱,愿提项上人头,以死谢罪!”

    言辞诚恳,仿佛顷刻之间便要落下泪来。

    曲嫣然只淡漠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玉颜,并未多言。

    如今告状,仿佛并不是个多好的时机,不若再等等看正德帝的意思。

    毕竟她总觉着,正德帝如今提起这话本子,估计不是什么正经欣赏她的态度。

    大殿上的那正德帝仿佛是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这才呵呵一笑道:“朕只是同你说个玩笑,何须如此大惊小怪的。至于欺负什么的……齐珩煜,朕料你也不敢,你若敢伤了昭阳一根手指头,朕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呵呵!”

    正德帝笑呵呵的说着,又抬手指了指郑公公:“去,将人扶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郑公公忙不迭地上前将人扶起。柳玉颜仍惊魂未定的模样,擦了擦眼角的残泪,步步走回席间。

    待柳玉颜坐定,正德帝将手按在那话本子上,也缓声续道:“所幸那正妻自强不息,竟在这重重压迫下,利用自个儿医术开医馆,救治贫苦百姓,攒够了不少银钱后,跟那蠢侯爷提了和离,还将那小妾陷害过自己的种种,一一枚举出来。真叫人大快人心呐。”

    曲嫣然沉默不语,这的确是她话本子写的内容,牵了牵红唇待要跟着附和几句,却见正德帝眉心微皱,长叹一声后,话锋一转道:“只是若是故事,停在这里倒还罢了,可叫人不解的是这后半截——”

    “那正妻和离之后,竟跟了反贼做起一对亡命鸳鸯,所学的医术,最后也做成背叛我朝的毒药!”

    “她所学所思种种,最后竟都成了谋害我朝的一大利器!其谋逆之心,简直昭然若揭!朕真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在幕后写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书!“

    正德帝眯起一双鹰眸,视线冰冷的压迫在下方坐着的三人身上,“这等谋逆之书,竟还能在市面上流通!真当我大周朝无人能管了吗!”

    砰一声,正德帝沉下脸抬手一扬,将那裹着黄皮的话本子猛地扔在地上!

    天子一怒,可血流千里!

    而话中的意味,竟是直指齐珩煜,仿佛是在拷问他,为何办事如此不利,竟放任其在市面上乱窜这样久都没有动作!

    曲嫣然齐珩煜三人心头突地一跳,齐齐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齐珩煜更是心头一沉,他这几日已极力撤下京中那在售卖的话本子,于顺天府那边,也将调查的重点从追查那话本子的作者,换成了去找那书肆老板,以及郑云朗下落,却不成想,这一切仍然被正德帝发现!

    难不成,当真是她又在这后头添了续作,背着他在暗地里流通?

    齐珩煜袖袍中的手攥紧,视线也不自觉地,往一旁的曲嫣然望去。

    只不过一瞬之间,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皇上,话本子一事是臣追查不当,但据臣调查所知,这话本子只是一些乡野读物,与反贼与西秦并无——”

    “皇上明鉴,这话本子是出自臣女之手!”

    不待齐珩煜说完,曲嫣然竟不卑不亢地将这一切应了下来。

    她方才脑中飞速运转,她虽在那话本子后又添了续作,可谨防与之前的事沾上干系,她已经更换了书名,而后续的内容也绝不是这样!

    那么正德帝手中话本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有人在这期间假冒她名义,故意续了这些大逆不道的内容想来诬陷她!

    而正德帝此番会在他们去拜见太后之前拦下他们,还开了个这样的小会,将他们聚在一块私下谈话,那么或许能说明——

    正德帝已然查清了幕后主笔是她!

    曲嫣然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正德帝一字一句道:“话本虽出自臣女之手,但臣女一心向着我大周朝,绝无半点谋逆之心!此话本和离前剧情都是臣女一手所写,可和离后的剧情,却与臣女没有半点干系!”

    “臣女有证据,可证明臣女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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