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嫣然此时陡然见着齐珩煜赶来,眼皮子突地一跳,隐隐的就猜到或许这场乱战当真是有些可怖的了。

    约莫是齐珩煜与柳玉颜还未被押送去地牢,这群西秦的乱贼便杀过来了。

    场面一乱,锦衣卫大概是分身乏术,齐珩煜又一向忠君爱民,自然是麻溜地就跑回来护驾了。

    这么一想,曲嫣然仿佛是预感到什么一般,眼皮子一掀,果不其然见着那光影之中,一抹淡绿色的身影恍惚藏匿在大树之下。或许也是这朝夕相处下来的本能,曲嫣然此时一眼便猜出,那背后躲着的便是柳玉颜!

    竟这样痴情?

    这样厮杀的乱斗中,她也敢跟着齐珩煜回来?

    曲嫣然心头不免感到一些不可思议,而也恰在这时,一阵疾风从耳畔刮来,是方才被一脚踹开的郑云朗,此时竟又一记豹子掏心般的,伸手要朝她抓来——

    “妻子?阁下也好意思称夫人是妻子!你屡次三番污蔑她欺辱她,甚至对她拔剑相向时,可曾想过她是你的妻子?你迎娶妾室过门,独留她一个正妻独守空房成为天底下人的笑话时,可曾想过她是你的妻子?”

    郑云朗伸手待要抓住曲嫣然衣袍,却被齐珩煜一记手刀痛击上郑云朗手腕,跟着反手一撩,一把扯下郑云朗面上蒙着的面罩。郑云朗被这一记震得手腕颤抖,连连后退几步,咬牙怒目瞪向齐珩煜,“周朝人果真是虚伪至极!”

    随着郑云朗这一声怒斥,他面上面罩也砰啷一声落在地上。借着冬日灿烂的日光,齐珩煜黑眸一沉,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人,便是几月前与他在思过崖上交过手的碧水云天的头目——郑云朗!!

    齐珩煜眯起黑眸:“竟然是你!”跟着冷笑一声:“果真是祸害遗千年。那日你便对我妻子包藏祸心,一步一步将她诱拐上山,如今你却仍旧贼心不死,竟又一次地来到我妻子面前企图引诱她!虚伪?你这等卑劣无耻之徒,何来的脸面谈虚伪!”

    齐珩煜语气冰冷而不屑,说完抬手折断头顶那被雪压弯的一截树枝,跟着一手推开曲嫣然后,挥动树枝便要朝郑云朗刺去,“昭阳你快走!这里由我断后即可!”

    “走?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要走!!”

    郑云朗仿佛是被齐珩煜方才这些话激怒,只听得哗啦一声,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条如毒蛇一般的软剑,朝着齐珩煜便猛地刺来——

    ……

    彼时风雪越来越大。

    曲嫣然在被齐珩煜推了一手后,便扭转过头奋力往前跑去。也真是奇了,明明齐珩煜此时只用着一方破树枝同郑云朗缠斗,但几个回合下来,她竟听到了刀剑与树枝兵戎相见的声音!

    她忍不住蹙眉回头。

    一瞬之间,她仿佛看到她父亲昔年手持兵刃,教她与齐珩煜习武的画面。父亲戎马半生,教起她与齐珩煜功夫时,一招一式出手凌厉,横眉冷对间出口的话也雄劲有力——

    “习武不是过家家,更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手段!我教你们功夫,是望你们强身健体,将来能好好保护自己!”

    “……如若可以,也盼望着你们能用你们这一身的武艺,将来好好去守护我们这大好河山。”

    彼时的曲嫣然与齐珩煜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手持着木棍随父亲比划着。她眼神散漫,一招一式都是招式凌厉,可落到实处却又终究软绵绵的。

    齐珩煜却不然。他那时便将眉头紧拧着,一出手狠厉果决,没有半分犹疑与软弱。再见他眉眼,那是少年人不应该具备的凝重与愁容。

    ……

    只听得铮棱一声,终于在一个回合下,郑云朗长剑一挥,一举斩断了齐珩煜手中树枝!

    大概是强劲的刀锋所致,齐珩煜握着手中断裂的这树枝猛然后退了几步,皱眉猛然抬起头时,却见眼前寒光一现,郑云朗竟手持利刃朝他面门袭来!

    出手狠厉,显然便是存了置他于死地的心!

    然而也便在这时,一方红鞭猛地袭来,竟一把卷住了郑云朗手中长剑!

    齐珩煜回头,却见雪夜中曲嫣然一袭红衣胜血,素手握着那方血色的长鞭朝他飞驰而来。曲嫣然蹙紧两弯细眉,低声怒斥道:“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救你一次!”

    曲嫣然怒骂着抽动长鞭,想要一举带回郑云朗的软剑,可谁知郑云朗那厮劲力十足,竟索性握住她那方长鞭,将她一把拖到了自己身边来,“为了这样不值当的男人,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

    郑云朗眼眸猩红,仿佛登时便要堕入魔道一般,“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可知真正救了夫人的人,其实是我呢?”

    曲嫣然蹙拢眉头,一时间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这人怎么回事,明明一副对她为敌的模样,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被她伤得狠了的样子。

    ……那疯魔的模样,倒是跟沈安安那时有几分相似。

    曲嫣然这么一愣神间,齐珩煜已经再度抢步过来,一掌要打向郑云朗面门,郑云朗黑眸一凛,一手将曲嫣然护到身后,跟着暗自运气一掌朝齐珩煜猛地击来,齐珩煜侧身一躲间,郑云朗却暗藏三根毒针,猛地朝齐珩煜扔去——

    曲嫣然瞳孔一缩,下意识喊出口:“齐珩……”

    “侯爷!”

    一道细软的声音骤然传出!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也猛然抢到了曲嫣然身前!

    柳玉颜竟在此时冲将上来,一把推开齐珩煜,为他生生扛下了这三根毒针!!

    “玉颜!”齐珩煜瞳孔一震,眼看着柳玉颜在他面前倒下,他单膝跪地将她连忙扶住。

    “侯爷……”柳玉颜身子瘫软在地下,含情脉脉地望着齐珩煜,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血。

    曲嫣然见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在心头啧啧称奇,暗道这真是一出顶好的狗血戏码啊。她倒是也不知道,怎地这样精彩刺激的戏码发生时,她总会在旁边见证着?

    难不成,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她好多积攒一些创作的素材?

    曲嫣然深以为然,余光瞄着郑云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时,细眉一挑,忙将胳膊从衣袍处一点点抽出,跟着转身就要往外逃去——

    她可不并不想陪这几个人,演这出恨海情天的狗血大戏!

    可谁知她脚下一滑,竟一个咕隆掉进了那冰河之中!

    最后一丝意识丧失之前,她听到三个惊慌的声音——

    “昭阳!”

    “夫人!”

    “姐姐!!”

    ……

    然而最终能清晰听到的,只有咔嚓一声冰面裂开的声音,以及她沉入冰河后,咕咚咕咚的水声。

    ……

    约莫是十来年前,昭阳也曾这般堕过水。

    也是这样这一个冰雪交加的天气,也是这样一场恨海情天的狗血大戏。

    那时她还不过十五,正是稚嫩的年纪,随着父亲来宫里给太后祝寿时,意外地发觉齐珩煜身旁竟多了一位柔弱娇艳的女子。

    彼时的柳玉颜也不过十五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就这么叫人瞧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见着总免不了几分醋意。可一问齐珩煜,这厮也总是说,只是他的妹子。她不信,再问下去,这人却又干脆板正了一张脸,不想再多说下去了。

    她也别无他法。只得一个人走到那御花园去散散心。

    偏生又遇上了平阳。

    平阳觉得那什么柳玉颜,都是曲嫣然一手安排的。

    是她专程给齐珩煜找了个暖床的丫头,好叫她之后好上位。

    她被平阳简直气得头疼,心说我压根不认识那什么柳玉颜,何谈什么专程找的?再者说了,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想同他在一起而已,说什么上位不上位的,天底下男人这样多?左右不过是他若无情我便休就是了!

    也不是要非他不可的。

    气鼓鼓地沿着河面走了一段路,长吐出一口气正准备要回姑母殿里了,却忽地听到一阵猛烈的河水扑腾的声音。她猛地一扭头,却见湖中央里,齐珩煜竟不知怎么沉入了这湖里,此时正翻腾得上下沉浮着!

    他不会水!这个认知冒出头的瞬间,她美眸一张,几乎想也不想的,咕咚一声扎进这冰冷的河面之中,忍着刺骨的冰凉的寒意,潜入湖里一步又一步的朝他靠近。

    齐珩煜,我来了。

    你不准死。

    你将来跟谁在一块儿都好,可我不准你死!

    彻骨的寒意刺进骨髓,冻得她骨髓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她极力克制住这一切的痛苦,铆足了劲力拼命朝他游去,别怕,我带你回家。

    哗啦——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她咬着发抖的牙关,终于将他拖上岸来。

    河岸上,她周身被冰冷的河水浸湿,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地,看着身旁仍在昏睡的少年。她奋力咬了咬颤抖的牙关,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地,将他拖拽离开,可手上刚一用劲,眼前便忽然一片昏黑。

    她无力地摔倒下去。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不知过去多久。

    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姑娘,懵懂地朝齐珩煜走来,她望了望一旁的昏睡的女孩,又看了眼人事不省的齐珩煜,思来想去的,眼珠子一转,终于抬起手,费力地将曲嫣然扔进了冰河之中——

    咚!!

    ……

    冰河宛如一个会吃人的窟窿。

    曲嫣然身子一点点往下沉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有力的手臂忽然拖住了她,跟着奋力将她往上一举,只听得哗啦一声,少年拉她走出了旋涡。

    曲嫣然朦胧地一睁眼,只见到光影交错之下,少年人那双黑眸清澈而明亮,漂亮得仿佛星星一样。

    ……

    “罢了,罢了,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罢!”

    “我并不想她手上沾满太多鲜血,同样也不想也无辜者为此丧命……小郡主,我救你一命罢!”

    ……

    “却也不知,昭阳何时才能苏醒过来。”

    坤宁宫里,太后捻着佛珠,守在曲嫣然床前长吁短叹着,再抬眼瞧了瞧齐珩煜,太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你啊你,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这般伤她,如今便是不要命的跳下河去救她,你当以为,她又能原谅你几分?”

    “而要说那恩情,你可知昭阳幼年也曾不顾一切地跳下冰河救过你!可说是这一命还一命了,你们之间倒也是互不相欠的。”

    齐珩煜听得心头猛然一震,当年,当年救他的人,其实是她吗?

    不由自主的,齐珩煜朝床榻上的曲嫣然看去,床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唇瓣更是毫无血色。

    纤长的睫毛浓密,仿佛两只被染成黑色的蝴蝶一般的。而在齐珩煜的视线下,那两只蝴蝶竟振动翅膀,不着痕迹地扇动了一下——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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