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堂内,林归远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可恶,居然让齐鼎跑了!”

    沈时卿站在门外,正好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心一皱,她看着手中的那本名册,想了想还是将它塞进怀中藏好,然后才推门而入

    顾息野神情冷淡瞥了她一眼,问道:“你这几天在平港都发现了什么?”

    沈时卿心中吐舌,吐糟他变脸太快,不过身体倒是很老实,走近看着那些画

    林归远递给她一副,关忧的眼神似在询问,你还好吗?

    沈时卿冲他浅浅一笑,接过画说道:“这些画都是仿品,通常会被卖到俞国,还有极少部分会被卖到京城去”

    “京城?都是谁在买你知道吗?”,林归远好奇问道

    沈时卿有些躲闪,迟疑了片刻,忽然问起来:“听说齐鼎跑了?他人可有抓到吗?”

    顾息野转动手腕,别有深意的眼神从沈时卿脸上掠过,轻描淡写:“没有”

    “或许我知道他去哪儿了”,沈时卿望着那高位上的男人,对他的看法似乎变了一些

    “他能去哪儿?”,林归远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要是能把他抓回来,送到官衙上一审,这也算做了件利民的大好事呀!”

    “我之前听院子里的人说,齐鼎在京城有靠山,就算有人发现他们秘密,上奏圣上,也能被那人偷拿出来。所以他们才敢造假名画,还能送到俞国去卖”

    沈时卿轻声,一边说一边看向顾息野,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她又继续说:“并且这人的地位不低,每半年还会秘密来一次平港,说是有重要的画要交给齐鼎亲自画”

    顾息野眉心压低,身子往前倾,锐利的目光看向沈时卿,“这话你可听的真切?宫中能接触奏折的人虽然不多,但真要算,一路经手的人也有好几十”

    “千真万确!”,沈时卿见顾息野不信,她坐直了身子保证

    手指无意识的抚上了怀中的名册,但下一秒她看见了顾息野眼里的质疑和冷意,于是不动声色的塌下腰,看向别处:

    “王爷,我信齐鼎在京中有人,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找到他,揪出他的背后靠山”

    林归远拿起一幅画,来回踱步,十分焦虑:“三哥,我也信这齐鼎在京中有人,否则凭他一个人,怎么能做如此大的买卖?”

    顾息野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才睁眼缓缓问道:“那你分析一下,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林归远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人名,他严肃了脸色,仔细分析起来,

    “一般有奏折上报,先由通政司处收集全国各地官员报上的折子,再交由抄录官员、文书阁备案、再由圣上批示,最后到内阁票拟,这一路下来,除了内阁,每个人都可能动手脚,

    当然如果是个人上奏,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直接交由圣上处理后才转交抄录、文书阁。但这样做的话,圣上不就能看到奏折了吗,那偷不偷也就没有意义了”

    顾息野双唇紧闭,仔细听他分析,眼神时不时飘到那些画上

    林归远用画卷拍拍自己的额头,似乎在催逼自己脑子转动更清晰一些,

    顾息野幽幽出声,“抄录、文书阁都不会是他的靠山”

    沈时卿看着他,神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冷漠严肃了,反而有一些胸有成竹的放松感,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没有?”

    顾息野不紧不慢站起身,朝沈时卿走来,眼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轻柔,只不过声音依旧很冷冰冰:

    “齐鼎要卖画去俞国,最快的线路是从霞岛出发,走海运线,而霞岛之前是马士龙的地盘,可他没从霞岛走,极有可能是偷运或者绕圈走的人烟稀少的水路,

    他背后的人地位要么和马士龙一样,要么就比他还高,抄录和文书阁的那帮人还不够格”

    顾息野一边说,一边浮出冷笑,他心里的答案已经出来了,谁最想要这条海运线,谁的嫌疑就最大,不是吗?

    而林归远和沈时卿同时陷入沉思中,两人的眉毛都纠结在一起,忽然林归远一拍手,反应过来:“那会不会是圣上身边的王公公?他是圣上的贴身内官,日夜都守在身上身边,他最有可能!”

    沈时卿虽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她觉得是自己不懂宫内的事情,所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顾息野摇摇头,否定他的猜测:“王公公自小就在圣上身边,又是个孤人,平时得到的赏赐也不少,没有必要去做这种杀头的事情,他若想要钱财,自然有人主动送上”。

    “说的也是,既然这人每隔半年就要来一次平港,那王公公是铁定出不来的,不过这人都排除完了,究竟能是谁呢?”,林归远想不出这人是谁。

    沈时卿也是干着急,她明明就有这本名册,只要现在自己把那本名册交出去,他们肯定会找到线索,分析出背后之人是谁,可,可她偏偏不能

    那一个“林”字,就让她抓心挠肝,如锅中之鱼一般两面煎熬,她忍不住看向林归远,一声轻飘飘又沉重无比的叹气声落了出来。

    “怎么了?是累了吗?”,林归远立即抬头,关切地看着沈时卿,还倒了一杯水给她

    顾息野也瞧过来,沉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时卿赶紧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好难,我以为抓到齐鼎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连着萝卜带出泥,竟然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她有些愧疚和失落,更不敢去看林归远的眼睛了,为了缓解心中的情绪,只能慌忙去端那杯水,可刚喝到嘴里,她就“噗”一声吐了出来,原来是这水太烫,将她舌头已经烫麻了

    这水好巧不巧喷到顾息野胸前,还有几滴飞溅在他下巴上,沈时卿慌张伸手去擦,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甩开,十分不悦:“两天不准再喝水!”

    被她这么一闹,林归远也无心去想那背后主谋了,而是打抱不平地解释道:“三哥,她又不是故意的”

    沈时卿现在舌头和嘴唇还都是麻木的,只能一边红着眼睛轻轻扇风,一边拉林归远的袖子,示意他别多话

    顾息野看着沈时卿隐忍又委屈的模样,心里动容了一瞬,说道:“好,我便不罚她,那就你替她受罚”

    “王爷,是我无礼了,我自己受罚就行”,沈时卿赶紧摆摆手

    不想林归远竟然一口答应下来:“我受就我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息野似乎有些意外,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又抚掉那异样,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无生敲门进来,简单行礼后,才说:“王爷,我们还发现了一些被锁上的铁箱,都在院子里了”

    沈时卿被屋外的箱子吸引,边走边说:“这些箱子当时我看着就觉得很不一般,只是没有机会打开看看”

    林归远随后跟上,蹲下身查看,“这么粗的铁链子锁住的,肯定不是一般玩意儿”。

    “砍断打开看看”,顾息野迈步而来,双手负在身后,小楼树影间日光斑驳洒落,将他与眼下的哄闹的四周分割开来,只是脸上还有一点不悦

    无生听令,抄起手中的弯刀,利落一挥,只听“铿嚓”一声,那拇指粗的锁链和掌心大小的锁头瞬间四分五裂

    箱子被打开,里面堆放着一些被绸缎套起来的画,无生刚想弯腰拿取一副,却被沈时卿一声大喝止住了

    “等等!”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她,一时间都不敢动弹

    顾息野走上前,斜眼看了一眼那些画,低声问道,“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沈时卿却是满脸的激动和欣喜之色,嘴角是止不住的开心,她着急但又克制的双手取出一副画卷来,一股淡淡的油墨味和霉斑味漏了出来。

    “王爷,这些都是真画”,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那绸缎套子,画虽然是被卷起来的,但面上已经有了些许青黑色的霉斑,这让沈时卿有些心疼

    顾息野看着她视若珍宝的样子,便主动伸手接过这副画的地杆,沈时卿轻轻握着天杆,慢慢往后退,这画的模样就缓缓出现在大家眼前。

    林归远凑近一看,十分可惜地说道:“这画怎么看不清楚啊,而且好多地方都烂了,应该卖不上好价钱了吧”

    沈时卿微微探出半个身子,偏头看着画心,上面沾染着一层黑黄色的泥土,还破了好些小洞,看起来就像被虫啃过的青菜一般

    顾息野朝无生使了个眼神,立即就有人去接替沈时卿,她站到正中间仔细端详着,过了好半晌才开口

    “王爷,这些画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无价之宝”

    “既是无价之宝,怎么会被琐在这里?”,林归远不解问道。

    “或许是想仿画,高价卖出吧”,沈时卿让他们将画收起来,决心将这些画都带回去,自己慢慢修复

    “夫人,这些画是好的”,突然小七看着另外两个箱子叫喊道。

    沈时卿过去一看,果然是完整的画,她将画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阳光分辨

    顾息野从身后走来,环住她身子,将她手中的画轻轻取下,往上一举,逆着光,沈时卿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画上的密密麻麻的折条暴露在日光中,显然这是被人修复过的画。

    “这画被人修复过,可是这画里面好像有东西”,她仰着头,眸子里有着令人心动的认真

    “修复画,这是什么手艺?”,林归远看着两人的姿势,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沈时卿有些脸红地从顾息野怀中钻出来,冲自己脸上扇风,解释道,“很重要的手艺,这些画如果不被修复,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后代可能都无法见到这些名画,那我们的文化也就断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了一幅画打开,放在阳光下观察,一连看了五六副,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完全没了之前的欣喜。

    顾息野慢条斯理地收起画,打断两人无关紧要,且没有意义的对话,他只关心沈时卿的后半句

    “你说这画里有什么东西?”。

    沈时卿停住动作,左右手里各自拿着一副画,她掂量了一下迟疑道,

    “我好像在这些画上面看到了一些小字,不太像是画本身就有的,倒像是被人后加上去的,不过我也不确定,我想拿回去再看看”

    “需要多长时间能确定?”,顾息野抬头看了一眼日光,似乎缺少一些耐心

    “不知道”,沈时卿老实回答,她确实无法给出确切时间。

    顾息野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本有一堆逼迫、威胁或者催促她赶时间的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他硬生生压下自己心里的紧迫,只是说了一句

    “我们没时间了,这些画等送回京中再看吧”

    随后他又吩咐无生,“命人将这些画,和之前船上的那一批秘密送回京中”

    “是,属下明白!”,无生接了命令,立即就去忙活起来

    顾息野看着林归远和沈时卿,有些疲倦地按下了眉心,声音懒懒地说道:“半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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