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君十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抽签结果并未改变,第一轮武试,她对上的仍是闻岚。二人分别立于比武台两侧,互相行礼致意。

    向淮和于掌事登上广场高处观看。

    “铛。”

    钟声响起,武试开始。

    闻岚抬眼时正对上游君十那双毫无波澜的凤眸,他无端感到压迫,反手掷出一柄寒芒闪烁的短刃,试图抢占先机。

    游君十指间的符纸燃烧,咒文飞快缠上指尖,纤长的手指上浮现出几点半圆形的鳞片,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聚元咒。

    这也是她前世改良过的符咒,不仅能使身上的任意部分金石难摧,更有激发潜能的效果。

    她动作游刃有余,抽得那刀调转方向,又凭借诡谲的身法,骤然拉近距离。

    游君十并不打算用剑。

    她依稀记得,闻岚只是个花架子,引灵境的修为多半是靠丹药堆砌而成的。

    那便速战速决。

    见人影逼近,闻岚心中警铃大作,再度丢出几柄小刀形成防御,朝右闪身。

    游君十掌势如山,轰击时空气中隐隐有电光闪烁,进攻角度一次比一次刁钻,显然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没多久就把人逼至比武台边缘。

    而后她送出一记飞踢,极为干脆地送闻岚出局。

    身处上座的向淮,本来正颇有闲情逸致地端着瓷盏,半掀着眼皮向下一扫,就看到了这粗放至极的打法,差点被茶水呛到。

    这又是什么打法。

    她不是符修吗?

    闻岚没想到文试第一的修者身手也如此出色,拱手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游君十回礼,平淡道:“承让。”

    “君十,咱们俩都赢啦!”

    商秋水下台后正好撞见这一幕,兴冲冲地朝游君十招手。

    游君十便也走了过去,看见商秋水手持一把半人高的长刀,讶异地问:“你是刀修?”

    “我家都是学刀的呀!”商秋水神色自若地一挥手,长刀化为点点荧光,没入囊中,“不管是以什么入道,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朋友就好!再说,你也没问我嘛……”

    她说的对。

    不管修哪一道,只要坚持本心,能保护自己、守护所爱之人,便是正道。

    游君十离开时回望了一眼比武台,第一轮武试基本都已结束,考生们神情各异,都陆续离开了。

    落败者既可以选择打道回府,也可以留在外院。

    但是大多数人既然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要回去。

    游君十没空关心这些人何去何从。她回房时眉头深锁,拿手支着下巴,回想着前世有关武试的点点滴滴。

    不出意外的话,后两场比试的对象,应该是慕容予和赵佑。

    这个慕容予她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平平无奇的阵修,她赢得算不上艰难。

    再说这赵佑,他也是剑修。

    这世上的剑修,大多数为一身浩然气,刚正不阿之辈,否则容易剑走偏锋,走火入魔。

    剑意则因个人领悟而各有不同。

    赵佑境界一般、剑术平庸,却心思阴毒,下流至极。除了威胁三位女修之外,还热衷于给对手使绊子。

    跟他比完的前两位考生,不是受了内伤,就是武器破损,都有苦说不出。

    没有证据!

    饶是五感过人的游君十,当初也险些着了道。

    这种渣滓,也配用剑?

    游君十笑得轻蔑,五指在桌上随意点着,余光落在一旁那把散发着盈盈白光的剑上。

    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握不住剑。

    *

    “你输了。”

    游君十周身符光环绕,左手点在对手喉间,下巴微扬。

    “道友连赢两场,果然厉害!”慕容予一拱手,跳下比武台。

    今日剩下的二十四位考生旗鼓相当,对战的时间延长了不少,比武台将会开放一整天。

    没有休息的时间,对于修为稍逊的考生来说有些不利。

    商秋水虽赢下第二场武试,但因此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就自我调节好了情绪。

    她神情期待地告诉游君十:三场武试结束后,院长们会亲自到场,并公布这一届的亲传弟子。

    哟,师尊终于舍得出来露个面了。

    游君十不冷不热道:“是吗。”

    商秋水摸摸脑袋,转而谈起游君十下午要对上的赵佑:“我听说,之前跟他打过的考生好像都出问题了。君十,你一定要小心啊!”

    “没关系,我有分寸。”

    *

    末时,十二道人影立于广场等候。

    于掌事挨个确认了考生身份后,朝旁边的向淮致意。

    向淮靠着椅背,长腿交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看到于掌事的手势后打了个响指,比武台霎时只剩下最后六座。

    游君十好奇地瞟了一眼向淮的动作。

    这种大范围的控物之法很有意思,有机会的话,可以研究一下。

    她身形轻巧地跳上比武台,转头时正好看到了赵佑那张脸。

    有点烦。

    赵佑见面前的少女雪肌乌发,眉目清冷,别有一番韵味,舔了舔唇角,露出莫名的笑意。

    游君十蓦地沉了脸色,眸中戾气一闪,把抽出的符纸塞了回去。铃声响起时,她左手自腰间一抹,行云流水地挽了个剑花,直捣赵佑门面。

    ——不周剑出鞘!

    赵佑只道她是个符修,此刻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举剑格挡,连连后退。

    游君十招招逼人,软剑被牢牢握在掌心,却又灵活至极。

    道道剑气交织,攻势犀利,仿佛化作了夺人性命的凶器,透出凌冽的剑意。

    “铮。”

    两把长剑交错,游君十抬眸,幽幽问道:“你想知道,云亭埋着的东西去哪了吗?”

    “……!”赵佑反手挡下一击,惊愕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你猜,其他人会不会知道?”

    游君十唇瓣微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完这句话,拧身时转走偏锋,剑光如匹练般飞出,招招直指关节要害。

    同时,她袖中早已备好的符纸悄然飘出,白光大绽,烟雾快速弥漫,覆盖住整个比武台。

    “嗯?”上方的向淮转了转眼珠,微微挑眉。

    赵佑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攻击,大口喘息,再起身时已然变了脸色。

    他的剑招越发狂暴,破风而来。

    游君十反倒勾了勾唇角,脚尖一点,迎着剑芒冲了上去。

    剑气划出长弧,于半空炸响。

    不多时,雾气完全散去,游君十的左胸上正插着一把剑。

    “我竟不知……学院武试,是可以杀人的?”

    她蓦地吐出一口血,神色颇为惊异,望向赵佑的双眸满是不可置信。温热的血顺着剑柄流下,瞬间染红了青衣。

    怎么可能……

    这一剑明明是冲着肩头去的!

    赵佑打了个激灵,当即想要拔剑,却被突然闪至身侧的人按住。

    来人正是向淮。

    他双指夹在剑刃上,动作看似随意,却令人无法再挪动那利器分毫,而后轻轻啧了声,施术替人止血。

    游君十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只觉得视线模糊,天旋地转,无力地倒向一侧。

    向淮下意识地将人接在了怀里。

    他冷笑着拔出那把沾满血的剑,灵力震荡,任由剑渣碎了一地,将游君十打横抱起,转身消失在原地。

    赵佑滑跪在地,目光逐渐呆滞,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院规第一条,“不得伤害同门”,招新的武试同属于万泉学院的这一规定之列。

    伤人者,轻则被划去姓名,废除资格;重则被剥夺修为,碎尽全身灵脉。

    于掌事本来还在观看其他考生的武试,记录结果,待他反应过来时,被台上的满目鲜红吓得直哆嗦。

    “这、这是怎么回事!见血了,完了完了,这下三位院长不得治我一个监管不当啊……”

    再看一旁,本该主持大局的向淮早已不见了踪影。

    于掌事长吁短叹,满面愁容。

    他告知其他比完的考生自行离开后,当场带走了赵佑。

    *

    月光如水,洒在回春堂窗外的树上,树叶随风摇曳,簌簌作响。

    “醒了?”

    游君十睁开眼,就见到了床边站着的向淮,看得几乎愣住。

    师兄今日穿了件鹅黄长衫,乌发以绸带束起,此时在灯火的映照下,眉目间有几分懒散之意,不似昨日那般疏离。

    游君十坐起身来,却牵动了胸前伤口,眉头蹙起。

    她开口时,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多谢大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身上被开了个大洞。”向淮语气淡淡,将手里以灵力温过的、盛着水的瓷杯递给游君十,“医修替你治过了——偏离半寸便是心脉,差点一命呜呼。”

    游君十故作震惊的啊了一声。

    向淮垂下眼,打量着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仍然觉得十分熟悉。只得搜肠刮肚地去回忆,终于有了点印象。

    噢,这不是在镇上救下来的人吗?

    不久前他击退魔修时,倒在地上的那个。

    当时向淮负责的一队弟子,最高也不过绽华境修为。他当天夜里便传话下去,尽早回学院复命,并报告魔修一事。

    他把游君十安置在附近的医馆里就走了,只留了句话给当值的师昭同,让其代为转达。

    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来参加招新了。

    游君十见向淮一直盯个没完,险些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她指尖摩梭着杯口,抿了一小口水,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大师兄,那我还能进内院吗?”

    向淮冷笑,没好气地回道:“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进内院呢?”

    他在一个月内救了游君十两次。

    每次近距离见到她,都是这副受了重伤的模样。

    游君十只得乖巧道:“我会尽快好起来的,一切等大师兄和三位院长作决断。”

    “你今日就在这里歇息,别乱折腾了。”向淮略一沉吟,还是给出答复,“武试皆已比完,待刑法堂查清,明日告知你结果。”

    虽然过程与前世并不相同,但她前两场武试发挥不错,证明了实力;师兄看起来很怕麻烦,今日却肯送她过来救治,说明还是对自己有几分关注的。

    游君十顿时心中有了底,不担心霁池真君会不收自己为徒。

    向淮见游君十神色中带了些倦意,便挥灭了灯,抬脚离开。

    房间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雪松香。

    “大师兄慢走。”

    游君十目送向淮走出回春堂的大门,一点点缩回被褥里,眸光变得幽深。

    当时她看似招招狠辣,直指要害,还故意暴露偷窃罪证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挑衅赵佑。

    同时用符遮挡众人视线,故意被刺中胸口,目的是使其变为重创对手的罪人。

    但此时的比武台,估计早就被收拾干净了吧?

    “赵佑重伤游君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那个渣滓是否有意,都百口莫辩。

    游君十身上无处不在疼,却眉眼一弯。

    不是要“走着瞧”吗?

    恭喜你呀,成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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