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宴阁内,律玦这顿饭吃得好不自在,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直觉以为面前这个男人——身为西州城第一富商的独子,利益在上,不会做不讨好的多余事,怎么说也多少会有点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果不其然。

    “律玦兄对这里的饭菜可还满意?”

    律玦吃完最后一口,慢悠悠地放下了筷子,用冷漠地眼神瞥他:“终于进入正题了?”

    盛钧儒听罢也只是笑嘻嘻地打哈哈:“律玦兄哪里话,既然来了西州城,那我必然要做东,你初来乍到的,我怎能不照顾周全。”

    “继续。”律玦擦了擦嘴,听他瞎掰扯。

    “你看啊,你身手矫健,仗义出手,的确不假,为表示感谢,我也代表乡亲们邀请你来这醉宴阁好好享受了一番!”

    “但是呢——你看这牛车冲撞,你在制止它的过程中,着实损坏了许多周围的店面以及公共设施,路过的乡亲们也受到不少惊吓……”

    “按理说,这诸多赔偿,是否应该由你来承担呢?”

    律玦皱了皱眉,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算计的是这些钱财。

    “那照你说,若我不出面,牛车冲撞的损失,该由谁负责呢?”

    “律玦兄,我们不谈假如,只讲事实。”

    盛钧儒笑着不接他的话,继续和他讲着自己的道理。

    “一码归一码,弟弟只是在这西州城经商,涉猎广了那么一点点,但我也并非在此称王称霸,众生平等,谁也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不是?”

    “离开前你对下属吩咐多加安抚群众,原来如此慷慨解囊是想从我这填补钱袋。”

    律玦听得出他是在讲歪理,也没打算轻易放自己走。

    他暂时还摸不清对方的脾气秉性,只是接着他的话继续回应。

    “所以,你的解决方案是?”话毕,他又补充道,“先说好,我没钱。”

    盛钧儒见他松了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让律玦看不透他到底打得什么歪主意。

    这种不明所以的眼神忽然唤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想起当时绑走自己的两个牙行,律玦不禁打了个冷颤,表面上却只是端了杯茶喝,以掩饰瞬时的难堪。

    “我真不是那么俗气的人,玦哥——”

    盛钧儒突然很兴奋地凑近他,手中还拿着折扇拍打自己的脑袋。

    “我这儿呢,还缺一个贴身保镖,大柯他们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法时刻护我周全,而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家中独子,腰缠万贯,绝世美颜,万一被什么坏人盯了去,我可是性命堪忧啊……”

    “不如,你就拿在我这儿做事来抵这次的损失?”

    律玦听了这个职位,不禁挑了挑眉,心中忐忑,想都没想便开口:“贴身到——什么地步?”

    这话倒是也把盛钧儒问地愣住了,他压根儿没细想,只是单纯想找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自己的安全。

    毕竟他这孩子从小就惜命,又怕疼,但偏偏西州人爱经商,少有研习武功之人。

    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恰好在大街上捡回来个符合标准的外地人,这一路上他的小脑瓜子就一直在盘算如何留住他,当然也还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现在看着律玦的表情,他才反应过来。

    “玦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盛钧儒蹭地一下跳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等我阿娘回来可是要给我求一门好亲事的,在那之前我定会守身如玉!”

    律玦摇摇头没搭理他的过激反应,心下也明了他的目的实在单纯,对他而言确实没什么坏处。

    何况在他身边更能打听到许多与西州有关的重要信息,或许是个好的跳板也说不定。

    “只保护你的安全?”

    盛钧儒听他的语调又软了几分,赶紧凑过来狠狠地点了点头,补充道:“衣食住行全包,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说罢,他又招招手给大柯示意,大柯便奉上了一个钱袋子给律玦。

    “这是预付给你的工钱,你刚来此地,多有不便,需要用钱之处也不少,且慢慢熟悉着,不够就开口。”

    “我不是打工还债,还能照发工钱不成?”

    律玦稍微掂量了下钱袋的份量,没想到还真不少。

    “老婆本儿还是得攒攒的!”

    盛钧儒笑嘻嘻地把钱袋塞给他,假装正经。

    “万一哪天你在咱们西州瞧上哪个漂亮姑娘,弟弟这儿总不能让你手足无措失了底气。”

    “倒也不必思虑如此深远。”

    律玦没客气地把钱袋塞回了胸口。

    “以备不时之需嘛。”

    盛钧儒招了招手,最后几道饭后甜品也上了桌,他亲自端到律玦面前,堆了满脸的笑意。

    “尝尝,西州特产。”

    离开醉宴阁后,盛钧儒便差人将律玦安置在盛府东厢房一处别致的院子,假山流水,花草繁盛,颇像一处独立的庭院。

    “玦哥还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我猜想你自由惯了,不希望有仆人跟着,便没叫人来伺候,你若是需要,我再差遣也不迟。”

    盛钧儒开了折扇,给自己和律玦扇了扇风,笑得肆意,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不需要,晚安。”

    律玦转身径直进了房间,毫不留恋地关了门,只留给盛钧儒一个背影。

    而盛钧儒却觉得自己刚而认识的这位哥哥帅极了,颇有大侠风范,清冷而寡言,拒人千里之外,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出手。

    “大柯你是不是也被玦哥迷住了,简直太有魅力了!”

    大柯站在一旁汗颜,他也不知道律玦这个冷脸男到底哪里吸引到自家少爷了。

    “或许,少爷少一点聒噪,也会有律玦公子这般沉稳。”

    盛钧儒正沉浸在对律玦的崇拜中,完全不在意大柯对自己的调侃。

    “你不懂,如果阿娘当时给我生个这么有安全感的哥哥就好了,我又何必再特地演出戏,扮扮恶人把人家强行留下呢……”

    “少爷又不差这点钱,想跟他交朋友,直言便好,做什么要给律玦公子下套?”

    “他一个没钱的异乡人,你不好奇他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么闯得进来的?说他没有目的我是不相信的,阿娘云游在外,我得守好西州城,不能让可疑之人钻了空子,把他放在身边,总比让他满城乱跑好……”

    盛钧儒正色回答,但话音刚落又变了神情,一脸悠闲。

    “再说了,有钱不赚也不合适啊,我为百姓们自掏腰包,总得从别处找补回来,而且他武艺高强,可护我性命无忧,岂不美哉?”

    “我看少爷更是怕他那副单纯模样,在咱们西州没个几天就被商户们骗光了吧。”

    盛钧儒却是笑笑没有回应。

    西州城大多数人经商,脑子精明得很,本地人的算盘不好打,自然就琢磨到外乡人的头上了。

    而律玦看上去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猎物,没准刚进了城,就被哪个商人盯上了。

    “他穷得叮当响,真不知道他还能被骗去什么。”

    *

    昔日热闹的城郊客栈此刻已化为一片废墟。

    这间客栈承载了与封阳镖局多年的交情,大多路线都需途经此处,并在此歇息一晚。

    此处本应是最安全可靠的歇脚处,但封阳镖局堂堂掌门人却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丫头,心里难受的话,我们先在马车里休息休息,等你平复好情绪,再进去也不迟。”

    马车内,炽觞很细心地发现湛瑛在发抖,余光也瞟见她微微发红的眼圈。

    但她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便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其实家里的镖师们都翻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必亲自来的,免得触景生情。”

    炽觞紧随其后,给她撑了把伞遮阳。

    “我总觉得有遗漏之处,或许兄妹连心,我能发现哥哥留下的什么信息也说不定。”

    炽觞点点头,没再多加劝阻,两人前后脚进了客栈的废墟内,他便向后收了伞,快走了几步与湛瑛并肩。

    “哪里不对劲吗?”

    炽觞见她蹲在一个角落里也不吭声,便一同蹲了下来,往她的视线探去。

    “此趟走镖哥哥带了十三镖师其二,还有其他得力助手,即便是对客栈如此放心,有了这段时间的动荡,夜里也不可能不多加防备,我不相信凶手武力如此高强,竟让这么多人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你认为,他们至少是有过缠斗的?但客栈都烧成这样了,也找不出打斗痕迹啊。”

    湛瑛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看转角这块墙壁上尚存紫色土屑,这种颜色特别的泥土,在封阳是不可能沾染上的,而哥哥此番走镖往返路线,也不可能经过紫壤,你还记得在哪里曾见过吗?”

    “紫壤?你们南方自然是不曾有……”

    炽觞思考的片刻,湛瑛已经从怀中掏出手帕,正准备上手直接将这点痕迹收集下来。

    “你就别沾手了,脏兮兮的。”

    说罢,便拿过湛瑛的手帕,直接上手将紫壤全数包裹在其中。

    “回去我让小鬼查查这紫壤的来历。”

    “什么情况下鞋子会沾在这种地方啊。”

    炽觞蹲得腿麻,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还是你这丫头观察仔细,那帮镖师都是些大老爷们,全挑显眼的地方汇报。”

    湛瑛却没回答,完全不怕脏地在地上摸爬滚打,各种尝试可能脚上的泥土会蹭到墙边的姿势。

    “丫头丫头,你一个大家闺秀,稍微收敛点儿,想怎么试验指挥我就成。”

    炽觞实在看不下去,拦腰一把就把湛瑛捞起来,一手用自己的衣袖蹭了蹭旁边烧得发黑的长凳,把她安安稳稳地扔在上面。

    “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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