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瑛仰着个脖子望着居高临下的炽觞,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这位置太低,脚踏上去有难度,但若是身上有紫壤的痕迹,蹭到墙根上就不足为奇。”

    “所以是对方脚上沾染了紫壤,在打斗过程中,踹到了我方的身上或其他部位,在被击倒在地时,滚落至此。”

    湛瑛又溜到刚刚的墙根,指给炽觞看。

    “我们并没有看清脚印的形状,只是我们先入为主,以为泥土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鞋底。”

    “有道理,”炽觞频频点头,“所以紫壤的来历就很重要。”

    湛瑛却只是摇摇头:“紫壤是自然界的产物,我们只能知晓它存在的地方,却不能以此框定具体的某个组织或某个人。”

    炽觞见她情绪不高,刚想开口安慰,便又听到她自顾地说:“总会有其他更细小的线索,容我再寻他一番……至于紫壤,也麻烦小鬼们去查查,至少能缩小些范围也是好事。”

    炽觞点点头,顺着墙根的痕迹往对面的方向望去,开口道:“丫头,你跟我比划比划。”

    听罢,湛瑛便会意地回过头,伸长手臂作拔剑状。

    “当时这里是客栈的大堂,走镖队伍虽算不上庞大,但个个武力都不可小觑,既然他们想将镖局的人一网打尽,之前肯定多少有些了解,也不敢莽撞,我猜他们或许是以客官的身份先进了店埋伏……”

    炽觞顿了顿,神色认真道。

    “这里还剩了把烧焦的长凳,就在紫壤痕迹附近,你说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便直接在大堂大打出手?”

    “之前我们一直猜想他们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各个击破的,但实际可能和他们的预想并不一样?”

    “是,湛珩警惕性很高,他们当时进入客栈一定露出了什么马脚。”

    炽觞在附近转了几圈,向湛瑛分析着自己的想法。

    “大火大概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后放的,和他们缠斗是有时间差的。”

    “可是正面相撞,哥哥他们未必会输。”湛瑛皱了皱眉,“莫非是饭菜有问题?但店家都是镖局的熟人,怎么会……”

    “未必,若牵扯上了云绘宗……你忘了他们的看家本领吗?”

    “绘梦?可是嫂嫂说了,那都是些障眼法。”

    炽觞却只是摇摇头,对云绘宗的绘梦之术,他先前只是半信半疑。

    但律玦的出现让他的预感越发强烈,以及那次因为自己的莽撞和偏执而酿成的大祸……

    “她有偏见,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现在这些也都只是猜测,我们先回去吧,跟大家汇总一下信。”

    湛瑛刚迈出脚,又回过头望着他。

    “谢谢你,酒鬼哥哥。”

    炽觞刚想咧开嘴回她一个微笑,突然觉察到越发迫近的腾腾杀气,下意识往前一跃,保护住湛瑛的脑袋,两人一同卧倒在地,躲过了霎时间冒出的危机。

    *

    封阳镖局后院的地下通道直达隐蔽的储物阁,只有少数人被允许进入。

    此时,十三镖师其三正与各自的心腹将从客栈里翻找出的残骸和遗物一一规整,对应着名册和特征,理清此事的脉络。

    少煊赶到时,几个人正在做收尾工作。

    “老三,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发现?”

    三镖师摇了摇头,道:“大火将兄弟们的尸首都烧毁了,完全辨不出面貌,每个人携带的令牌也不见了……我们只能找家属来勉强认领,或是凭我们知道的特征……”

    “总之,认尸很困难,只是数量能对得上。”

    “你说,若是被我们识别出了身份,对下死手之人有什么威胁?”

    少煊边往里面走,边跟三镖师讨论着。

    “他毁灭现场,破坏尸体,为的不是泄愤或示威,是对其中之人有所图。”

    “您是说……掌门人?”三镖师加快了脚步跟在她身边,“他们的目标是掌门人?”

    “就算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他,”少煊在一众黑黢黢的尸体前站定,“这里面,或许根本就没有湛珩。”

    “可他们要掌门人的尸首做什么呢?”三镖师不解,“我想不出其中缘由,即便是我们认定的云绘宗,他们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这点我也很奇怪,但我只能肯定,对方确实伪造了尸首,企图混淆我们的视线,夺走湛珩的尸身。”

    少煊揭开最后一具尸体的白布,眼神从头扫到脚,紧锁着眉头。

    “封阳镖局上下向来精通葬花镖,以极其敏锐的听觉和嗅觉预判危险,将远身伤害在百米外隔绝开,在紧急时刻也是以破灭剑法护身。”

    少煊顿了顿,语气沉重。

    “但镖师们并不擅长纠缠的近身格斗,按理说茧子应多在使用暗器的食指和中指指缝间,以及握剑的指腹上——可第一排的第三个尸体的手上,却不曾见到这些痕迹,反而是拳头表面的擦伤比较明显……”

    “那人的灼烧痕迹也最为严重!”

    “此人并非我封阳镖局之魂!只是滥竽充数,想代替掌门蒙混过关!”

    “令牌是镖师与镖局签订的生死状,忧水难融,烈火难焚,以所属人的气息为牵绊,只有自己可佩戴和拆卸,强行夺走会被标记气息。”

    少煊走近那具焦尸,神色沉重,掷地有声。

    “当年您以此为其特性锻造令牌,只是顾虑到走镖风险大,一旦遇险,也有迹可循,没成想,今日竟派上如此用场!”

    “他们大概不会愚蠢到将令牌随身带走,但只要找到令牌,我便可凭标记探查气息源头。”

    少煊冲着尸体们摆放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一脸正色。

    “随我去呈令堂,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如何隐藏令牌踪迹。”

    *

    云绘宗上,宗主游云归不日前宣布于新修缮好的重楼之上闭门修炼,宗门内一切事务交由邱枫晚打理,众弟子一概不见。

    而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唤玶,此时也被划在了一众范围之内,心中颇有不平,连游云归的影儿都没见到,便被拒之门外。

    “师姑,前些日子师父突然出宗,又匆匆而归,回来之后便开始闭关,可是受了伤需要休养?”

    这几日不光是游云归的闭关出人意料,邱枫晚的早出晚归不见踪影也是令人捉摸不透。

    唤玶心神不宁,这天专门把着她房间的大门等邱枫晚回来。

    “玶儿不用担心,师兄做事自有分寸。”

    邱枫晚并不是很喜欢唤玶,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撕破脸面,敷衍着应付着便想往屋内走。

    “师姑且慢——”

    唤玶直接挡住了邱枫晚的去路,直言道。

    “玶儿再怎么说也是这云绘宗的大弟子,是师父的爱徒,若是宗内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分忧几分,师姑大可不必避讳我。”

    邱枫晚不想跟他扯嘴皮子,却也知道他最爱听什么。

    于是,便只好面子上装装样子,柔声道:“玶儿啊,我知道你忧虑师兄琐事缠身,太过操劳,可他也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为他考虑,他也舍不得啊,你说我夹在你们身边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

    “你看——师兄闭关期间,你就潜心修炼,替我照看好云绘宗,等他出来见了你如此乖巧懂事,岂不更加心悦?”

    唤玶听罢,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跟邱枫晚道了别便离开了。

    邱枫晚见他走远,才调转了方向,往重楼而去,墙角边,似是谁的身影隐隐约约。

    “师兄,你的猜测果然不错——封阳镖局的人将客栈的遗物都清理走后,又来了几个人查看。”

    邱枫晚毫无感情地汇报着,只是真假参半。

    “现场很干净没什么遗留,对方一无所获,便离开了。”

    一扇门之隔,是游云归设置的结界。

    结界之内,是被保护起来的重楼,没有人能随意闯入。

    重楼内,游云归正细细打量着冰床之上□□的男人。

    ——健硕的身体、完美的躯壳,可惜因为没有了心跳而失去了血色。

    不过这点缺憾在游云归看来,只是暂时的。

    “是封阳镖局家的那个黄毛丫头吧,留她一命也好。”

    游云归的手划过冰床上之人冰冷的脸颊,缓缓露出微笑。

    “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庆典那天抑制住失去兄长的悲痛主持大局,我很欣赏。”

    “师兄何必大费周章……”

    “大费周章?”游云归出声打断道,“为了他,做什么事情都算不上多余。”

    “我知道,律玦的培养失败后,你着急了……”

    邱枫晚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却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唤玶所犯之错歪打正着替我们打了掩护,好让我们不动声色地将矛头指向封阳镖局,多方牵扯之下我们得以完美隐身,从而顺利得到这个初长成的掌门人,成为他的容器……”

    “可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

    “封阳镖局和战神是老交情,你觉得我明目张胆地抢人,战神会不出面吗?”

    游云归冷笑一声,又将手指划过冰床上之人的腹肌。

    “不过我倒是怕战神不愿出面——她销声匿迹多年,看着我的威望在人们心中日渐树立却不声不响,太大意了。”

    “你还是想借舆论的力量,为我们争取更多周旋的余地。”

    “是啊,暂时还不想跟这群愚蠢的人类撕破脸……”

    “想让引那么聪慧的掌门人上钩,我们少不了诱人的鱼饵——为了得到这样的鱼饵,我可是跟很不喜欢的人做了一笔交易。”

    游云归回过头望着邱枫晚,笑容里不明情绪。

    “枫儿,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出了不少力,辛苦你了……但我相信,你是最能理解我意图的人,你也会始终站在我这边的,因为我们有同样的愿望,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你看,事情不正在朝我们预想的方向顺利进行吗?”

    游云归的指尖突然停在冰床上之人的胸口,下一秒便狠狠地插入其中,剜走了他的心脏,望着那颗握在手里已没有生机的心脏,徐徐道。

    “战神的神力是我需要的药引之一,我必须想方设法让她现身,只有她在明,我才有机会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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