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在沉思,在一片沉默之中,律玦突然开口了。

    “前面的事情我都尚能捋清,不过,湛珩被害是怎么回事?”

    律玦挑了挑眉,提起湛珩是已没了当初的烦躁,情绪一切如常。

    少煊大概将封阳镖局的事和南北大乱讲给他听,跳过了可能会透露关于她和炽觞身份的信息。

    “原来我在西州时发生了这么多事。”

    律玦只是用这样一句话对这整个故事做了评价,多余的情绪并没有曝露。

    “那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为,游云归在借用唤玶家的产业寻找什么人,而他最终找到了,也就是湛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选中了湛珩,但这是当下的结果,然后唤玶家对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他决定破罐破摔也无所谓。”

    两人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心里所猜测的。

    “那现在的突破口莫非还是祝岚衣?”炽觞突然怒吼了一声,“还真是绕不开她了!”

    “她会是一条捷径,”律玦按了按太阳穴,“但也不是非她不可。”

    “游云归夺走了湛珩的尸体之后都做了什么?目前我们只知道他想要山神心脏,且得手了。”

    少煊摸了摸耳垂,一时间毫无头绪。

    “但他现在还在继续自己的计划,说明他想要的不止是山神心脏……”

    “他还要娶祝岚衣,她身上能有什么他想要的?”

    炽觞突然站起身,在石桌周围绕了一圈。

    “我想不明白,游云归如果要神力,祝岚衣什么也给不了他。”

    “我们再去会会这位祝姑娘吧,”少煊叹了口气,“她决定过几日客栈开业,正好我也有话想要问她。”

    “祝岚衣是一方面,唤玶父母那边,正好他与游云归目前势不两立,或许能问出些什么。”律玦建议道,“只是他们作为商人,肯定会十分警惕,毕竟也事关他们的灰色基业。”

    “我去查,”炽觞直言道,“只要是活人,总能有办法让他开口。”

    饭后夜里,律玦望着遥远的天幕繁星闪烁,觉得氛围刚好,便提出想看少煊舞剑,自己为她而伴。

    少煊回房换了身春辰色的薄衫,配今日律玦的庭芜绿长袍。

    而炽觞则向一边悠然端坐、正试弹彩凤鸣岐的律玦走去。

    “其实从你们相识到相恋,我都看在眼里,我不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会干涉少煊的私事,相反,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我祝福她,祝福你们。”

    炽觞快速在他耳边道,不想被少煊听了去。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少煊身上的担子远比你想象得重,也远比你想象得危险,你不要耽误她。”

    “我知道。”

    律玦一边漫不经心地抚着琴,一边语气认真道。

    “若我只在乎小情小爱,当年断不会决然离开。”

    “还有,关于湛珩……”

    炽觞总担心从自己嘴巴里突然开口说起湛珩,即便有少煊仓促地做出解释,律玦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我没有那么小气……她的过去也是她的一部分,而我完完整整地爱着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他身份特殊,我们绕不开这件事,更不能坐视不管。”

    律玦说得坦然,毫不退让地望着炽觞。

    “再者,我也不至于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炽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退到了远处,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之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坛酒慢悠悠地喝着,视线一直望着月光之下舞着剑的少煊,以及一旁微笑着为她奏曲的律玦。

    此情此景,倒也不错。

    *

    中都城内,祝岚衣刚从程姨那里回来,听到了律玦的答复,说是会如约参加她的开业典礼。

    程姨还特地塞给她几件漂亮的新衣服,她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客栈,竟然有些得意忘形而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在踏入客栈的那瞬间,她并察觉到了有人在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门便突然紧闭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游云归那低沉而不徐不疾的声音。

    “岚儿,我没想到你这次竟敢如此违逆我的意图,串通外人来害我。”

    祝岚衣突然浑身疼痛难耐,在混乱的新衣裳中倒地不起,冷汗直流,瞬间感官都渐渐消失,连游云归的声音都不能完全分辨。

    ——是她身上的蛊毒发作了。

    “师父……师父饶了我吧,岚儿愚钝,实在难以承担这福分,成为云绘宗宗主夫人……”

    祝岚衣竭力维持着清醒,又不能催发内力让游云归看出端倪。

    “岚儿,你怎么就不懂为师的用意呢,我这是在保护你啊……”

    祝岚衣眼前已是一片黑暗,但她隐约能感觉到游云归的靠近。

    这股气息仿若冰冷的利刃,想要直插她的心脏,摄取她的性命。

    她下意识向后踉跄了一步,游云归才没能将手掌心牢牢地覆在她的双眼之上。

    “师父……师父在烦恼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游云归听罢却是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你倒是说说,我在烦恼些什么?”

    “山神心脏,花神生机……即便您将所有神息一并吸纳,也独独缺了一样——”

    祝岚衣尽量保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微微颤抖。

    “战神神力。”

    站在游云归身后的邱枫晚却是一惊。

    她没想到祝岚衣的洞察力如此敏锐,仅仅是对游云归的足迹有所了解,便能拼凑出几乎全部线索。

    但她首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游云归一个愤怒直接向她动了手,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对她斩草除根。

    不过游云归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和恼怒,反倒是很感兴趣地让邱枫晚暂缓了蛊毒的毒性,继续听祝岚衣说下去。

    “战神尚存人间,您必须找到她,引诱她,才能吞噬她。”

    祝岚衣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正在渐渐散去,说话也连贯了些。

    “但她已经对您有所戒备,想要接近她并不容易。”

    “怎么,你想做我的诱饵,带战神上云绘宗吗?”

    还没等祝岚衣回到,游云归又笑着道。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将战神神力据为己有,以祛除你身上的蛊毒呢?”

    “岚儿,当年玶儿发疯似的想在比武大会上要了律玦的命,是不是也有你的煽风点火呢?”

    游云归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勾唇一笑。

    “你想让律玦被逐出师门,好做你的千里眼,以灵佩补缺诱导他去山神秘境,为你寻来神力祛毒……”

    “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云绘宗弟子身上皆有蛊毒之事呢……”

    游云归突然将视线转向了身后的邱枫晚。

    “枫儿,你太惯着她了……瞧瞧,受了伤的蛇也还是有剧毒的,小心被反咬一口。”

    两人被游云归如此直白地点破,皆是一惊。

    他们没想到游云归专注于胚胎重生之事,还有闲暇之余注意到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

    “师兄……”

    游云归只是摆摆手,没让邱枫晚继续说下去。

    “我想让西州涨涨教训,也是你们替我心慈手软的吧?”

    游云归笑着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

    “也罢,就当是我为了他的重生行善积德吧。”

    “师父……岚儿知错……”

    “错?何错之有?我还怕你不敢在我背后动手脚,逆来顺受,承不起未来发扬云绘宗的大任呢。”

    游云归哈哈大笑,突然又正色道。

    “我要的,不仅仅是战神的命——这件事上的拦路虎,全都要变成我的垫脚石。”

    *

    自从律玦一行人离开后,盛钧儒便一直闷闷不乐,水墨夫人多少猜到了些其中缘由。

    ——在她中都昏迷时发生了太多事,她有愧疚也有悔意,情绪也一直不高。

    即便是盛曦和知错认罚,也难以抚平她心中的空寂。

    盛曦和看着自己夫人如此实在是干着急,又无法违背夫人的意思,将真相全部和盘托出,再八抬大轿将律玦带回西州。

    只能默默陪伴,以解她的愁虑。

    而水墨夫人心中此时还放心不下的便是盛钧儒。

    虽然盛钧儒并非她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她确实如同亲生儿子般对待,有过之而不及,见到他这副模样,实在心疼不已。

    “儒儿,近来天气晴朗,风光正好,不如你前去南苑探望大病初愈的姑姑,也能与十鸢聊聊天可好?”

    水墨夫人搂过盛钧儒,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般满是宠溺。

    “阿姐忙得很,许是没时间与我闲聊。”

    盛钧儒说话时有些丧气,他总觉得姐姐上次匆匆离开,也并不快活。

    “十鸢前些日子来信问候,也在关心你的情况,去看看吧,南苑此时的景色甚是宜人。”

    水墨夫人又轻轻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姑姑也许久未见你了,她看着你从小长大,长大了也不要生分嘛,她很想念你的。”

    盛钧儒知道这几天的状态过于消极,阿娘看在眼里自然是担心的。

    可他就是提不起任何精神。

    只是想到律玦在中都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念过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虽然不是很想动身到南苑去,不过想来如此便能不在阿娘眼皮底下唉声叹气,扰了她的兴致也好,便应下来,写了封信给姐姐捎去,不日带着大柯就启程了。

    盛钧儒一到南苑便受到了姑姑的盛情款待,她拉着盛钧儒唠了许久的家常,直到晚上休息了才肯放他回房。

    只是盛钧儒整天都没见到姐姐。

    据姑姑说,盛十鸢自从上次从盛家主府回来,便一头扎进了公务之中,用每天的工作将自己填满,也就只有早上问候母亲的时候,才能见到她的身影。

    这似乎也在盛钧儒的料想之中,这么多年姐姐排解烦忧的方式还是没变。

    “少爷,我们还要等表小姐回来吗?”

    大柯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也没有人来禀报盛十鸢回来的消息。

    “等是等不来的——”

    盛钧儒笑着从自己那一箱的行囊里,掏出几坛好酒。

    “我得亲自去找阿姐,你先休息吧大柯,赶路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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