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账簿哪来的?消息准确吗?”

    盛十鸢满面愁容地盯着炽觞,生怕他是在利用自己。

    “十鸢姑娘,我没必要千里迢迢造个假账簿来忽悠你吧?”

    炽觞听罢不恼反笑。

    “你这话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你眼光的侮辱啊。”

    盛十鸢毫不客气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中都宋家的账簿明明白白地握在你手里,我自是要怀疑的。”

    “宋家倒了,人都死光了。”

    炽觞平淡地叙述着,就像在唠家常般。

    “这账簿可是我力挽狂澜救回来的,珍贵得很。”

    “那先生可真有本事。”

    盛十鸢嘲讽他从来不嘴软。

    “别耍嘴皮子了,我来可是谈合作的,你别这么冷漠好不好?”

    炽觞扔了手里的糕点凑近道。

    “十鸢,我需要你。”

    盛十鸢愣了愣,又拉开了些和炽觞的距离,与平常一般冷静。

    “家父之事,盛家上下都缄口不言,我那时年纪还小,本就记不清许多事。”

    “可你主事之后,一定秘密调查过不少,你父亲是你从小到大的心结,以你的个性才不会那么乖乖就范。”

    炽觞的语气很是笃定,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可真令人生厌。”

    盛十鸢不客气地撇了他一眼,傲气得很。

    “你很了解我吗?我们相识不过几日,甚至称不上朋友。”

    “那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盛小姐?”

    炽觞突然起身伸出手,语气万分诚恳。

    盛十鸢还以为他会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嘲讽,却没成想他亮出了真诚的一面。

    炽觞还弓着身站在那里等待她的回应,盛十鸢轻轻将手搭在他伸出的掌心中,象征性地握了握,便迅速抽回。

    而炽觞也没太在意,弯了弯嘴角,又在她身旁坐下。

    “人只要存在过,痕迹就不可能被完全涂抹干净。”

    “你想彻底搜查我们盛府?”

    “还请盛小姐允我一个特权。”

    有了盛十鸢的私下吩咐,炽觞调查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他白日里不时去陪盛望舒说说话,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不至于让盛望舒起疑或者被她轰走,其他时间便专心在盛十鸢父亲的身上。

    而盛十鸢照常打理盛府的琐事,与盛望舒的距离依旧不远不近,毕竟成亲一事她还是不愿考虑在当前的范畴之内。

    晚上回房听毓滢说说白天府内发生的事情,见炽觞把母亲哄得高兴,倒是安心许多。

    盛十鸢还将自己多年来记录在册的调查,命毓滢送去炽觞房内,自那日两人握手称友后,便没再打过照面。

    “先生,小姐说这些记载你一定用得上。”

    毓滢笑盈盈地将一沓书册放置在炽觞的书桌上,手臂上还挽着餐盒。

    “还有些点心。”

    炽觞这才抬头,视线落在餐盒上,又看向毓滢问道:“是十鸢的意思?”

    毓滢不答是或否,只是将餐盒一同放在桌上,笑着说:“小姐近年来很少有这么轻松的状态,先生一出现,小姐开心许多。”

    听她如是说,炽觞心里便已明白了个大概。

    “毓滢,我知道你心疼你家小姐,但她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的感情,她比你想象得坚强得多,她不该被不合适的关系束缚,这也是她不愿意向盛望舒妥协的缘由之一——她是自由的。”

    炽觞将餐盒推向毓滢,又将书册拉近自己。

    “我们之间的情谊平等而纯粹,我自然是发自肺腑地关切她,只是无关男女之情,你也莫要听旁人说三道四,毁了十鸢的清誉,我可真就成了罪人。”

    他的视线落在餐盒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神态。

    “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希望我与十鸢的情谊被误解。”

    说罢,炽觞便专心致志地查看盛十鸢送来的书册,不再在意毓滢的存在。

    *

    梦境之中,律玦和少煊追踪私奔的二人来到一片静谧的森林。

    若是想出手,他们可以随时有所动作。

    只是他们在前方逃亡,心酸又惋惜,二人实在没能找到打断的时机。

    “阿煊,你对这里眼熟吗?”

    律玦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自问自答道。

    “再往前,是不是灵犀之眼?”

    从踏入这片森林起,少煊就有同样的感觉。

    “灵犀之眼是子笺最后出现又入梦的地方,他或许后半生就苦守此处,等待唤玶……”

    少煊摸了摸耳垂,疑惑道。

    “可灵犀之眼是仙境,若现实里的子笺流落至花楼,宋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他又怎么能寻到如此宝贵之地?”

    突然之间,前方的树木悉数断裂,生生横在少煊和律玦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律玦迅速将少煊护在他身后,警惕道:“梦境不安稳,我们得速战速决,不然有危险。”

    话音刚落,律玦便弓起右手臂,少煊便顺势一脚踩在他的臂膀上,借力跳过了树干。

    而律玦也纵身一跃借助旁边的树干翻过了前方的障碍。

    ——两人加快了脚步,直奔手无缚鸡之力的子笺和小唤玶而去。

    考虑到破梦后,子笺对他们一行人有可能存在的不配合态度,一早便决定不正面直击,而是选择不露面的偷袭,尽量降低现实中子笺对他们的排斥。

    小唤玶体力不支,轻轻将背上的子笺放下,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休息。

    “小唤,你会后悔吗?”

    子笺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眼前之人即将消失的可怕预感,不由问道。

    “子笺哥哥,你到现在还怀疑我的真心吗?”

    小唤玶认真地望着他,眼神里蕴着泪,不知是委屈,还是心疼眼前遍体鳞伤的子笺。

    子笺只是摇摇头,缓缓抬起手,摸了摸他此时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仿佛在做梦一般。

    “我只是不敢想,不敢想……”

    他喃喃地重复着,嘴唇有些干裂了。

    “子笺哥哥,你是不是口渴了?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些水来。”

    小唤玶刚起身,就被子笺虚弱的胳膊拦了下。

    他有些抗拒道:“别放弃我。”

    “子笺哥哥,你糊涂了?”

    小唤玶面露慌张,生怕是子笺受了伤感染严重以至头脑不清。

    “我只是去取水,你看,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都没人追来,我们很安全,放心吧。”

    子笺却越发觉得不真切,只是自顾自地摇着脑袋,嘴巴里还嘟囔着什么。

    突然,他觉得握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失了力道,猛然间抬眼,小唤玶竟然昏倒在地。

    慌乱之间,子笺连忙俯过身去探探他的情况,手触碰到他鼻下之时,感受到了小唤玶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背部,他还来不及反应,便重重地倒在了小唤玶的身上。

    眼前的视线开始迷乱,周遭的一切景致都开始破碎。

    子笺强撑着最后的意识遥望着远方,那是灵犀之眼的方向。

    他微微活动着左手,去探寻小唤玶的手。

    可还没得等两双手十指紧扣,他的世界便崩塌了。

    *

    律玦是被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吵醒的,此时他正身处卧榻之上,屋内空无一人,他迅速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子笺被杀破梦,他们回到现实。

    他能理解破梦之后的虚弱感,但没见到少煊平安无事总让他心里不踏实。

    “果然最先醒来的是你啊师兄,还是你更能习惯梦境对身体的冲击力。”

    祝岚衣笑着端了个接好水的脸盆进来。

    “先洗漱下吧,少煊在隔壁房间,估计也快醒了,别担心。”

    “对了,子笺我也严加看管着,他还没醒,入梦人最耗费精力,目前我们时间很充足。”

    律玦点了点头,意料之中道:“看来我们入梦时,你做了不少功课。”

    “那是自然,等少煊姐姐醒来,我们再一起分享信息吧。”

    祝岚衣看他对自己的戒备放下不少,颇有好心情地在他对面坐下。

    律玦听到窗外的吵嚷心烦得很,皱着眉问:“外边什么声音?”

    他们初到灵犀之眼时,这边一片荒芜,可一梦醒来,怎么却反倒成了闹市一般。

    祝岚衣却神秘兮兮地不吭声,卖了个关子。

    “等你洗漱好自己去一探究竟吧。”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留给律玦换洗的空间。

    律玦迅速洗漱完毕,一是担心少煊的境况,二是想摸清此时的处境。

    如果说第一面的灵犀之眼是一片死寂,那么此时已焕然了几许生机。

    自私而懒惰的人们像是幡然醒悟般开始团结一致做着各种各样的复原工作,他们不再依靠此处天然的资源,无休止地耗费和索取。

    虽然色彩还是未能被寻回,但至少灵犀之眼的生气在慢慢恢复。

    而他们已经不在入梦时的入口处,似乎是寄住在了某户人家。

    这间小院里挨着建造了几间小屋,律玦处在中间,两边的隔壁一间关着子笺,一间住着少煊。

    律玦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少煊的房门,悄声地坐在她的床沿,难得见她如此安静又沉稳地入睡,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入了神,听到一声轻笑,才知道是少煊醒了。

    “醒了?”

    律玦捏着气声询问道,生怕音量太大,刚从睡梦中清醒的少煊还不能适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律玦的脸。

    “还是在现实里摸着踏实。”

    律玦听罢也冲着她笑得宠溺,双手覆在少煊的手上轻轻摩挲。

    “子笺人呢?”

    “祝岚衣把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放心。”

    律玦顿了顿,又补充道。

    “她给了我们不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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