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瑕虽然说的决绝,但显然没有真的想要斗个你死我活,不然也不会明知詹晖寻仇却仍然在沐光城躲了十年,只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站出来解决恩怨,了断因果。

    可经过谢无期这么几次三番的捣乱,詹晖重伤、温然参战、江湖上各路英杰入局。

    那他们就非死不可了。

    即便今日侥幸没死,往后也再无安生日子。

    想到这,程非晚呼吸一窒,心口隐隐作痛。

    她大步流星的迈步向前,走到谢无期身边后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扔了那根被他蹂.躏的野草,然后拽着人往巨石后面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的冲解西和其他护卫们扔了一句话。

    “别跟过来。”

    谢无期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们便也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原地,而几步之隔的巨石后,程非晚刚走过去就立马将人甩开,甚至故意让他的后背撞在石头上,有心折腾他。

    谢无期也没喊疼,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平似的,就那么靠在了石墙上,然后慢悠悠的抬手抚平袖袍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皱。

    既然捅破了窗户纸,程非晚也懒得再与他打哑谜,开门见山的问:“他们跟你有仇吗?”

    “谁?”谢无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连头也没抬,对于她的态度和问题完全不在意。

    程非晚极具耐心,道:“温然,还有詹晖。”

    “没有。”谢无期想了想说,“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们,哪来的机会结仇?”

    说着,他终于抬眼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圈,故意戏弄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们拐走了我的妻子。”

    程非晚自动忽略掉他的后一句话,尽量心平气和的质问道:“既然无仇无怨,陌路之人,你又为何非要将他们逼上死路?”

    “我将他们逼上死路?”谢无期似乎觉得这说辞很好笑,语气颇有点气急败坏,“是,我是不小心伤了温然,可她那点伤最多养个两三日也就恢复了,哪能危及得了性命?”

    程非晚也觉得好笑,她双手抱胸,发自内心的疑问:“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演给谁看?”

    她眼神里含着薄怒,“外面那些人难道不是你弄来的吗?”

    “我这几日可一直都跟月家二公子同行,哪来的功夫管这些江湖琐事?你若是不信,可以出去问问你的好姐妹。”谢无期咬紧牙死不承认,“再者,纵然我有心,无凭无据的,你觉得这些老家伙会信我吗?”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你,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你忽悠来的,但我知道只要有机会,你就一定会乐此不疲的干这种事情,哪怕捞不到任何好处,只能看个热闹。”程非晚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极力掩藏的谎言,“毕竟——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挨了骂,谢无期不仅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幽幽道:“我竟不知,觅儿原是如此了解我。”

    程非晚蓦然抓住他的手,语气沉重,一字一句的说:“人命,不是你排解寂寞的游戏。”

    谢无期挑眉,轻声回答:“可是别的,不好玩。”

    四目相对,他眼神凉薄,全是对生命的漠视。

    程非晚心下一沉,松开了他的手,转身欲走,却听身后那人又主动询问了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逼死他们吗?”

    她回头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下言。

    “因为你。”谢无期斜依着石墙,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我对他们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若不这样做,又怎么激出你的真性情?”

    程非晚一怔,随即讽笑一声。

    她转身走回来,站定在他面前,倾身靠近他,压低声音说:“谢无期,看久了我不谙世事的模样,你就真以为我是傻的不成?”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谢无期有点愣神,他的呼吸与她交缠在一起,垂眸盯着她脖颈上的那道约莫指长的剑痕,一时没有说话。

    “这里深入沙漠,荒无人烟,他们就算居住在临近之地,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分明是早就收到了狼牙剑魔重现江湖的消息。”她敏锐的抓住其中的漏洞,“你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我,可你是怎么料到我会袒护他们的?总不会是要说,你路上遇到了一位大师,担忧我有性命危险,所以为我算了算命吧?”

    “觅儿果真是了解我,连说辞都猜的一般无二。”谢无期臭不要脸的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神情半点不慌,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窘迫。

    程非晚闭了下眼睛,直起身体与他保持安全距离,轻叹道:“我若不是知道你有多阴险,恐怕真的就要被你给这么哄骗过去了。”

    “阴险?”谢无期听到这个评价,颇觉新奇,“你倒是说说,我都阴险在哪里了?”

    他的嗓音清朗动听,与巨石另一侧此起彼伏的打斗声形成鲜明对比,利刃相撞间发出阵阵翁鸣,余音袭来都让人觉得刺耳至极。

    程非晚听着这一切,心底反倒是久违的平静,她勾了勾唇,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一群武林高手厮杀血战,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挂起,末了还能收获感激,你不阴险谁阴险?”

    听见她的列举,谢无期摆了摆手,脸上颇有些自豪,却做作的反驳道:“这叫聪明。”

    “心计用到正途上才叫聪明,而且……”程非晚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他,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你真的会在乎我的生死吗?”

    比起刚发现时的冷嘲热讽、怒气滔天,她现在的情绪极为平静,语气也很平淡,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生杀大事,而是今日天气好不好。

    可惜,天气不好。

    太阳公公躲了一上午,到现在也没再出来露个脸。

    “这是什么话?”谢无期好像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你可是我的妻子。”

    程非晚扯了扯唇,“太子殿下,你可真狡猾。”

    他叫妻子,用的是他此时此地的身份。

    她叫太子,用的是他费心遮掩的身份。

    异样的称呼,不动声色的拉远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表明了彼此往后相处的态度。

    他想依旧让她做他的掌中雀,可她却不愿了。

    谢无期自然听懂了言下之意,眯了眯眼,语气变得有些危险:“觅儿,别闹了。”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程非晚觉得可笑,也当真笑了出来,“太子殿下啊,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哪来那么大脸呢?”

    这句话,可谓彻底撕破脸皮了。

    先前她骂他,他不生气,那是因为他始终都在以高良的身份和她对话,但现在她明明确确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想装聋作哑也不成了。

    果然,谢无期彻底沉了脸,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想清楚,孤的身边,不留叛徒。”

    “叛徒?”程非晚挑眉,“不顺你的意就是叛徒了,那我可着是有点冤枉,我从来都不吃亏的。”

    谢无期死死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太……唔……”

    程非晚刚嚷出半个字音就立马被谢无期捂住了嘴,他倾身将她抵在石墙上,心间怒意翻涌,咬牙切齿的警告道:“别作死。”

    虽然她就算主动暴露了他的身份,外面那群人也不一定会信,毕竟这家伙从上到下打哪也不像太子,但谨慎如谢无期,他并不会愿意冒这个完全没有必要的风险。

    是以对他的威胁,程非晚完全不在意,甚至挑衅的回视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尽管放马过来的样子,嚣张至极。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恐惧,待在他身边这么久,她也不是白混的。

    谢无期不会在意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他只会看中有没有价值。

    这一点,是她的最新发现。

    所以度化任务,必须再次改变策略。

    他之所以留她在身边,甚至几乎无条件的纵容她,除了她时不时的能为他带来部分利益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新奇。

    这一点,即便是解西也没有。

    解西敬他,也怕他,她不会。

    她看似乖顺,内里一身反骨,轻而易举的点破了谢无期这一身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识破的伪装,甚至逼他发怒自献破绽。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所以恼怒的同时,也觉得新奇,继而就会舍不得杀她。

    他会把她留下来,让她继续在可控的范围内跟他窝里斗,就像被他丢在荒郊野岭毁尸灭迹的的老师高儒一样,斗够了,斗赢了,再弃如敝履,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而一旦让他发现,她并不如表面上这般豪横,反而贪生怕死时,那么出了这片沙漠,她就会被他弄死,或者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趁乱将她推入战局,死的理所其然。

    且不用遭受任何人的怀疑。

    一个演员最好的演技,是谎言足以骗过自己,唯有自己先入戏才能以假乱真让别人入戏。

    果然,谢无期上当了。

    他开始试图解释,虽然是气急败坏解释,没有一点好脸色,但也是第一次主动服软了。

    “你以为没有我他们就能活下来了吗?”他冷笑一声,冷嘲热讽,“别太天真了,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你看看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凭什么觉得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

    程非晚没有说话,她也说不了话,谢无期压根没打算松开手,她只能无声的瞪着对方。

    可惜这人完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的好姐姐、好温然,不知廉耻罔顾师门名声,与魔头厮混执意下嫁,生生气死了自己的师父,害的师门沦为笑柄。至于你的这位好姐夫,他可是通缉头犯,所谓的劫富济贫是救了一些人,可也害了不少人,你猜猜看今日这些前来讨伐的人里,有几位是被他的‘正义’害的家破人亡的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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