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客栈,置有兰锜,可承兵器。

    程非晚将问心剑端端正正的放好后,转过身来重新在矮桌前坐下,严肃的道:“旁的事都可以先放放,今日先同我说说你跟解西的事吧。”

    时至今日,她二人才算的上真正交心,既是生死相交的闺中密友,刨根究底也不会有何冒犯。

    果然,符卿并未表露不愉,抿了抿唇道:“你若想知,我自会和盘托出,解你困惑。”

    她蹙了蹙眉,似是在纠结措辞:“其实没什么波澜壮阔,只是一个很普通、很简单的小故事。他是我姑母的次子,大我有三岁,小时候家中对我管教十分严厉,甚至算得上苛责。姑母心疼我,时常寻借口将我接去京师小住,因我与解西年岁相仿,自然而然的接触最多。后来我拜师学医游历天下,他也被太子殿下选中入了东宫,我们便很难再相见了,就算偶尔见面也是来去匆匆,多是书信往来。”

    程非晚听的一愣,“他是你的表哥?”

    她联想想到自己的猜测,惊讶不已:“那你们……”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符卿毫无避讳,“我们两情相锐,太子殿下也是知晓的。”

    震惊过后,程非晚突然反应过来,在古代社会表亲是可以结亲的,古人认为这是亲上加亲。

    她咽下将要出口的话,疑问道:“那你家里为何还逼你进宫?他们不知道你们俩的事吗?”

    “我没告诉他们。”符卿语气无奈,嘴角笑意牵强,“我也不打算说,因为父亲绝无可能允许,我又何必节外生枝?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能多过一天,我们便就多赚一天。”

    程非晚见她难过,心里也很不舒服,跟堵了一块石头一样,令人呼吸不畅。

    她一时着急没想明白缘由,困惑不已的道出自己的猜测:“你方才说你的姑母嫁去了京师,那她夫婿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解西的身份难道配不上你吗?”

    她的姑母便就是上一个符卿,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嫁给普通人呢?怕也是商业联姻。

    程非晚这话刚问出口便就自己否定了,她不觉得会是这个原因,心中冒出另一种猜测,不由得看了一眼门外,欲言又止:“还是因为他……”

    符卿猜到她在想什么,摇头失笑,耐心的解释:“不是,跟太子殿下没关系,恰恰相反,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于他更有助益。觅儿可不要小瞧了侍卫,能留在天家身边近身侍奉,且能成为心腹的人,绝不会普通不打眼。”

    程非晚不解:“怎么说?”

    她直觉,符卿口中的“普通”指的不是人,而是家世。

    果然,只听对方下一句便道:“我的姑父是忠义侯,膝下已有嫡长子,才华横溢,若非意外出现,长子无法再袭爵,那这爵位是绝轮不到解西这个嫡次子来继承的。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先是普通近侍,后任侍卫统领,日后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他随随便便做两桩功绩,便能博个高官。纵无作为亦可挂个闲职,得荣华富贵闲散一生,不居于人下。”

    程非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符卿这还说的是无作为,若有所作为,以谢无期的对解西的信任程度,必然是身居要职,未必会弱于侯爵,甚至可能会高于侯爵。

    解西虽挂着侍卫之名,但他在东宫的吃穿用度,即使没有家里补贴,恐怕也是半个主子的待遇,谢无期明显是拿人当弟弟养着的。

    门当户对,他俩的家世是般配的,堵的住悠悠众口。

    古代世族嫁娶的规矩,除了这一点,程非晚再想不到其他原因,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莫不是你爹眼高于顶,只相中了未来的后位?连自己的亲侄儿也放心不下了?”

    “是,也不全是。”符卿眼神自嘲,语气悲凉的道,“忠义侯这一脉已经有了我姑母,他们与平凉符氏密不可分,所以不需要再牺牲一个女儿,又或者说,不需要再浪费一枚棋子。”

    程非晚握紧了拳,符卿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原以为她多少能猜到一些解西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如今来看,她是一无所知,若有一日真相大白……

    解西,盼你不要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程非晚不愿符卿继续沉浸在悲伤里,转瞬将话题带偏到另一条线上,语气含着点好奇的问:“你们俩……是谁先戳破的那层窗户纸?”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最是纯粹。

    但……也最难主动迈出那最后的一步。

    符卿一愣,顷刻红了脸,小声抱怨道:“他那个闷葫芦,怎么可能会主动诉情?”

    果然,一提到解西,她的状态瞬间就变了。

    程非晚抿唇轻笑,故意追问:“所以你是怎么跟他定情的?”

    闻言,符卿的脸更红了,嗫嚅道:“我……亲了他。”

    “嗯?”程非晚一愣,笑得更欢了,眼中难掩惊讶,“没看出来,原来我们卿卿这么猛呢。”

    她想了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试探的问:“你们俩……该不会是在我们喝醉的那一日吧?”

    “是。”符卿有些不好意思,含笑点了点头,“说来合该谢谢你。”

    她难得有了些小女儿家的娇态,细细的吐露心底的声音:“其实当初我愿意来相助太子殿下,除了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之外,还因为……见到殿下同样代表着可以见到他,我想见他。”

    她并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的喜欢,大大方方的述说,单论这一点,便就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女子最大的不同,她的意识在慢慢的觉醒。

    程非晚心疼之余,又觉得欣慰,既庆幸她有独立的思想,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又心疼她因为这种思想受到的种种折磨痛苦。

    话说到此处,符卿撇了撇嘴,方接着讲述:“那日他们将你从山上带回来时,也恰好是我来到医馆的第一天。得知他在外办事,我着急忙慌的看完病患,满心欢喜的等了许久。待好不容易见到人,我跟他说话他却理都不理我,就连我问你的情况也只有殿下回答,他就好像根本看不到我这个人的一样。”

    她的语气颇有些气闷,程非晚心下了然,“故意的?”

    符卿点头,越说越生气,“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惹的他那么生气。将你安顿好后我去寻他,本来打算问个明白,却被人告知他已经离开了。之后忙着医馆里的事情,旬假又被父亲传令叫回了家,我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他,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再接着,你就出事了。”

    说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她既难过,又觉无奈。

    符卿叹了口气,“兜兜转转,我们的重逢,竟是在那种糟糕的境况下,我所有的不堪都被他见到了。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我们知晓的彼此的心意,就算最后的最后依然不得善果,起码相爱过、努力过,便不算留下遗憾了。”

    说罢,她兀自笑了一声,“如今想来,他那时以为我来这里,当真是想争一争那太子妃之位,心里憋着股气,吃闷醋了。你说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就开始犯蠢了?”

    程非晚摇了摇头,并不如此想,轻声辩驳道:“卿卿,这不叫犯蠢,这叫——关心则乱。”

    因为太在意,所以失了分寸,忘了理智。

    “卿卿,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提醒道,“我无法祝福你。”

    符卿没明白,“为什么?”

    “恕我直言,解西他……”程非晚咬了咬牙,放纵自己冲动一次,“或许不是你的良配。”

    符卿正色起来,观察她的脸色,敏锐的提问:“觅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非晚有口难言,系统在心里警告,最终她只能用别的理由再次提醒:“卿卿精通医术,那你可知,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多患痴症。”

    闻言,符卿松了口气,“原来你是在担心此事,我还以为是解西那里出了什么事……”

    她无奈又松快,情绪很是复杂,安抚似的保证道:“觅儿放心,我们不会成婚,所以也不可能有孩子,如今在一处,不过是谓——及时行乐。”

    她清醒的知道自己以后将要面临什么,苦笑道:“父亲是不可能放我自由的,这些年能允许四处游历,不过是迫于师父的压力,这已是他忍让的极限了,遑论如今我已经出师……”

    程非晚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

    符卿仿佛知道她的为难,抬起头来瞧了一眼窗外,茫然的道:“符氏需要宫中的势力,有一位娘娘是最好的选择,但当今圣上不慕女色、体恤百姓,逾而立之年便停掉了三年一次的秀选,如今数年过去,膝下也有了几位成年的皇子。”

    她顿了顿,目光无神的接着说:“太子妃是父亲的首要目标,即便我落选,还有几位皇子妃备选,再不济也得是京师其他值得攀交的权贵世族。”

    她垂了眼,嘲讽的叹道:“他那样唯利是图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符卿闭了闭眼,“罢了,不说我了,没一桩好事。”

    她扬唇,强装开怀,“先前听小二说,附近有一片芸薹,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节,要不要出去看看,也好换一换心情,我们丢掉所有的不开心。”

    程非晚自然不会拒绝,“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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