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弄舟趁着老叟下云吞,把“今日生意可好”在心里排演了八百遍,眼见着云吞都要包好了,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老伯,今天你生日……”

    这话一出口宁弄舟差点咬了自己舌头,疼得自己眼含泪花,那老伯愣愣地看着她,一副迷茫的样子。

    宁弄舟也顾不得自己舌头还在隐隐作痛,热泪盈眶地把自己的话重新重复了一遍:“我说,今日生意可好啊?”

    “这样大的雪,哪里会有什么好生意呢。”老叟笑笑,熟练地把云吞投入滚水:“今日这么大的雪,娘子出门赏雪吗?”

    好容易打开了破冰口,宁弄舟看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悬着的心放下了点。可她实在不习惯和别人搭话,这谈话一时间僵住,她和那老伯面面相觑,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宁弄舟似乎听见云晓轻轻叹了口气,接过了话茬:“我家少爷又偷偷溜出来了,小姐担心他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被老爷夫人给发现,所以提前出来寻一寻。老伯,你可曾看见一个年青男子,约莫比我家小姐高一个头。”

    “我家少爷刚及冠不久,长相俊美,他不与小姐长在一处,从小在江南长大,有些南方口音,老伯若是见过,应当印象很深刻才是。”

    宁弄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那老叟。

    卖云吞的老叟显然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道:“不瞒这位姑娘,今日遇见的俊秀公子确有两位。”

    那老叟抬手指指宁弄舟身后,她转身看去,见柳色新裹着大氅立在首饰铺门前,雪色衬得他人愈发精致易碎:“一位是首饰铺门口那位公子。”

    “另一位在姑娘来前一盏茶的时间,也买了一碗云吞,还留了一张字条,说若有姑娘来寻他,就把字条交给她。”

    “我原先还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姑娘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那老伯从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递给了宁弄舟。

    说话间云吞也已煮好,云晓接了云吞,引着宁弄舟到一边坐下。

    宁弄舟没琢磨明白邓寻为何那么笃定她会来寻他,又疑心这是原主的布置,也不敢问,把云吞推到云祥和云晓面前,头也不抬地道“你俩吃”,便打开了那字条。

    字条上只有几个字:“别找我,去找江瑜。”

    江瑜?江瑜是谁?宁弄舟看着字条发愣,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怎么了?”

    宁弄舟抬头,柳色新不知什么时候从首饰铺走了过来,奇怪他一个病号,走路这样轻,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云晓和云祥本也没有坐下吃那碗云吞,见状便向后退去让出位置。

    宁弄舟眨了眨眼,干脆借花献佛,又把那碗云吞往柳色新面前推了推:“柳大人,你身子凉,吃碗热乎乎的云吞。”

    柳色新哪里会吃这路边摊,他见她与卖云吞的老叟嘀嘀咕咕半天,便猜到她是想从摊贩嘴里打听点消息。

    他还在犹豫该不该信任宁弄舟有这个打探消息的能力,便见那老叟给她递了个什么东西。

    可他等了半天,宁弄舟都没有要把那玩意儿拿过来给他看一眼的意思,就只好臭着脸亲自过来看看宁弄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都懒得往桌上看一眼,让风激得咳了两声,伸手问宁弄舟:“刚他给了你什么?”

    “一张字条,是那绸缎商留下的。”宁弄舟对柳色新倒也没有什么防备,老老实实就将手上的纸条递了出去。

    云祥云晓皱了皱眉,倒是也没说什么。

    柳色新接过字条,看了两眼道:“赵实还是打草惊蛇了,写得这样着急,笔是木炭,纸是记账的草纸……嗯?”

    宁弄舟眨巴了眨巴眼睛:“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就一张字条,柳色新怎么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宁弄舟透着光郁闷地看着字条心想。

    “这字条的字迹,与先前那份遗书的字迹是一致的。”柳色新把字条又递回给宁弄舟:“你看呢?”

    宁弄舟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几个潦草的大字,在说谎与说实话之间挣扎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看不出来。”

    柳色新:“……”

    柳色新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转身就走。

    宁弄舟看着柳色新的背影眨了眨眼,和老叟要了两个小碗,给云祥云晓分了两碗后,默默喝了口云吞汤。

    “这个江瑜果然有问题,我们……”柳色新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他走了几步,才发现路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踩雪声。他回头看去,只见他身后唯有漫天雪幕,旁的一个人也没有,宁弄舟还和两个小丫鬟一起坐在云吞摊前,在一片烟雾缭绕里吃着那碗云吞。

    柳色新本以为她会追上来,谁知道一回头这傻子居然真的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吃云吞!他气得扭头走回宁弄舟身边,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给我起来!”

    “啊?”宁弄舟不明所以,倒是被他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柳色新的脸色和手里的碗,一着急,三两下扒拉完了碗里的云吞。

    虽然天气冷,但云吞到底才刚出锅没多久,还冒着热气。宁弄舟前面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这会儿让那碗热云吞一烫,疼得她眼冒泪花。

    她又不知道柳色新生哪门子的气,也不敢和柳色新对着干,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柳色新。

    云祥云晓见状连忙给她递了点凉水,一边给柳色新飞去眼刀一边心疼地数落她:“吃这么快干什么?一会儿该烫坏了。”

    柳色新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觉得是白痴眼里出天仙。

    萧骁那家伙何止是眼睛,脑子也该寻医师好好治一治了,这女子又蠢又笨还听不懂人话,到底是哪里值得萧骁一天在他面前夸口八百次。

    京城里那些传言,就没有一条是可信的!

    “这破云吞就有这么好吃,你宁可把自己烫着也要吃完?”柳色新冷着脸讥讽她。

    宁弄舟喝了云祥递过来的凉水,烫麻了的嘴巴这才找回知觉:“那……那也不能浪费粮食。”

    好在那一碗云吞分了三碗,她自己留了没多少,不然这一大碗下去,她就该进医馆了。

    柳色新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冷哼了一声:“走了,去找江瑜。”

    宁弄舟“哦”了一声,给云祥云晓使了个眼色,沉默地和柳色新并排走着。尴尬的气氛围绕了两人一路,宁弄舟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能说什么。

    倒是柳色新瞥她一眼:“等你结了这个案子,参伐斋就别开了吧。”

    宁弄舟惊得人都挺直了几分,她能力不及原主,确实在穿来的第一天就想把参伐斋关门大吉,只是犹犹豫豫一直不敢真的下手,毕竟这参伐斋是原主毕生的心血。关门这种事自己想想便罢,真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便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一时间连尴尬都忘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骁的心思,你不应当不知道。”柳色新把目光转向前方,漫不经心地说,“他平日里将你夸得好像什么神仙下凡,如今我看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就你这几分斤两,要是没有萧骁替你在背后造势,真以为你能走到这个位置呢?”

    宁弄舟一愣,脚步不由得顿住了:“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柳色新也停下了脚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萧骁如今在朝中虽然得圣上宠爱,但是在这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给他添什么麻烦。”

    宁弄舟在看书时确实看出来了那惇祁郡王对原主有意,但是在原主身故后,他也没了什么戏份。可要说原主这些名气都是惇祁郡王在背后运作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原主出名的时候,他萧骁还没出场呢!

    原主明明是靠着自己才打出来的参伐斋招牌,怎么到了柳色新嘴里,就变成了萧郡王的功劳!

    宁弄舟急了,柳色新骂她归骂她,可原主的生前身后名总不能因为她受到别人诋毁,甚至让心血都毁于一旦,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一着急,宁弄舟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许多:“她……我何尝靠过萧郡王,便是我现在弱了些,从前的那些都是我一点一点干出来的,何曾有半分作假!”

    “靠你自己?靠什么?靠你这愚蠢的脑袋瓜?还是靠你见到尸体都要吐上半晌的豹子胆?”柳色新冷笑一声,雪变大了,落在他的狐狸毛领和眼睫上,他慢条斯理地裹了裹自己的大氅,根本不看她,“你若有个旁的正经营生,我还劝你一句自强自立,可你要是余生都指望着这参伐斋过活,你还不如早日遂了萧骁的心意,去做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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