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不能乱说话啊,什么叔叔?”年轻妇人不知道李氏死亡的内情,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赶忙蹲下来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没关系,让她说。”柳色新皱着眉头。

    妇人不安地看了一眼宁弄舟,宁弄舟点点头,示意没事,她这才迟疑地收回手,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

    “娘,我没胡说,师娘说如果我在城门口唱歌,说不定就能把那个叔叔给引诱出来,她还教了我怎么唱呢!”

    “那你能唱给姐姐听听吗?”宁弄舟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块饴糖,“要是唱得好了,这颗糖也给你。”

    “能唱!”女孩儿眼睛亮晶晶地清了清嗓子,不假思索地开了口:

    “溪水清清溪水长,一道三江绕山旁。哥哥采花妹妹戴,侬说三江好风光……”

    孩子的声音又脆又亮,咬字也不太标准,像是在学什么地方的方言,可是又学得不太像。宁弄舟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懂了歌词,女孩儿唱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把最后一颗糖也给了她。

    “哥哥采花妹妹带……这是一首情歌啊,看来李氏和邓寻私逃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回还的可能了。”赵实压低声音,凑到柳色新耳边小声说道。

    年轻妇人不安地搂紧了自己的女儿,她不知道案件更多的细节,可又直觉刚才女儿给出的歌词是个关键线索,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她的女儿。

    “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背起菜,紧紧地握着孩子的手,小心地问道。

    “可以了,去吧,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记得来告知我们。”赵实也不为难她,挥了挥手,还派了个差役帮她担菜。

    “人证物证具在,这回可以下达通缉令了吧。”赵实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圆润的肚子,“我近几日简直是鞠躬尽瘁,人都瘦了一圈,等下了职怎么说都要去天香楼……不是,是去醉香楼搓一顿。”

    “怎么样,宁娘子、柳大人,要不要一起啊?”他转过身,看着二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江瑜家搜到的书信残片和这首歌,顶多能算是李氏和邓寻私通的证据,何况这证据还不算完整,你怎么就能确定,邓寻就是凶手?”几人从江瑜家里出来,在外面站了许久。柳色新似乎是被冷得有些不耐了,整个人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有些乌紫。

    赵实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说话,嗫嚅着把目光转到了宁弄舟身上。宁弄舟虽然也不觉得邓寻是凶手,可也没有证据,自己早先还冤枉过他一回,只好心虚地把眼睛飘到了一边。

    柳色新有些烦躁地跺了跺脚,紧紧抿着唇向前走了两步,却身形一歪,险些跌倒在雪地里。

    宁弄舟和赵实一惊,连忙跟上去想要搀他一把,却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给逼得住了脚。他哆哆嗦嗦掏出一个小瓶,打开倒出药丸咽下,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柳……柳大人,你没事吧?”虽然应该和她没关系,但宁弄舟总疑心会不会是今日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一遭把他给磕到了,为了面子硬挺着不肯说。

    “关你什么事。”柳色新硬邦邦地丢出一句话,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将自己的大氅又裹了裹,朝马车走去。

    “这人是不是有病……”宁弄舟关心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偷偷嘟囔了一声,自己也转身上了马车。

    “柳大人……”刚才那一通把赵实吓得够呛,什么天香楼醉香楼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怕柳大人真倒在这里,不论是惇祁郡王还是神武将军都要将他片成片穿串在火上烤。

    “我说了没事。”柳色新不耐地皱了皱眉,闭上眼疲惫地吩咐道,“回去吧。”

    “等下!”马车帘外忽然响起谁的声音,柳色新记性好,记得这是宁弄舟身边的侍女云祥。

    宁弄舟上马车以后想起来出门前云祥怕她受凉,在马车上一直备着热姜茶,她想起柳色新那样弱不禁风的样子,便让云祥给他也送一壶,不管怎么说,这么冷的天气,喝一碗姜茶总归是暖和些。

    柳色新没有掀开车帘,云祥倒是也没有多在意,直接将手上的姜茶递给柳色新的侍从:“我家小姐给大人的,劝大人快喝,还烫着呢。”

    她倒是也不等柳色新给出什么回应,说完便潇洒扭头走了。

    “送到了吗?送到了便走吧。”宁弄舟烤了烤火,把自己往披风里缩了缩。

    “送到了,真是浪费,谁知道他喝不喝。”云祥瘪了瘪嘴,也钻进了马车。

    “喝不喝的是他的事,看着他一个病号冻成那样,心里也过不去,心意到了就行,回去吧。”宁弄舟笑着回道。

    “就小姐一天乐意当好人,别人可未必把小姐的善心放心上,聆音阁……”

    “云祥,你出来驾一会儿马,我手冻僵了,怕行不好车。”云晓忽然在外面打断云祥的话说道。

    “你不是刚开始驾车吗……”云祥虽然嘀嘀咕咕的,但还是老老实实起身去驾马车了。

    云晓挑了帘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气,吹得宁弄舟瑟缩了一下。云晓连忙将车帘放下,冲她问了好:“小姐。”

    宁弄舟点点头,将姜茶也给云晓盛了一碗,递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云祥已经两次在她面前提到聆音阁,都被云晓不着痕迹地打断了。

    这聆音阁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云晓这般讳莫如深?又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难道已经发现她不是原主了吗?

    宁弄舟想到这儿,心里一颤,手上的碗都险些拿不住。好在云晓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认真地问道:“小姐可是今日太冷,有些冻坏了?”

    “或许是……”宁弄舟装作无力地抬了抬手,将碗放下。

    “那小姐先在马车上休息一程吧,再有一刻钟就到参伐斋了。”云晓神色如常,倒是没有半分打量的意思。

    宁弄舟狐疑地裹紧了云晓递过来的毯子。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柳大人,你看今日这案子,究竟该怎么办啊?”柳色新喝完宁弄舟送来的姜茶后,脸色明显红润不少,大概是身上还是暖和起来了。

    赵实暗暗腹诽,也不知道柳色新究竟在犟着什么劲儿,上马车的时候人都要冻没了,还不肯喝宁娘子送来的姜茶,非说什么傻子送来的姜茶也泛着傻气,喝了傻子送来的姜茶也会变成傻子。

    赵实长这么大,也算是头回见到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最后还是他冻得实在受不了,赵实又好劝歹劝,他这才不情愿地捏着鼻子喝下了那碗姜茶,人回暖一些,精神便也就强多了,赵实这才敢问出那句话。

    “虽然邓寻嫌疑还有待商榷,但他目前是案件唯一的突破口,想办法将邓寻找出来。”柳色新眯了眯眼,又补充道,“另外,去查查那江瑜手上的簪子是什么来历。”

    “簪子?柳大人,我都没记住样式啊……”赵实苦着脸,“要我去将那簪子要回来吗?”

    “宁弄舟不是很懂吗?问她去。”柳色新毫不留情地甩下另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闭上眼,不再理会赵实的任何求助。

    赵实心里生气,却也不敢当着柳色新的面发作,只好把苦水往子肚子里咽,眉头紧锁地思考着对策。

    “赵大人他们还是下令通缉邓寻了?”云祥来递消息时,宁弄舟正在费劲研读原主留下来的书卷,她看一些简单的书信还可以,这种大部头对她而言还是有些佶屈聱牙。

    她昨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勉强看懂了半页纸。

    “是啊,小姐你说赵大人在想什么,柳大人那日不是说邓寻不是凶手吗?”云祥见她离书卷那样近,以为是光线太暗看不清,又给她添了一根蜡烛。

    “没有线索了,现在只能靠着邓寻破局罢了。”宁弄舟连忙直起身子,假装真的伤了眼,揉了揉眼睛,又勉力睁大继续看着。

    “小姐,你不是说这卷书的内容太简单了,你看了不下十遍了,原本叫云晓收起来的吗?怎么又翻出来在看?”云祥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道。

    宁弄舟:……

    她咳嗽一声,假装这书确实不难,将书页摆得远了些:“近日太累了,看点轻松的解解乏。”

    “也是,自从小姐上次大病一场之后,说话经常颠三倒四的,看些简单的书也好,别那么费力了。”云祥替她收拾好,看了四周确定没有遗漏,这才转向宁弄舟,“那小姐,我就先出去啦。”

    “去吧。”宁弄舟似是发现什么,高兴地放下书,冲云祥挥了挥手。

    云祥满腹疑虑地关上了门,也没有想明白宁弄舟是做什么了这么高兴。

    宁弄舟则抓起毛笔,在一边的草纸上高兴地做了笔记,恍然大悟道:“原来血坠,就是尸斑呀!”

    她还没来得及对着那张纸沾沾自喜,云祥就又猛地推开了房门。宁弄舟做贼心虚,吓得一瞬便将那纸揉成团塞到椅子后,强装镇定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期间她的毛笔不小心脱手飞出,在空中画了两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云祥面前。

    云祥看着那支毛笔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开门的目的:

    “小姐,邓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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