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京郊见过的农妇把站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女孩儿拉出来,还没等宁弄舟寒暄,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女孩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也被自己妈妈一把拽到了地上。

    宁弄舟连忙起身避了避,快走几步到两人身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谁知那农妇与那小女孩儿怎么也不起来,农妇只是跪在地上微微颤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宁弄舟扶了半天没扶起来,就只好收回手,尴尬地搓了搓掌心,无奈地问道:“专门拿了这木牌出来,是有什么事?”

    农妇抬头看了一眼面容和善的宁弄舟,又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柳色新,似乎被柳色新的表情给蛰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草民有罪……”

    她说完这四个字,又歇了一会儿,才扯了扯自己女儿的袖子,有些绝望地开了口:“昨天草民听丫头几个玩耍的时候才知道,那李氏死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边上……”

    “什么?”宁弄舟险些没站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到底是谁干的?”

    “非说是谁干的话……”农妇闭了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是我家丫头。”

    那日童家丫头本在放学的路上,却被同窗抢了她娘新缝好的布偶。她一个小丫头上私塾,虽然念书从不懈怠,却还是总被同窗的小男孩儿欺负,这天也不例外。

    几个同窗将那娃娃丢到了半山腰的山坎儿里,她怎么够也够不着,急得坐在一边,嘴巴一瘪,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氏忽然出现在了那座山上。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宁弄舟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温柔地对孩子道,“小宝,师娘是一个人出现的吗?”

    女孩儿点了点头:“是的,我还问师娘,夫子在哪里。师娘和我说不要出声,她和夫子在玩躲猫猫,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见过师娘。”

    “师娘那时候看着开心吗?”

    小女孩儿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很开心,师娘的脚好像受伤了,走起来一瘸一拐的,虽然在玩躲猫猫,但是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后来呢?”宁弄舟继续问道。

    女孩儿似乎有点害怕,往农妇身后躲了躲,这才接着说道:“后来师娘摸了摸我的头,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我说我的布老虎被丢下去了,师娘就说让我先回家,她帮我捡。”

    “但是我刚扭头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有声音,探头再去看,就见师娘睡在了那个山坎儿里,怀里还抱着我的布老虎。”

    听到这里,宁弄舟与柳色新都愣住了。

    睡在了……半山腰?

    难道凶手既不是家暴的江瑜,也不是恩将仇报的邓寻,而是无常的天意,这么草率地结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小宝,你确定师娘睡着了吗?你……你是怎么确定师娘睡着的呢?”宁弄舟搂住小女孩儿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女孩儿害怕地直往后躲:“我……我在那里叫了师娘很久,师娘都不起来。可是躲猫猫的时候,就是应该谁叫都不出声的呀……”

    “我在那里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师娘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我就只好先下山。到山脚下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夫子,我怕夫子问我有没有见过师娘,我不会说谎让师娘被找到,我就躲起来了。”

    难怪江瑜后来也没有对这个孩子做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她在那天晚上看见了他。

    宁弄舟直觉这个故事到了关键的地步,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见夫子把师娘放在肩膀上下来了,下来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叔叔,他们吵起来了。”小女孩害怕地又缩了缩,“我在后面很小声地叫师娘,但是师娘不说话,她手里也没有布老虎。”

    宁弄舟和柳色新对视了一眼。

    女孩的故事虽然缺少一些细节,但也足够他们拼凑起故事的真相了。

    江瑜不提故事的这一段,或许是觉得李氏失足跌落悬崖,和自己毒打她,致使她跌落悬崖有关;而邓寻也不提这一段,或许是怕自己也难脱离关系。

    宁弄舟摸了摸女孩儿的头,掏了掏兜,却想起来上次已经把身上仅有的糖都给了小女孩儿,身上一块糖也没有了。

    她神色有些尴尬地冲着女孩儿笑了笑,还在想该如何找补,就见旁边伸来一只手,掌心躺着一块包装精致的糖。

    宁弄舟顺着那苍白修长的手往上看,居然看见了柳色新的脸。

    “你居然随身带糖?”宁弄舟颇为惊奇地问道。

    柳色新瞥了她一眼,却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向那农妇说:“你放心,李氏的死与你们无关,就算她是为了捡小宝的布偶摔死的,小宝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农妇像是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好半天才张开口哽咽地道谢:“谢谢宁娘子,谢谢大人……”

    “宁姐姐,”小女孩儿咬着那块糖,含糊不清地问宁弄舟,“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师娘是我把她躲猫猫的事情告诉你的呀?”

    女孩儿挠了挠头,头上的髻子在空中颤了颤:“我觉得师娘不想我告诉别人,可能是因为大人都不玩躲猫猫了,她怕羞。如果她知道我和别人说了,我怕她会生气的。”

    几人听了这话,俱是一愣。

    物是人非事事休,宁弄舟忍着眼里的泪捏了捏女孩儿圆嘟嘟的脸蛋:“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娘的。”

    农妇应当听到这事后担惊受怕了好一阵,马不停蹄地就往京中来了。这会儿心头大事卸下,人显得疲惫不少。宁弄舟唤人先带她下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的角落生闷气。

    柳色新注意到她的样子,颇为惊讶地问道:“怎么了?”

    “就是很不甘心,”宁弄舟抬头看向柳色新,张了张口,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自己又顺了一遍,却说不出话来,只好重复道,“就是很不甘心。”

    “没办法,事实如此。”柳色新拨了两下炭火,让炉子烧得更旺些,“如今尚有一事不太明朗,那便是究竟是谁将邓昭歌的尸体埋进地里的。就刚才她的证词,我推测是江瑜与邓寻合力……

    “可是……可是邓昭歌本来没准是不用死的!”宁弄舟有些着急地打断他,“她那天绝对是又被江瑜毒打过,所以才一瘸一拐,你们还能在江瑜家里找到血迹。她若是没有被打,说不定就不会掉下悬崖!”

    “还有邓寻……她日日都在找邓寻,说不定邓寻就是约她在那座山脚见面,可她没有找到邓寻,这才一路爬上去到了山腰,结果失足坠崖……”

    柳色新平静地看着宁弄舟,宁弄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底气不足,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你也知道,这都没有证据。”柳色新很少如此心平气和地同宁弄舟说话,宁弄舟点了点头,她何尝不知道柳色新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可是就让邓昭歌这么不明不白地枉死吗?

    她本来是一个多么自由自在的女子啊!却因为被拐卖,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死亡都是因为她发了善心,决定帮哭泣的女孩儿捡起她心爱的布偶。

    若真有苍天,这苍天又是何其不公!

    原著里,哪里有人挖出她这背后的许多故事,草草“私奔”二字就将她钉死成了罪人,等到间接害死她的人走上了锦绣前程,还要在背后再唾她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她本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啊,却连死后都要背着根本是莫须有的骂名。

    “没有什么办法吗?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回她吗?”宁弄舟低着头看着地板喃喃道。

    “人死不能复生。”柳色新淡淡地道,”于她而言,死亡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虽然知道柳色新说的都是实话,听了却还是忍不住让人心寒。她没忍住回了一句嘴:“是啊,可常人哪里比得上柳大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弄舟本也是暗讽他受伤也不自重一事,却没想到柳色新脸色一沉,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半天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是啊,死了对我何尝不是好归宿。”

    说罢,他便把袖子一甩,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一边。

    柳色新一向气性大,宁弄舟相处这么几天,也算是习惯了。只是刚才那话说得到底重了些,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又不愿拉下脸来同柳色新道歉,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就柳色新那句“人死不能复生”有了新的想法。

    她重拾了自己的礼貌,规规矩矩地到了柳色新身边,小心问道:“柳大人,你说人死不能复生,可是邓寻就活了呀!”

    柳色新不理她。

    “说不定我们按照上次的方法再试几次,就能溯回到邓昭歌死亡的时候了呢?”

    按宁弄舟这么多年的看小说经验,穿越一定是有条件的。

    宁弄舟盯着柳色新漂亮的脸蛋,回忆起当时摔下楼梯的惨剧,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柳色新不耐烦地抬起头:“你究竟要做什么?”

    完了,再不行动柳色新要生气了。

    宁弄舟心一横眼一闭,甩了柳色新一个巴掌。

    空气凝固了一瞬,宁弄舟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柳色新雪白的脸上印着一只红通通的手印,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宁、弄、舟!”柳色新咬牙切齿地喊道。

    坏了,穿越怎么没生效?难道是另外一项?

    眼看着柳色新就要剁了她下酒吃肉,宁弄舟又眼一闭心一横,抱着“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的心思,凑上去亲柳色新的唇。

    软软的,有点凉。

    “呀!”门口忽然传来什么声音,宁弄舟连柳色新的脸色都没敢看,转头匆匆瞥了一眼门口,就掩耳盗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门口的女子合上门,看着脸色能烧炭但耳朵通红的柳色新与鸵鸟一般的宁弄舟惊讶道:“原是我来得不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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