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她活着。

    宁弄舟怔怔地看着柳色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

    人生其世,她自然从不觉得自己比谁更轻贱,可每到需要比较的时候,她也总是却步的。

    她不如原主聪明,也不如原主来得敏锐善断,难得仗着看过小说对剧情有几分熟悉,可事情的发展却一项也对不上号。

    回溯时间是她握着的仅有的、唯一的底牌了。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了……”宁弄舟看着柳色新,又是鼻子一酸,“若是连回溯时间都什么也改变不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当然可以选择救活她,用你的牺牲以命换命,在一次次轮回中找到破局之法。可你还记不记得,流云此刻还下落不明呢!”

    “杀死齐娘子的究竟是谁?她们又为何不知所踪?在我们所看不见的暗处,究竟还有多少人像她们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宁弄舟,你若死了,那她们该由谁来解救?”

    “回溯从不是你最后的底牌,”柳色新叹了口气,俯下身,平视着宁弄舟的眼睛,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这才是。”

    宁弄舟怔然无声,犹豫地用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沉稳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规律地发出富有生机的脉动声,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在里面流动。

    她的心里装着什么呢?

    柳色新不知道什么此宁弄舟彼宁弄舟,他认识的一直是现在这个宁弄舟。

    蠢得像只猪,倔得像头驴,朝着南墙一往无前,头破血流也不愿转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但她有天底下最柔软的心肠。

    或许下次萧骁再在他面前叨叨之前的宁弄舟比现在的宁弄舟如何如何强时,他或许也能勉强帮她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要自我苛责了。”柳色新拍拍宁弄舟的脸,“该走了,等齐府的人过来,我们说都说不清楚。”

    云晓虽之前一直没有听懂两人的对话,但此刻也点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四下看了看,拉着宁弄舟便走。她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有生息的女子,默默垂下眼,暗暗在心里发誓。

    一定、一定要将幕后凶手,查个水落石出。

    云晓担心走大道会被人发现,与柳色新用轻功带着宁弄舟跃到墙头。几人刚行了两步,果然就听见身后吵吵嚷嚷,有人发现了齐娘子的尸体。

    哭天抢地的嚎啕声里夹杂着几声“快去告诉老爷夫人”的叫喊,渐渐消散在宁弄舟耳后的风声里。

    宁弄舟想先回参伐斋,齐大人知道此事后,总该向官衙报案,赵实那个家伙,估计很快就该来找她或者柳色新求救。可柳色新却不准,黑着脸警告她要先去医馆检查检查身子。

    她身上带血的衣服都还没换,现在干在衣服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暗红看着颇为吓人,乍一眼还以为她刚杀了人畏罪潜逃。

    虽然她确实刚离开杀人现场。

    她还想与柳色新据理力争,要进医馆也不能顶着这一身唬人的行头去,谁知这回云晓也和柳色新站同一战线,坚持要她让大夫看过没事才能回参伐斋。

    少数服从多数,宁弄舟心里的小九九彻底无望。她哀怨地看了一眼云晓,云晓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只当自己没看到。

    柳色新今日也怪,竟然能对她说这么多好话,还这般婆婆妈妈的。

    柳色新该不会也被穿了吧?

    “宫廷玉液酒?”宁弄舟试着和柳色新对暗号。

    柳色新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转头问询云晓:“你家小姐可有让大夫看看脑子?”

    宁弄舟:……

    好消息,看来没有被穿。

    柳色新带她到了京郊一座小院,四周环绕着杂生的青竹,门口没有医馆的牌匾,却从屋里幽幽传出一股子药香来。宁弄舟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小童揉着眼来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宁弄舟:……这过的是哪个时区呢?

    小童往宁弄舟身后望了望,看见她身后瘦削的柳色新,眼睛一亮:“子青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是提前发病……”

    “老头子呢?”柳色新打断他的话,十分不客气地迈开步子往里走,没有一点为客的自觉。

    宁弄舟还没从刚才那个伤心劲儿里缓过神,这会儿又被柳色新领到一个完全不熟的地方,还没与小童打过招呼,笑就僵在脸上瞧见了柳色新的背影。

    “师父在后院睡觉呢,他昨日给你研究了一味新药,既然你来了,正好可以带走。”小童开心地迈着小短腿跟上柳色新,丝毫不顾身后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宁弄舟。

    她被晾在门前,眼看着柳色新和那小药童越走越远,一点儿没有关照一下她的意思,只好自己请自己进了院子,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去给你师父叫起来,我有事找他。”柳色新十分不客气地往座椅上一坐,端起桌上的茶就喝了一口。

    “啊?不太好吧……要是还没起来,要不下次……”宁弄舟才进门,就听见柳色新这么嚣张的一句话,连忙阻止柳色新。

    “他又不属猫,一天昼伏夜出的。别家大夫医道是仙骨飘飘,他这么睡下去,早晚极乐登仙。”

    宁弄舟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声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凳子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那大夫出来直接一扫帚将他们几个给赶出门。

    毕竟按照常理,这样不出世的大夫都是相当有本事的神医,性格也古怪,常人哪里摸得着。

    “那你找别家大夫治去,找我这个快作古的老头子做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宁弄舟刚坐了一半,连忙起身,端正身子,两只手左右来回交叠,纠结着该给那大夫行什么礼。

    屏风背后果然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老头胡子拉碴,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全是深深的褶子,气色却相当好。身上裹的袍子已经看不出多大年岁,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身上,灰扑扑的,像是在煤矿里滚了几遭。

    若不是柳色新介绍,只在路上遇到,宁弄舟一定以为他是叫花子。

    “反正别家也治不好,你也治不好,在哪儿治不是治,将就吧。”柳色新眯了眯眼,看着那老头笑道。

    老头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目光落到宁弄舟身上,眼睛一亮:“哎呦,好标致的女娃!”

    旋即,他便转了头去问柳色新:“我孙媳妇儿啊?”

    柳色新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宁弄舟涨红着脸着急和那老头摆手,却被老头一把扣住手腕。

    “我这孙媳妇儿身子不错啊,嘶,就是……”老头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着急抱媳妇儿你自己去娶一个,祖母揍你时我还在边上说说好话,”柳色新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身子怎么说?”

    “是能生养的好身体。”那老头点点头,赞叹道。

    宁弄舟听了这话,吓得一把抽回了手,云晓也脸色一寒,往宁弄舟身前挡了挡。

    柳色新冷着脸朝着那老头丢了个茶盏,老头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一边跳脚一边大叫:“你个败家子!知道这套茶具多少银子吗!”

    “再不会好好说话我就给你都砸了。”柳色新面无表情地说,“她身体到底怎么样?”

    “哎呀,小孙孙,你不要着急嘛,生气动肝火,总这么动怒干什么?”

    柳色新冷着脸又提起一盏茶杯,拿到桌子边缘,作势就要松手。

    “哎哎哎,别丢别丢,我说我说,”老头连忙赔笑,好说歹说才将柳色新的动作给劝了回去,“她这身子看上去不错,脉象表面上摸着也都没有问题。”

    “然后呢?”柳色新一挑眉。

    “只是这位娘子,五脏六腑倒像是在体内挪了位后又安回原处的,因此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实际上脏腑却有损伤。”老头摸了摸胡子,倒摸下一把灰渣来,“不过碰上老夫我,开两副药调理调理身子,也就无事了。”

    云晓松了一口气,柳色新神色也缓和许多,捏着茶盏泛白的手指松了力,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娘子可要记住,虽然我不知为何会有这样脏腑移位一般的情况,但可要小心仔细着些,再来一两次,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宁弄舟点点头,叫云晓取了那大夫开的药方,才想问诊金,那大夫却摆摆手,转向柳色新问道:“你近日可好?可是又发作了?”

    “没有,喝了你上次的新药,人已好得多了。”柳色新起身,抖了抖衣服,“今日来就是为她,既然没事便走了。”

    老头才不信,二话不说扣上柳色新的手腕,柳色新平日里一向机警,这回却没他反应快,只好认命地任由他按着。

    “又撒谎!明明前些日子才发过病,怎么不来取药?”那老头摸着脉,脸色愈发黑,没多久便将手腕一甩,斥道。

    “好歹见天造化,”柳色新收了手,淡淡道,“强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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