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芸脸色冷淡,道:“你师尊丢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技笑着看龙芸道:“你是自己老实跟我们走,还是想让我叫人把你绑走?”

    撄宁站在堂中,冷声道:“这是课堂。哪能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阳子居摇着羽毛扇,已经踱入堂中。他走到“至人无己”那幅书法跟前,低头打量落款,道:“咦?这不是反贼颜国焘的字迹吗?怎么竟公然挂在这里?”

    他说着伸手去抓那幅字。撄宁一步抢上前,用扇骨去挡阳子居的手。

    阳子居手一顿,朝撄宁一咧嘴,道:“颜氏一族满门落狱,反贼之物理当充公。怎么,你私藏反贼之物,还敢公然拿来课上误人子弟,难道不知这是砍头的大罪?”

    撄宁道:“昆仑并非大昊地界,不受大昊律法约束。”他嘴上这样说,自知被人抓了把柄,单手便想去取下这幅字。

    阳子居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他笑道:“想毁灭罪证?没那么容易。”伸手抓住书法一角。

    撄宁取下书法卷轴,还没来得及将字卷上,另一角便被阳子居拽住了。那是一页黄棉纸,虽然绵软耐折,可要是稍稍用力拉拽,必碎无疑。

    撄宁不敢蛮力抢夺,只得松手。阳子居打量那幅字,笑道:“反贼之物,说不定就藏了谋逆罪证。今天我便替朝廷收下了。”

    龙芸上前一步,摊掌向阳子居,骂道:“臭不要脸死太监,把东西还来——”

    阳子居听见“死太监”三字,脸色一白,接着勃然变色,将那幅字高高举起,左右手一手握一边,道:“你若强抢,我可要直接开撕了。”

    撄宁大叫:“不可——”

    阳子居扬眉笑道:“不可?有什么不可?我撕毁反贼罪证,你该谢我才是。”

    这时便听陶然站在上首道:“阳师兄,我看这幅字也是反贼手笔。”他停在那幅“永”字跟前。

    楚凌云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写字课,学的是书法。别一口一口反贼地污蔑别人!”

    阿明胆子小,却也跟着楚凌云道:“是……这是,这是上课!你们不能捣乱……”

    阳子居拎起“至人无己”,伸手牵住边缘,咧嘴笑道:“颜忘,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污蔑你?”他一面说,一面轻轻一撕。黄棉纸登时出现了一道缺口。

    撄宁扑通一声跪下来。龙芸咬牙道:“撄宁你别跪他——”

    撄宁跪在地上叩头出声,乞求道:“阳师兄恕罪!我是反贼,我们全家都是反贼。只是这幅字是先父遗笔。罪臣没有反心,只不过是留个念想。求师兄高抬贵手!还我先父遗物!”

    阳子居一咧嘴,将那幅字草草地卷上,塞进袖中,道:“反贼之物,我留着上交朝廷。”又指着那幅永字八法道,“陶然你看看,这堂屋里挂着的字画,还有没有逆党的东西。若是颜氏手笔,一并拿走。”

    龙芸去拦陶然,道:“不行!”

    方技道:“龙芸师妹,我大师姐在戒律院等着你。耽搁太久,不好。”

    龙芸道:“这里的东西,你们一样都不许动!”

    阳子居笑道:“怎么,你想在这儿打架?”他上下打量堂屋,道,“要不你直接使个‘银花火树’,一把火全烧干净?”

    这时下课钟声敲响。

    “私仇私了。不要迁怒旁人。”龙芸轻声乞求,“我随你们到戒律院领罚。别为难我师兄,行么?”

    龙芸说着便朝方技走去,“走吧。”

    微微上前一把拽住龙芸,道:“姐姐,你又要去戒律院?”

    龙芸摘下微微握住自己衣袖的手,道:“没事的。这是昆仑,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你回宿馆。乖乖等我回来。”

    *

    龙芸跟随方技到戒律院。

    戒律院中殿地面及墙面以黑石铺成,给人阴森可怖之感。一步入殿内,身后大门被人阖上了。迎面感觉到一股阴气。

    进门见上首坐着莲颂和杞玉,龙芸心中登时一宽。

    莲颂素有宽厚之名,杞玉素有公正之誉。只要不是阳子居和方技来主审,总不至于公报私仇。

    李观与方技也在七判官之列。

    七名大弟子组成戒律院七判官,三清宫各出两人,无境宫出一人。七判官每人各有一票,裁定弟子是否有罪,是轻罪还是重罪。

    浩汤石栎也在七判官之列,但他俩不在。

    无境宫出的判官是殷阳。殷阳资历最浅,在这里辈份却是最高。他坐在最高处的判官席上。

    方技进门后,便落座判官席。祝楼、祝瑶、游飞飞站在莲颂身侧。

    汤叶、陶然站在杞玉身侧。

    龙芸在昆仑的仇家算是集齐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恨她入骨。

    阳子居一进门,便朝判官席下拜,道:“弟子阳子居拜见戒律院判官师兄师姐。求众位判官为弟子作主。上清宫龙芸恃强凌弱,在都兰县城外对弟子大打出手,将弟子打成重伤。若非有人救援,弟子早被她活活打死……”

    莲颂问:“龙芸师妹,可有此事?”

    龙芸道:“没错。只不过我也没想打死他。他对我妹妹无礼。我想阉了他。”

    这话一出,阳子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恼羞成怒,大叫道:“师姐,你听听!你听听!……”

    龙芸站着冷笑看跪着的阳子居,道:“死太监。”

    莲颂道:“上清宫龙芸,残害同门未遂。请各位判官宣判。判官莲颂判定轻罪。”

    方技:“轻罪。”

    杞玉:“轻罪。”

    李观:“轻罪。”

    殷阳:“轻罪。”

    莲颂道:“七判官五人判龙芸轻罪。定为轻罪。受害者是太清宫弟子。如何量刑,杞玉你说吧。”

    阳子居这时已跑到杞玉跟前,在他耳边一阵嘀咕。

    杞玉道:“上清宫弟子龙芸欺凌同门,处脊杖二十。”

    莲颂道:“寻常女弟子有过,以鞭执刑。男弟子有过,以杖执刑。”

    阳子居道:“师姐你就别心疼她了。龙芸师妹厉害得很!大师兄都打她不过!”

    杞玉不满地瞪了阳子居一眼,道:“谁说我打她不过?”

    龙芸翻了个白眼。

    刑杖就刑杖吧。挨打于她真的是家常便饭了。

    龙芸道:“不要争了。打吧。早点打完早点散。”

    莲颂接着问龙芸道:“龙芸,你从缮性殿拿走家师《巫蛊全书》一册,你可认罪?”

    龙芸一呆,“什么?”

    莲颂道:“本月之初,你偷偷潜入缮性殿。这你不能抵赖吧?”

    龙芸一怔。

    莲颂道:“那天晚上后,师尊书房中的《巫蛊全书》便不见了。而白天你曾拦住祝瑶,污蔑是祝瑶偷盗《巫蛊全书》。”

    祝瑶躬身道:“师姐明察。我从未听过什么《巫蛊全书》,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莲颂道:“龙芸,白天你拦住祝瑶问这本书,晚上你闯进缮性殿,第二天一早,这本书便不翼而飞。若不是你拿的,还能有谁?”

    龙芸摇头,难以置信。她确实想要《巫蛊全书》,可还未得手便被传送至无鬼洞。龙芸道:“我进了缮性殿不假,可之后便被传送至无鬼洞。若果真我了书,当场便被天绝仙尊抓住了……”

    莲颂蹙起眉头。

    祝瑶道:“当时你身上带着那本书吧?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骗过师尊。”又朝莲颂道,“师姐,不给她一点厉害,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龙芸道:“莲颂师姐!当日我说祝瑶盗书,你说我空口无凭,没有人证物证。今日你指责我偷盗。你又有什么人证物证?”

    祝瑶道:“师姐与我都是人证。你闯进缮性殿,而缮性殿丢了书。至于物证……打她一顿,逼她招供,自然也就有了。”

    莲颂道:“戒律院不会屈打成招。只不过——”她看向阳子居,道,“你既有欺凌同门之罪,依适才宣判须受杖刑。阳子居、方技,便由你二人执刑。传刑杖。”

    两名戒律弟子上前押龙芸,将她押至侧边的刑柱中央跪下。

    轻罪执刑不用去戒律台。戒律院中殿侧边立着几根青铜刑柱,年久生锈,使力可以摇动。龙芸在两根低矮的刑柱之间跪下。执行弟子以铁索将她左右手腕缚住。

    方技与阳子居各执一根刑杖。刑杖以红木制,长五尺有余,径一寸有余。

    便听方技在头顶上道:“上清宫龙芸犯残害同门之罪,处杖刑二十。立时执刑。”

    轻罪刑杖不贯灵力,威力远远不及夺魂鞭。换作是以前灵力充沛的状态,区区二十杖,不在话下。只要运力抵御,便能护住心肺不伤。

    龙芸闭眼运力。可惜现在下她实在没有多少灵力护体。

    阳子居眼睛一眯,高高举起刑杖,接着狠狠击打在龙芸背心上。

    铁链一阵剧烈的晃动,刑柱一阵咯吱作响。龙芸冷不防惨嚎出声。

    脊近心腹。心口剧震,五脏六腑如被重锤一击,一大口血狂喷而出。

    判的是轻罪。轻罪刑杖不会贯注灵力。

    但是方才一杖,是带着成年男子十足劲力,以及六境修为灵力的生猛一杖。

    别说二十杖,再挨三五杖她就得当场立毙。

    龙芸襟前鲜血淋漓。她勉强扭过头,正对上阳子居满含杀意的目光。

    他们这是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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