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将心鳞还给龙芸。龙芸赖在撄宁腿上不肯走。

    龙芸疼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忽然又记挂起撄宁有腿疾,担忧道:“师兄我是不是压着你的断腿了?”

    他的右腿自膝盖斩断。剩下的半条大腿,正好做了她的枕腰。

    “没有。”撄宁道,“不碍事。”

    撄宁抱着她,轻轻地哼摇篮曲哄她。

    龙芸听了忍不住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撄宁笑了一下,开始念清神咒。

    龙芸想起来她还要抄十遍清神咒,人登时不好了,道:“你要不然还是唱儿歌吧。”

    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嗓音,为她轻轻吟唱摇篮曲。柔和的曲调驱走伤痛。创药在发挥药效。胸口的疼痛减轻了。

    身周非常温暖。困意袭来,龙芸枕在撄宁腿上渐渐迷糊。

    夜渐渐深了。雨渐渐止息。

    龙芸睡着了。抓着他衣衫的手松开了。

    现在,他可以将她放下了。她不会再抓着他不放。

    可是撄宁看向怀中闭眼安睡的少女,舍不得放开。

    她的脸小小的,埋在乌发中。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却带一点樱桃红。

    眼睛安静地闭着。睫毛长长像黑色的蝶翼,铺在眼窝里。

    就这样吧。撄宁想。就这样抱着她,让她睡上一晚。

    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就这一晚,也好啊。

    撄宁便抱着龙芸,一直坐到凌晨。两条腿都被压麻了,他怕惊醒她,不敢动弹分毫。

    因为抱着龙芸的姿势,撄宁无法入睡。他闭眼养神。寂夜中的风叶虫鸣,声声入耳。

    他没有刻意保持警惕。但夹杂在夜风中的几声脚步,让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相忘斋平日寂寥无人。别说是深夜,就是白天也没什么来这水阁。

    撄宁跟龙芸独处,不愿跟人遇见。他即刻施土遁术,想要离开。却发现周边已布下结界。他遁不了。

    撄宁知道有人来了。但不知道是冲着龙芸,还是冲着他。

    龙芸好不容易才入睡。他是真不愿吵醒她。

    撄宁左手托着龙芸,右手召出玉柄折扇,信手一挥,施了一个五行土?固若金汤。

    金色结界出现的几乎同一瞬间,两柄长剑向撄宁和龙芸刺来。剑尖撞上结界掉落在地,发出当当两声。

    龙芸惊醒了。

    “有人来了。”撄宁道,“我护着你。你跳窗躲去杏林湖。”

    龙芸无语道:“我们俩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跳窗就是我跳窗……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她嘴上抱怨,还是翻身坐起,支撑着往窗口去。结果人没睡醒,一头撞上撄宁布下的金色结界,叫骂道:“你叫我跳窗,倒是把结界拿开呀!”

    却见窗前已立了一道人影,便听见一个大叔的声音:“啧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声音发闷。

    龙芸定睛看去,见是一个细长高瘦的身影。他人立在窗前,背向月光,看不清面容。

    鼻间闻见一股烟草味道,叫龙芸觉得莫名熟悉。

    如果单独只有这一人,龙芸未必能想起来这是谁。

    接着临水阁门洞开,扑鼻一股酒气,见另一个短矮肥胖之人立在门口,脸上蒙着黑布,闷声道:“昆仑贵为修仙界之首,却原来是男盗女娼。”

    龙芸立刻想起来,这两人一个叫冯仪,一个叫杜康;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一个爱烟,一个嗜酒。

    冯仪与杜康都是幽州王室侍卫,剑修中的高手。论境界必在九境以上。上一世龙芸攻下幽州后,冯仪与杜康当即倒戈,成了龙芸的侍卫。

    也就是说,上辈子这两人都是龙芸的手下。

    若不是修为被废,龙芸哪里会把这种脚色放在眼里。可眼下她灵力尽失,又刚刚剜去心鳞,脆弱不堪。

    撄宁出言嘲讽道:“你俩一把年纪还没老婆吧?深更半夜跑来看孤男寡女打情骂俏。”

    龙芸闻言不满地嚷嚷:“谁跟你打情骂俏?”

    冯仪杜康是真没老婆。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

    杜康骂道:“那就送你们这对小鸳鸯一起去见阎王。”

    龙芸气道:“谁跟他小鸳鸯!”

    撄宁笑道:“该看的都看了,该抱的都抱了,还跟我害臊呢。”

    他嘴上调笑,手上又挥扇加了一道固若金汤。

    冯仪叫道:“少废话!直接上!”

    两人一个修木,一个修土。土木相生,珠联璧合。

    冯仪使出五行木?草木同腐,杜康使出五行土?土崩瓦解。

    这两道都是解除结界的法术,叠加在一起,威力非同小可。

    固若金汤眼见就要被破,撄宁收折扇扶木拐,拉住龙芸,冲出结界,向窗口跃去。

    但他一手拉龙芸,一手拄杖,便无余力对抗敌人。冯仪立在窗前冷笑,手中一柄长剑递出,便朝撄宁刺来。

    龙芸将撄宁推向一边,手中龙泉已出,“当”一声,与冯仪之剑相撞。龙泉被荡开。龙芸虎口一痛。

    撄宁道:“你不是他对手!不要硬刚!”

    龙芸道:“你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干。”

    撄宁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昆仑?”

    冯仪杜康一言不发,仗剑便朝龙芸齐齐刺来。

    龙芸本来体弱,但这时危难当前,当即沉下心来小心应付。她知道自己是他们的目光,于是就远离撄宁闪避。

    “冯仪,杜康!”龙芸一面闪避,一面叫出两人名字,“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来昆仑行刺!”

    背后主使人不言而喻。

    冯仪杜康身份被人点破,当下有些心焦,攻势一阵急过一阵。

    反倒是龙芸,心知不敌,反而冷静应对。她临敌经验丰富,遵照撄宁所言避其锋芒,只是以剑诱敌,不断闪避腾退,一时竟与两个强过自己许多的高手打平。

    冯仪杜康本来没把龙芸放在眼里,没想到被她拖了那么多招。毕竟是在昆仑,再打下去恐怕被人发现。

    冯仪念咒,预备使出风刀霜剑,杜康预备使飞沙走石。

    撄宁料到他们要用术法,在旁出声道:“这相忘斋是昆仑古物,有六百年历史,若将此斋损毁,你们就等着见昆仑三尊吧!”

    这话果然厉害。冯仪和杜康的念咒被生生打断。

    龙芸看出他们心存顾忌,不敢用太大的术法,登时稍稍宽心,也不着急冲出去了。

    倒是冯仪杜康,被困在相忘斋中,不敢使大术法,反倒是束手束脚,只能以剑术格斗。

    龙芸退至墙角,以墙为背,仗龙泉沉心应对,只守不攻。

    被自己上辈子的手下砍死在昆仑山脚,怎么看怎么丢人啊。

    一想到这,她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招一招认真对战。每每要碰到对方的剑,她便小心闪开,避免硬刚。

    龙芸毕竟身经百战。冯仪杜康要杀她,一时间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俩本来没把小丫头放在眼里,两下没杀成,越来越心焦。

    撄宁从袖中掏出黑色烟花,便往上抛去。冯仪猛然飞出一剑,将烟花斩断。黑色烟花炸开,发出炫目的金色光芒,却没能飞去天上。

    冯仪的剑接着便攻向撄宁。

    撄宁一手飞拐,打开冯仪长剑,冷声道:“阁下,你身份已然暴露。你背后的主子派你半夜来昆仑杀人,可没打算让人知道吧?”

    冯仪凶狠道:“那就连你一起杀了!”

    冯仪对付撄宁,杜康对付龙芸。临水阁中剑光阵阵。

    撄宁身残,龙芸带伤。本来两人就不是冯仪杜康对手,没两下就落了下风。

    撄宁臂上被划开一剑。这就很糟糕。他原本一手拄杖一手舞扇,右臂受伤,便不能舞扇。他将拐杖挡在身前,人便站立不住,只能靠向墙角。

    龙芸眼见撄宁受伤,心下焦灼。她本来也不是杜康对手。

    情急之下大吼:“殷阳!!你的仇人是我!别伤我师兄!”

    龙芸所料不错。冯仪杜康是幽州王室侍卫,背后主使人,自然是幽州王室之人。

    临水阁门扇被风推得一开一阖。有一人瘦削英挺,背手站在门口。月光洒落在他的面容,那张与浩汤一模一样的脸,更显得孤峭苍白。

    撄宁望向门口见到那人,当即一愣,“大师——”

    这一分神,冯仪打落了他手中的拐杖。拐杖一直飞到临水阁门口。

    龙芸道:“那不是大师兄。他是幽州王太子——殷阳!”

    殷阳沉默地立在门口。晚风吹动他的袍袖与鬓发。他像一尊杀神,周身迸发着杀意。

    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亡国太子,也不是那个沦为男宠的阶下之囚。

    恨意使他强大。

    冯仪的剑架上了撄宁的肩膀,而杜康的剑对准了龙芸的脖颈。

    冯仪问殷阳道:“主上,这个杀吗?”

    殷阳脸色苍白。

    龙芸道:“不能杀!”她对殷阳道,“小师叔!你是无境仙尊座下弟子,是昆仑众弟子的长辈。你若动手杀人,是残害同门!”

    杜康的剑锋朝龙芸脖子一碰,道:“少废话!”

    龙芸道:“杀了我。放撄宁走。”

    撄宁讥讽道:“无境宫的小师叔,你要暗中行刺,也须择个月黑风高之夜。今夜月色如此明亮,是怕别人看不出你是谁么。”

    冯仪心怯,又看殷阳。

    撄宁道:“你们身份暴露。若是敢杀人,谁也走不了。太子殿下,大昊幽州战火频仍。与昆仑为敌,对幽州可没什么好处吧?”

    这话命中要害。

    殷阳稍一迟疑,便断然道:“杀龙芸。另一个放走。”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到来。

    一柄长剑,架到了殷阳肩膀上。

    一个低沉的、发闷的嗓音,发出刺耳的低笑,“要杀人,你是真的嫩了点。”

    黑衣人靠在殷阳耳后,对他轻嘲道:“太子殿下,就凭你,谁也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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