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垂眸不说话,眼神畏畏缩缩,姒夭心里明白,随即打个哈欠,“哎呦,困得很,折腾半天也累,咱们睡吧。”

    娇奴与媚奴应声说是,退到偏房。

    剪了灯,屋内瞬间遁入漆黑,她靠在榻边,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找人反被抓,确实丧气,但好懒闯进来,寻思暗室在后院,等天亮自然有机会,左右没几个时辰,不如养精蓄锐先眯会儿。

    她素来不是个拧巴之人,生生死死也经历过,更没什么可怕。

    耳边歌舞声不断,迷迷糊糊,翻来覆去,不知多晚才睡熟。

    春末秋阳的天气最好,不冷不热,人也清爽,但对在女闾里过活的女孩没区别,总要做夜猫子,欢腾一夜,天明才睡,像一个个索命的艳鬼。

    晨雾落下,打扫的丫头推开支棱窗,哈气连天,有一下没一下地收拾残羹冷炙。

    赵歌儿软绵绵躺在榻上,旁边丫鬟打扇子赶小虫,昨晚事多,先是几个楚国女孩逃跑,接着又稀里糊涂多抓了个回来,然后再招来另一个,还和雪家扯上关系,闹得精疲力尽。

    她翻个身,困得睁不开眼,天大的事也懒得问。

    恍惚中却听外面的小丫头敲门,“嬷嬷,不好啦,官府来人,说要搜查。”

    赵歌儿只当做梦,不言语。

    小丫头着急,索性推门,“嬷嬷,官府的人满楼都是,只怕——”

    “怕什么怕!”她睁开眼,一脸铁青,能是谁,竟为几个楚国女子大动干戈,雪家难道缺那几个人,本来两边的绝色都会送到齐国,还不是一回事。

    “来就来,什么大不了。”她拢拢头发,踢踏着鞋走出门,“让他搜,也要有胆子!”

    赵歌儿兴冲冲往外去,抬头挺胸好似刚放出笼的斗鸡,还没到前堂,就见黑乎乎站满身穿铠甲的士兵,威风凛凛似要杀人,顿时没了气焰,目光只瞧着士兵簇拥的青袍公子,瞬间满脸带笑,“哟,哪来的贵人,大清早蓬荜生辉啊!”

    脸变得真快,属实不是一般人,雪伯赢靠在榻边,抿唇而笑,看对方殷勤地倒酒,“公子大驾光临,赎奴招待不周,也不知为何来了这么多官人,想来平日辛劳,需解解闷,姑娘们马上就来。”

    “急什么,我们公子就算找乐子,也不是谁都行。”左侧站着的侍卫瞪眼,腰间佩刀直发亮,吓得赵歌儿噎住声,雪伯赢挥挥手,修长手臂搭在案几边,眉眼俱是一股风流样,倒像个熟客似地,“嬷嬷,我要楚国来的,干干净净才好。”

    赵歌儿多聪明个人,心里拨拉两下就知轻重,她没见过雪家大公子,但对面人容貌俊美,八九不离十,娇滴滴哦了声,俯身在对方腿边,“公子,我这里是女闾,干净嘛,都干净,但要找雏儿怕是太难,公子存心为难奴家啊!”

    雪伯赢依旧面色带笑,顺手从铜壶内取了只花,挑起她略带圆润的下巴,目光压下来,“嬷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难道还找不到我想要的人吗?”

    “奴——不明白。”

    “没事,一会儿便明白了。”

    他收回目光,俊丽的眉眼腾地带上杀气。

    话音未落,身后走来个年轻小伙,鞠了一躬,“公子。”

    “昨晚桃姜女郎是不是来了女闾?”雪伯赢故意提高声音,“特地给你留话,让告诉我。”

    对方应声说是,“小的还亲眼见女郎进来。”

    赵歌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方知自己中计,常年打鹰却被鹰啄了眼,原来人家早就设好套,本来没有坐实的人证,这回可齐全了,昨夜那个小妖精真不该留。

    她笑笑,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哎哟,看我这个脑子,多喝几杯就糊涂,天快亮时是来了个女郎,也不知姓名,也许是公子要找的人,奴们不敢怠慢,好生侍奉着呐。”

    随即使眼色,一边的小丫头立刻退下去。

    姒夭被叫醒时还在糊涂,听到雪伯赢来了才回过神,胡乱理理衣襟,随人来到前厅,看嚣张跋扈的赵歌儿跪在地上,乖得像只兔子。

    她忍不住乐。

    雪伯赢也不耽误,按照姒夭所说带人到暗室找人,赵歌儿见状也不敢造次,打开门,放了人。

    小丫头衣衫凌乱,见到姒夭只管哭,半天说不出声,伯赢将外衣给对方披上,撂下狠话。

    “我雪家的人若有个闪失,你的女闾也没必要开张了。”

    “奴哪敢啊,绝对没委屈女郎,顶多吓唬几下而已。”赵歌儿满脸讪讪色,“小丫头,可不兴乱说哦。”

    姒夭搂住甘棠往外走,懒得搭理。

    她知道她无事,真要有什么,早撞墙了。

    “咱们先找地休息。”瞧甘棠身体直打颤,握住对方的手,“别怕。”

    天光大亮,街道上的人群熙攘,姒夭扶着甘棠,没几步来到原先住的传旅,看到一并跑回来的店小二,才想起雪伯赢还在身后。

    她连忙回头,发现人家正绕有兴致地打量自己。

    “雪公子,大恩不言谢。”顿了顿,这话也挺尴尬,纵使想谢,身上也没东西,莞尔一笑,“我与妹妹——”

    “诶!千万别说要给我家做奴婢啊!”雪伯赢瞧她一身男装十分有趣,玩笑道:“不过你要愿意做书童,倒可以考虑。”

    “都成,对小女子而言没区别。 ”

    “差别可大了。”雪伯赢依旧乐悠悠,“女婢是雪家的奴婢,书童只是我的书童。”

    姒夭莞尔一笑,佯装没听明白,扶着甘棠往里走。

    雪伯赢也不跟着,留下几个侍卫守护,带其余人回去销案。

    这么一闹腾,她们还能不能去安国都未知,甘棠靠在榻边内疚,可怜兮兮抿口汤,“殿下,咱们以后怎么办啊?都怨我太笨。”

    姒夭笑笑,“别操心,今日不想明日事,车到山前必有路,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公主对自己越来越亲,小丫头恍惚失神,竟觉得对方像自己亲姐姐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殿下,我没事,除了饿肚子没遭罪,还有 ——殿下给我的珠宝,我都没丢。”

    “傻丫头,还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姒夭哑然失笑,“东西还能比人重要啊。”

    甘棠不好意思地低头,“咱们出门在外,身上没有金子怎么成,殿下这些日子受苦太多,以后可不能这样过啦,再说以后去安国,路上多有需要的时候,我——”

    “好,好。”掏帕子给甘棠擦额头,上一世也是,总是对方替自己打算,越听心越热,“你了不起,可给我省心啦。”

    小丫头又忍不住咬嘴唇,半晌抬起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殿下,在女闾的日子,我听到点事,但难分真假。”

    “不打紧就别惦记,世道乱,少惹麻烦。”姒夭起身去拿花糕,留小丫头在身后又坐不住,“公主好好坐着,奴怎么能让殿下伺候啊!”

    “什么伺候不伺候,如今你我相依为命,不用分主仆,还有记得千万别叫我殿下啦,省得以后串了嘴。”拿着花糕坐下,捡一块塞对方嘴里,“早说过以姐妹相称,今后方便些。”

    甘棠摇头,实在叫不顺口,姒夭只得吓唬,“好妹妹,楚国亡了,我早不是公主,说实话,我也不想再做什么公主,只想找一处安稳之地好好活着,之所以去安国投奔兄长,也不打算依赖与他,你也晓得,公子函性子柔,又在外边做人质,虽然对我好,却做不得主,我啊,是打定主意隐姓埋名,再也不想踏摊浑水。”

    她美丽的脸被朝阳映得暖光盈盈,可神色却荒凉得很,惹人心里不好受,“殿下,这件事与雪家有关。”

    雪家——更不想管了,乱世里能保住自己就行,离这帮世家越远越好,谁知道内里的水有多深,她这个不会水之人,最好早早绕开。

    可对面受了惊吓,似乎不说点事就过不去。

    “殿下,善娘不是说雪家每年都给齐国送美人嘛,你没忘吧。”

    姒夭点头,“羽国出美女,这也不算个事。”

    小丫头摆摆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不,可没那么简单,我也是偶然间听到,那个赵歌儿与一个刚抓进来的丫头说话,似乎对方在齐国有亲戚,以前被一个什么人看上,要送去,但不知为何那位不愿意,然后——然后就被塞了药,毒药。”

    喂毒药,就为做皮条生意,这李歌儿也太夸张,姒夭不解,“人都死了,还怎么送过去。”

    “我也不懂,但肯定不是能死人的药。”甘棠嚼着花糕琢磨,“诺,就刚才,公主带我出来的时候,我还瞧见那个丫头,除了憔悴点,都好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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