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喜鹊叫,扑腾翅膀落在枝头,冬日暖阳明媚,也让人喜气洋洋。

    子牛娘子眉眼弯弯,瞬间将刚才的多愁善感扔到脑后,她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金子才重要,急匆匆往外走。

    “呀,该不会是鲍大少司马的内人,早听说他家在巷里有房子,不知在哪。”

    一边回头招呼夫君,“快,快,这等人物千载难逢,赶紧把那件银狐毛裘拿来,单是一件也够。”

    甘棠有眼力价,将人送出去又转回来,帮着拿裘衣,小嘴叭叭甜,“掌柜的,依我说多备几件,那位夫人年纪不大却贵气得很,穿金戴银,说话也利落,保不准今天咱们大开张。”

    从哪里飞来的百灵鸟,说话唱歌似地,崇子牛眼角皱纹都笑出来,又三两下掏出不少,特意用描金漆盘端上,大踏步往前走。

    微风拂面,吹得屋檐落雪纷纷扬扬,落到肩头,景致随心,连从未下过地的崇子牛也忍不住感叹,“瑞雪兆丰年啊,好兆头,好兆头。”

    声音飘得远,飞到隔壁姒夭耳中,昨晚做梦又被人虐待,今日困乏,遂靠在廊下打哈欠。

    阳光映在雪上,亮得她微微闭眼,想起也是个寒天冻地的日子,喝下毒酒,当时抱着必死之心,赌咒发誓再过一世,必要活出样子,许是怨念太深,上天眷顾,没成想得到机会。

    包袱里的印子金还够,等与涵见面后便可以离开,两个女子在乱世不易,想办法带走风岚清,无论遇到何事都能摆平。

    齐国不能久住,楚,羽,郑都不行,最好去燕国,离得远,人生地不熟才安稳。

    乐滋滋打算,忽地院门一阵吱呀乱响,甘棠气喘吁吁跑来,大叫声姐姐,又很快压下来,“殿下,不好啦,我刚才听到点事。”

    “什么。”没睁眼,只用眼尾一挑,揶揄道:“铺子着火?”

    对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但也差不多,刚才有位夫人买裘衣,我跟去伺候,后面又进来位贵妇,两人一边试衣服一边说话,我听见她们,好像说的是公子——”

    “兄长!”姒夭直起身,急急问:“有话快讲,是不是齐国要他的命。”

    “公主别急,也不是公子的事,那个,其实是锦夫人——”支支吾吾,脸上生出一片红霞,“公主,我听那两位夫人讲,锦夫人自从来到齐国,经常半夜而出,天亮才回传旅,好像去的是城东上卿府。”

    “上卿——”

    自然想到丰臣,齐国享誉天下的上卿可没几个。

    她禁不住吃惊,锦夫人年轻美貌,身为亡国之人的家眷,被掌权者觊觎并不少见,兄长寄人篱下,敢怒不敢言也在常理之中。

    但丰臣一直名声在外,怎会做如此淫/靡之事。

    姒夭蹙眉,喃喃自语,“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丰臣。”

    对方忙不迭摆头,“公主又错了,不是咱们见过的丰上卿,这位乃皇亲国戚,上卿不过挂个名,祖母曾为齐王乳母,齐侯并非嫡出,亲生母亲早寻不到,前太后也不上心,因而与这位乳母特别亲昵,特意赐她家齐氏,升为贵族,如今人人见着都要称呼一声齐子鱼,齐上卿,尊贵无比。”

    齐子鱼,骄奢淫/逸,好色之徒,也是锦夫人命苦,偏偏遇到这个魔头,姒夭叹口气,细想又觉得讽刺,当年涵迎娶锦夫人,自己从楚国送去贺礼,一对雕金雁耳坠,寓意比翼双飞,对方嫌她名声不好,直接退回,可惜人都没长前后眼,如今又怎么算。

    适逢乱世,女子过活越发坎坷,她并没有讥讽之心,反而十分怜悯。

    被人当做战利品,玩物轻贱的日子,有谁比她更熟悉。

    她还是堂堂一国公主,锦夫人可为阶下囚。

    小丫头不懂里面的门道,难过只为公子涵,对于锦夫人一点也不喜欢。

    “公主别伤心,这件事提起来都是同情公子,左不过全怨那位大色魔,公道自在人心,锦夫人以前眼睛长到头顶上,算个教训。”

    姒夭抿口水,苦笑几声,“你也糊涂了,讲些不分是非的话,别人也就罢啦,锦夫人那个性子,咱们都清楚,按过去早该一头撞死,还不是顾忌夫君与孩儿,不能错怪她。”

    “公主竟替别人说话,忘了当年锦夫人如何待咱们。”甘棠噘嘴,搓着手取暖,“有空操心这些,不如多休息,养身子。”

    起身往外走,忽地喜滋滋,“殿下等等,我忙完就回来,那位大司马夫人买了足足三五件,还使劲夸我,掌柜眉毛都要飞天上,肯定有赏。”

    院门开启又合上,伴着墙沿雪花乱飞,大司马夫人几个字落到心尖,让姒夭裹着披帛的身子发抖,她其实没必要怕她,时过境迁,如今自己又不是鲍家侍妾,难道对方还能冲进来撒泼不成。

    理智上如此,心却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鲍夫人尖酸刻薄的脸,若细看也称得上美人,但实在生得过于精明,眼尾高挑,瞪一眼利剑般,倒是很符合武官夫人的身份。

    她想得烦闷,这一世与对方无冤无仇,终归也为枕边人,不觉一阵恶心。

    这辈子定要孑然一身,与男子无半点瓜葛,落得清净。

    正在赌咒发誓,院外却有人驻足,风岚清伸手敲门,没人应声,犹豫片刻,推开走进,瞧见姒夭靠在廊下,羽睫低垂,似是囤着。

    一等暗卫身轻如燕,几步绕到身边,日头渐升,庭院雪地映着白光,偶有风穿廊而过,吹得姒夭发丝轻摆。

    他不禁用身子挡住风口,阴影落下,姒夭方神游归位,睁开眼,瞧见对方小心恭顺的模样,抿唇一笑。

    风侍卫真不错,沉默寡言又心细如发,重要的是忠心耿耿,上一世涵被锦国君所杀,她虽没打听,也晓得眼前人殉职,心生怜悯,各国倾轧,还不如今后跟自己远离尘嚣,至少活命。

    彼此需要,美事一桩。

    意味深长地笑,千姿百媚,风岚清竟有些慌乱,垂眸拱手,“属下是来请崇子牛明日去传旅,为锦夫人裁制新衣,殿下可一同前往。”

    “知道,这件事办得好,多谢。”起身倒茶,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桐柏茶叶荡在黑釉茶碗中,也不喝,又毕恭毕敬放下。

    姒夭知他拘礼,转身席地而坐,“风侍卫今日没事吧,不如多待会儿,与我说几句话。”

    她要与他谈天说地,风岚清愣住片刻,自己可最不善于说话,公主应该了解。

    呆立良久,直等的姒夭不耐烦,故意叹气,“风侍卫怕是不愿意,本来嘛,我一个天天锁在屋里的妇人,又有何真知灼见,也只能让人无聊。”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已理袍跪坐,“殿下折煞臣,恰恰相反,是臣没什么见识,特别无趣,凡是与臣打过交道之人,都觉得闷。”

    抬眸瞧飞入两鬓的眉,姿态嚣张,偏偏主人谦虚内敛,他若不做暗卫,早就娶妻生子,岂不美哉,又不像自己生于王侯之家,无法改变。

    适才还对男人厌烦无比,如今竟关心起对方,又或许她并不将他看做男子,风岚清是完全没有危险的存在,何必堤防。

    “风侍卫说笑,我又不与你谈论天下大事,再说也做不得主。”

    她靠在凭几上,目光荡到屋外,茫然地望着。

    “咱们不过闲话,如今楚国大势已去,齐很快会设立郡县,到时也与郑一样沦为附属,我心里只放不下涵,君兄无信,相必已经去了,唯有涵乃楚王室唯一血脉,依我说性命要紧,你们也不必强撑,先虚与逶迆,再从长计议。”

    她只想劝涵保命,别无他求。

    风岚清顿顿,“殿下,楚王室的血脉不只有公子,还有——冷夫人的公子庆。”

    树枝被落雪压折,噗通一下,激起白花乱飞。

    姒夭坐起身,惊奇道:“谁,公子庆,他还活着!”

    对方点头,“不只公子庆,冷夫人也在,据说流落到随国,不日就会入齐。”

    公子庆乃父王宠妃冷夫人的儿子,八九岁,自幼机灵,若不是君兄公子向迷上冷妃,逼父退位,国君之位难保不会留给庆。

    姒夭哦了声,暗忖庆乃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活下来应当高兴,但此事蹊跷,那夜时间紧迫,只留信给君兄,怎么对方都死在马蹄之下,冷夫人与庆竟然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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