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鱼前几日陪新欢月知置办衣服首饰,听人说城南新开的铺子不错,店家会说话,眼光也好,货品竟有几分楚风,细腰为美,带钩妖娆,让人浮想联翩。

    他吃酒太多,待在马车内休憩,待对方选完,才撩帷幔扶人,细纱摇曳,惊鸿一瞥,目光落到后面的甘棠身上,顿时清醒。

    一身翠绿直裾裹住细腰,因来得太急,松松挽住发髻,若论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可峨眉下是双乌溜溜眼睛,荡着光彩照人,像朵迎风飘扬的迎春花,冬日还未来,花倒先开。

    他素日里见惯逆来顺受的美人,从没瞧过新鲜开在暖阳下的花,心里发芽,怎会轻易拔出。

    后面又陪着来几次,醉翁之意不在酒,害怕打草惊蛇,依旧等在外面,寻思给的好处够多,等待时机才登门。

    贵族看上平民之女,想要纳入府中,对方又位高权重,按理不算个事,可棠姜并非自家女儿,更不算买来的奴婢,上面还有个亲姐姐,掌柜与娘子面面相觑,直言做不得主。

    子鱼也不逼,最近风声紧,由于强占锦夫人,已惹流言满天飞,竟连丰臣都招来,旁敲侧击让他收敛,万一再闹出事,不好收拾。

    最后留下重金与首饰,直晃得对面人张不开眼,“劳烦二位去做个说客,我定会善待她。”

    姒夭今日去传旅,并不在家,等回来天色已晚,与甘棠蒸好麦饭,坐在一起吃。

    没多大会儿,子牛娘子便喜滋滋进门,手里捧着九子方漆奁,迫不及待打开,珍珠美玉如小山,映得满堂亮。

    “恭喜两位女郎,有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到你们身上啦,哦,不,应是棠姜身上。”看人家两个不吭声,也知自己说得云里雾里,索性挑明,眉飞色舞讲一遍。

    “以后女郎定会飞上枝头,这位上卿在齐国可是顶尖的人物,他—— ”

    话音未落,却见对面变了脸色,甘棠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哆哆嗦嗦,“大娘子,我可不是随便拿来卖的东西,一头撞死也不去!”

    “哟,别气啊,万一气坏多不值当,我也是一片好心。”

    眼见对方红了眼,强扭的瓜不甜,立刻变口风,“说来也是,我明白你的心思,好好女儿家谁去遭这个罪,还不是想着你们姐妹无依无靠,又生得花儿般,谁看到不眼馋啊,不如先找个好人家,有靠山!”

    甘棠火气冲天,张嘴又说不出,哭个不停,姒夭帕子,给对方擦泪,心里虽恼,面上依旧不疾不徐。

    “多些大娘子,劳你费心,但我们姐妹只是暂住贵地,上面还有兄长,自己说了不算。”

    说罢倒水,换副笑颜,婉转道:“容我们商量一下。”

    舍去甘棠,她断然不肯,但此时寄人篱下,若一口回绝,那位子鱼可不是省油的灯,连锦夫人都能拽到枕边,何况一个丫头。

    色/欲熏心,但凡有个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她需要时间来应付。

    甘棠到底年纪小,见公主没一口回绝,比立刻收进子鱼家中还伤心,攥着对方的帕子抽泣,嘴上期期艾艾,“公主不必为难,奴绝不会连累殿下,明日收拾一下,就把我送过去吧!”

    好个楚楚可怜的样子。

    姒夭坐下,哭笑不得,“你也傻了,我怎会不管,咱们早就做成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缺不得谁。”

    小丫头肿着眼,鼻子抽了抽,“可——殿下有什么办法,那个破鱼乃一等一的贵族,就算公子都要顺着,到哪里去找地位更高,能管住的人啊。”

    地位更高,姒夭怔住,小丫头也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求与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除了手中的琉璃璧,到哪找别的筹码。

    院外响起敲门声,咚咚一阵又停下,临近年跟,邻居之间会相互走动,甘棠连忙擦净脸,出去迎客。

    开门却见一个魁梧身影,严丝密合将夕阳挡在身后,那黑影不偏不倚子落到她脸上,让小丫头抬起眼,吓得退后几步。

    “段——段御右。”

    柔弱怯懦,好似见到鬼。

    段瑞安也尴尬,不知为何人家怯得像兔子,眼尾还挂着细碎泪光,自己又没追究盗玉牌之事。

    他清清嗓子,“哦,快过年了,我拿些东西给公——不,桃姜女郎,不知方不方便。”

    甘棠点头,将人带进屋内,又出去弄茶。

    段瑞安适才去传旅送蜜枣,听公子涵讲公主最喜欢,可惜没赶上,顺路送两盒,“殿下尝尝。”

    姒夭道谢,忽地转身擦泪,又露出隐忍的笑。

    一人掉泪也就罢了,两个都哭哭啼啼,段瑞安意识到不对,“殿下是不是遇到难处,尽管开口,不要拿我当外人。”

    姒夭正等着,若让自己上门去找,左右抹不开,但对方来问,顺水推舟。

    段瑞安武将出身,自有一身侠气,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御右不知,甘棠惹上麻烦。” 前后讲明白,不忘加上一句,“真要良配也成啊,但那位上卿妾室一大把,甘棠年纪尚小,我怎会愿意。”

    段瑞安迟疑一下,子鱼历来好色,天下皆知,只是这换人的速度未免太快。

    他顿了顿,开口道:“公主不必忧心,在下也许帮得上忙,但还需与丰上卿商议,毕竟同朝为官,不好做得太绝,等我的信。”

    有话就成,姒夭点头。

    对方办事利索,很快带来丰臣的意思,让甘棠以老夫人新选中的侍女为由,到身边伺候,谁也不好抢人。

    主意虽好,可甘棠去丰家,她莫非也要同往,到时与丰臣日日面对面,想来便不踏实。

    段瑞安看出对方犹豫,还以为姒夭担心自身安危,好心道:“殿下,丰上卿素来考虑周全,吩咐让公主与甘棠一起,省得那位发疯,到时来闹,你一个人不好应付,再者虽说伺候,不过用来做幌子,绝不会受委屈。”

    到丰家等于完全依靠丰臣,凡事有利有弊,如今大树底下好乘凉,将来大树变樊笼,她也插翅难逃。

    道理虽明白,又无路可走,好似一只晓得结局的飞蛾,无奈挣扎,还要扑入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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